孙猛跟在连队一样,每干成一件大事都要向我“邀功请赏”主要是请我过去验收,这回也不例外,拉着我的胳膊进入洞内验收成果。
我扒啦着敌军官的身体,仔细看了半天,已经麻木的胃再次泛滥,几乎要吐出来,跟他妈肉筛子一样,哪他妈还有人形埃
“营长,营长,我是穆童,我穿插分队已于五时三十七分占领敌纵深135.4高地,全歼守军,毙敌营长以下五十五人,现正沿壕内搜索肃清残敌,我部伤亡较大,战死四十六人,重伤二十二人,失踪七人。”我在电台里用明语向营长报告着情况。
“好,好,太好了,我代表全营同志感谢你们,回去给你请功,望再接再厉,一鼓作气拿下1062高地主峰,我带着全营马上就到,配合你们攻击主峰的战斗......”能听得出来,营长异常兴奋,看不到他的表情,估计此刻能高兴的蹦起来。
“我靠......”孙猛、李玉明、二排长他们几个部下都在身边,我只骂了一句“我靠”下边的话硬憋了回去。估计几个小子并不明白我什么听到表扬还来了气,还以为哥们儿也跟着兴奋呢。
我也不算是生气,只是觉得现在手头实在没人,除了牺牲的烈士、失踪的弟兄和重伤员,我只剩下二三十人,还人人带着轻伤,穿插任务已经完成,按照计划并没有后续任务,团的决心也是占领135.4高地打掉敌一个半连为止,并没有继续扩大战果的想法。现在看来,师、团首长肯定改变了决心,要乘胜追击一举拿下主峰。
可我不明白,我的穿插分队损失这么惨重,现在居然成了攻击主峰的第一梯队,全团也只有我们距离主峰最近,难道团、营首长要玩个“黑虎掏心”类似当年国军张灵甫的整编七十四师在孟良崮玩那招“中间开花”,那可是失败的战例埃而且我们已经掏了一次心并获得了巨大成功,否则敌人不会全线溃退。可我现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人员不整几乎弹尽粮绝,我拿什么去发起攻击呢?有什么实力再去“掏心”再来一把“中间开花”呢?
“营长只看到了胜利,把弟兄们真的当成‘阿拉伯数字’了,他们跟进一路,难道没看到穿插路线上死伤一地连树上都挂着断胳膊断腿各种造型的血肉,难道没看见那被鲜血染红的冲沟里的惨状?”我心理真的不理解,可没办法,军人就得服从命令。
壕内已经搜索完毕,没有一个活的,最全和的身上也至少三四个血窟窿,除了那熟悉的呛人的比臭鸡蛋还恶心的硝烟硫磺,就是那刺鼻的血肉焦糊的味道,估计营长见了这场面,看着那横七竖八几乎是摞在一起的几十具敌人尸体肯定又会兴奋的蹦高,当场能赋诗一首,咱们营长大人平时自称“儒将”,没事总是能整出一两句打油之类的。
我是一点兴奋也没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我的穿插分队从炮兵火力准备开始就不断有人倒下,连我最喜欢的冯晓也在通过通路时牺牲了,现在能继续战斗的人员才二十八人,我马上就要带着这“二十八骑”继续进攻,恐怕仗打完这“二十八骑”还能剩多少骑谁也说不清,连想都不敢想。
“赶快搜集弹药,整理装具准备向1062高地发展进攻。”我的命令下完,坐在堑壕边上横躺竖卧一脸疲 惫的二排长他们都极不情愿的撑起身子,一脸的不解,他们没有听到营长在电台里的后续任务命令,估计此刻耳朵里全是一片嗡嗡声什么也听不到,但我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他们太熟悉了,几乎看着我的嘴型就知道说的是什么。
“看什么?赶快行动埃”我一脸的不快,愤怒的情绪传染给二排长和孙猛、李玉明。他们一边行动,一边也象我似的对手下弟兄哟喝着,都很无奈,更不理解,估计心里一定在说“咱们精明的指挥员,令人信赖和依赖的连长肯定是杀红了眼,打疯了,居然命令我们这二十来个人玩单刀赴会埃”
我理解弟兄们此刻的心情,因为我跟他们一样,甚至比他们的情绪还大,可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尤其是战场上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上级的命令,上级也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后续梯队马上就跟上来,魏如海他们正面攻击的一梯队已经接近了我们所在的135.4高地,肯定无需休整就得准备向主峰发起攻击。
打下敌营指挥所我就迅速检查了下全分队的人员和武器装备情况,火力最强的二门无炮已经全部打坏,而且也没了炮弹;七具四0火箭筒损坏四具,剩下的三具也只剩下二枚火箭弹,平均一筒一弹都保证不了;轻机枪十挺,损坏六挺,剩下的四挺每挺也仅存二三十发弹;其他弟兄们倒是人手一支冲锋枪,可最多的只有不到十发弹,就这点家当去攻击被敌人吹嘘为固若金汤的敌核心阵地主峰,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主动送死。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些,弟兄们从隐蔽接敌到突破断崖冲沟再打到135.4高地,体力和精力已经到了极限,上去搞个袭拢什么的还说得过去,如果玩奇袭或者强攻,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没有马上下达攻击命令,而是让大家暂时休息一下,吃几块压缩干粮喝几口水迅速补充体力,并且最重要的工作是从敌人的身上取弹药,反正基本都是一样的武器,大部分还他妈都是咱们国家的无私援助,现在再次回到我们的手里称为被缴获的战利品。还是很有收获,居然找到了十几枚火箭弹和大量的步机枪弹,居然还有两挺完好无损的重机枪。
我觉得心里有了些底,战士们也从疲劳中得到了少许的缓解。“二十八骑”荷枪实弹再次伫立我的面前。想起十几个小时前出发时的情景,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百多人啊,仅剩下这二十几个人。我的承诺看来没有兑现,我是真想把他们都活着带下来呀,可现在还要继续去拚杀,想的再多也没有用,那么多烈士的血不能白流。
“弟兄们,向主峰发起攻击是上级的命令,团首长的决心已下,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我们现在是全团最前出的分队,距离主峰最近,率先出击肯定轮到我们,而且如果现在停下来,给敌人喘息的机会,那么敌人的援军上来,以后的仗更难打,我们负出的代价会更大,既然早晚得把主峰拿下来,那现在就是最佳的时机。反正,早晚得打,早打肯定比晚打强,背着抱着都他妈一回事,我们是全团、全师、全集团军的尖子连,是‘挖敌心脏的尖刀’,即使现在只有二十几个人,但我们仍然是‘尖刀’。目前的情况大家都清楚,我们面临着巨大的困难,可我们困难,敌人更困难,他们已经收缩在主峰狭小的地域内,只要再给上一刀就会全线崩溃。穿插任务完成的很好,端掉了敌人的营指挥所,已经将敌人的防御部署打乱,趁着热乎劲一举拿下敌人的核心阵地应该没有问题,团二梯队全部投入了战斗,攻击前沿的步兵一营和三营也在向我们靠拢,目标都是主峰,我们不是孤军。我们已经创造了光辉的连史,现在我们要继续去创造模范战例,创造更光辉的连史、团史和军史。弟兄们,发扬我们军队的优良传统,打出我们‘红军连’、‘大功六连’的神威,拿出不怕困难,不怕疲劳,不怕流血牺牲,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冲上主峰,把敌人全部消灭干净为牺牲的弟兄们报仇!”.
我站在阵地上一处明火力点的顶部,根本不考虑敌情顾虑,演讲似的向我的“二十八骑”做着战场动员,他们此刻太疲 惫太缺乏信心太需要鼓励了。我在做英雄事迹 报告的时候也没有如此的动过情,那些润色得天衣无缝讲出来催人泪下的语言只能打动未经历过战争,对英雄狂热崇拜又带些盲目情绪的女大学生,面对眼前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弟兄,刚刚用枪弹、手榴弹和刺刀与敌人搏命,刚刚跨过同伴的尸体奋勇冲杀的真正的斗士,我要做的必须是给他们鼓劲,必须让他们看到胜利的希望。我很能白话,但从没有这么动情的发表过讲话,语言组织的不严密,没那么多文皱皱的名词,可哥们儿的每句话都是掏了心窝子,是从心里发出的带血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