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等男子躲过九王府重重侍卫来到苏岑说说的那个地方时,已经快要接近子时。
他小心翼翼把苏岑放在房间里唯一的床榻上,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头抵在床沿上,深深自责:“我出去帮你找些上药,你这样……撑不住的。”
苏岑脸上却没有半分痛意,摇摇头,“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肩膀上的箭需要尽快拔出来,否则,这样流血,可能会……”
她有着和那人一样的面容,他狠不下心,狠不下心看着她死去。
“我不会死的。”
她说的不是虚言,这个身体已经死了,就算再伤,又能坏到哪里去?除非把她的魂魄驱逐出这个身体,她才会彻底死去。可这些,她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死,都不会。
只是这样放任身体里的血流着,似乎很麻烦呢。
她算了一下时辰,有些遗憾。
快来不及了啊。
歪过头,她瞧着男子担忧的目光,平静道:“你转身走到房里地面正中央的位置,敲开地面,里面有一个黒木匣,匣子里有伤药。”
“嗯?”男子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随即又闭上了嘴,这里是九王府,她是墨修渊的侧妃,清楚也无可厚非。
男子果然找到了一个黒木匣,走回床榻边,打开,里面摆着无数个瓶瓶罐罐,他询问地看向苏岑:“是哪一个?”
“白色的那瓶。”
男子如言拿出来,一手握住了苏岑肩膀的箭,低声道:“你忍忍。”
说完,另一只手用帕子按住了羽箭没入的一端,闭上眼,猛地一拔,随即迅速按住,等感觉到血没有再喷出,才拿起伤药要倒上去,可在看到她伤的位置,犯了难。
苏岑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瞧了一眼,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无妨。”
“可……”男子想了想,闭上眼,拉开了她肩膀的衣襟,摩挲着替她倒了药,包扎好,迅速拉上。
才睁开了眼,只是睁开眼的瞬间,他才想起什么,愣了一下。
是他的错觉吧,他怎么觉得她的身体这么冷,仿佛不像是……
“你真的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苏岑反问,眨了眨眼,平躺着望着房顶,只是情绪不高,整个人懒洋洋的,尤其是视线落在四周熟悉的景物上,神情有些怔忪。
男子又仔细瞧了瞧,看她真的没事,才放下心。
只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竟然连入骨的伤痛都不皱一下眉。
这样坚韧不屈的性子,还真像她啊。
只可惜……
男子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哀伤,替自己随意包扎了一下过后,才拿过黒木匣把白瓶伤药放进去,可就在他要关上黒木匣时,目光突然扫到几个瓶底压着的一枚簪子时,眸色蹙变。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把那簪子拿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瞧清楚了上面的“月”字,整个人都变得怔怔的。
许久才哑着声音看着苏岑,睨着她那张绝美的容颜:“你,到底是谁?”
苏岑奇怪地瞧他一眼,“苏岑。南诏国的昭华郡主。”
“苏岑?”男子的目光变得更奇怪。
显然不信,“如果你是苏岑,为何会有……会有这个东西?”这是属于那个人的,虽然只见过一次,可他午夜梦回见到了那么多回,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早已忘不掉。
“哦?”苏岑神情依然极为淡漠,只是掩藏在平静之下的面容里,有诧异一晃而过,“你知道这是颜云惜的?”
男子没有出声,却没有否认。
苏岑表情淡淡的,“不是我有她的东西,是这本来就是她的。”
“嗯?”男子猛地抬起头,她这是什么意思?
“喏,你既然认识她,难道就真的没看出来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哪里?”
苏岑嘴角微微扬起,却带着男子看不懂的深意,“颜云惜的……故居。”
流云阁,当年她耗尽一生****的囚笼。
只是如今在来到这个地方,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物,她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更多的是空茫,在精疲力竭之后的无力。
男子自从听到苏岑说了这是什么地方,就挨着床沿坐在了地面上,空洞的眼神落在一处,背对着苏岑,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周身的哀伤。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么一个人,一个拥有离魂剑的江湖人,更何况,就算见过一两次,隔了三年,经过仇恨的洗礼,她的记忆里除了报仇,恐怕也不剩下什么了。
子时就要来临,可被困在这个地方,苏岑眼神里有凉薄的神色一晃而过,突然冷漠的出声:“你离我远点?”
“嗯?”男子怔怔转过头,“什么?”
苏岑眯起眼,瞳孔里有一抹异色晃过,“男女授受不亲,你理我远点!”
男子冷神过后,竟是没在说什么,真的站起身,“好,那我去那边。”背对着苏岑就要站起身,只是兴许是因为失血过重,他的身体猛地踉跄了一下,差点扑倒在苏岑的身上,而在他几乎碰到苏岑的时候,苏岑蓦然感觉胸前的玉符开始发热,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肌肤。
她脸色蹙然惊变,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后者也只是晃了晃,就立刻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歉意道:“没伤到你吧,我这……”
只是男子后来的话她没有听到,她眼睛蹙然闭上,陷入了迷境中。
与此同时,子时的打更声惊然响起。
苏岑在虚境里,望着前方的宫殿,望了望自己的身后,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还是晚了一步。子时快到的时候,她原本想让男子离自己远一些,防止他发现自己子时的那段时间没有气息,可谁知道,因为玉符突然发热,导致她一愣神,就延误了时机。
恐怕此刻那人看到前一刻眼前还是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就气息全无,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些,她已经完全顾不得了。
她需要浸泡魂魄,否则她面对的,就不仅仅是脱离这具身体这么简单。
她推开宫殿的门走进去,只是刚踏出一步,身后就贴上一句冰冷的身体,低凉的呼吸萦绕在她的后脖颈,修长的指腹怜惜地摩挲着她受伤的肩头,指尖勾下她的外衫,露出狰狞的伤口。离渊金色的瞳孔怜惜地缩了缩,低下头,一头墨发披散在她的身前,“怎么这么不小心?嗯,你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