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羽这人爱酒成痴,他这宫里随随便便挑棵树然后照着树根刨,八九成能刨出几坛酒来。如今到了他这里我自然是要操起锄头刨酒去的了。
如今的桃子都快可以吃了,就别说桃花了,他那花间醉自然是没办法喝了,他最拿手也就两种酒,花间梦和千叶醉,花间梦没得办法喝,千叶醉我又喝不了多少,看来还是得让他自己去找几坛切合现在这情形的了。
自从二嫂上次离开重华之巅后我就一直没再见过,今日她倒是有雅兴竟然肯来和我们一起喝酒。我和大哥二哥是时常会来和七羽一起厮混的,大嫂也难得来,看来今日倒是真的热闹,“哎,七羽,如今咱们几个可就你还是孤家寡人啊,什么时候找个君后,还是,要我们帮你挑?”我嘴角带着一丝坏笑,七羽这人,长得不错,酒艺也不错,功夫也不错,什么都挺不错的,就是比起崇恩差那么点感觉。
“命里已经注定了,不用急。”七羽拿出几坛子酒为我们一一倒上。
我举起酒杯从鼻尖擦过,轻轻嗅了嗅,这酒的香气一点也不比花间梦差,轻轻品了一口,那种清冽的感觉从喉间扩散开来一直深入到每一寸皮肤中去,闭上眼仿佛置身于空旷的天地间,没有烦恼,没有牵绊,只有我们几个把酒言欢,“啧啧,这酒,叫什么?”
“浮生忘。”七羽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怎么样?”
“看来你酿的最好的酒不再是花间梦和千叶醉了。”我笑了起来,这酒的的确确可以让人忘了浮生忘了自己。
那一晚的杳渺宫,一直有爽朗的笑声传出,在七羽和崇吾的谈话中,我也知道不少他们当年的事情。当然其实我很想看一看他们俩当初浴血奋战的样子的……
那晚大家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只知道兴之所至,开怀酣饮,笑谈浮生,醉卧苍岭,夜晨露白沉沉睡去,醒来已是日落西山。
我酒量不浅,可昨晚却也当真是喝醉了,头枕在崇恩腿上昏昏沉沉睡了一天,醒来之时崇恩已经醒了,怕弄醒我一直坐着没有动,“崇恩,”我用中指按着太阳穴,头还是有些晕的,“你在想什么?”崇恩的目光慢慢从游离收回。
“那日和逆麟喑交手,他身上的魔性还没有完全开启,要真是全部释放出来的话,他会比现在的魔尊的厉害许多,甚至超过洪荒时期的庆姜,其实我很后悔那次没有将他除去,以后会是个大患……”
我也知道阿喑身上的魔性不少,可若是再让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我是真的受不住了,“崇恩……”
“我知道你心里为难,所以那次没有杀他。”
我知道其实崇恩心里也是为难的,若是阿喑真的成为这次浩劫的始作俑者的话,即使是豁出我的命去,我也会将他诛灭的。崇恩,我知道自己身上担着的责任。我握紧崇恩的手,心里默默许下这一个誓言。浩劫出,六道毁,魂羽化,誓灭魔。
我只希望这一个誓言没有用上的机会,我许崇恩一世,欠阿喑一条命。只是天道如何,从来就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天地平稳过了太久,天道的平衡需要正邪善恶的抗争来促成,这一次的浩劫若是能顺利度过就可保天地再平稳过个十万年,只是结果如何谁又知晓,谁生谁灭又怎么能知晓。
“我们从来抓不住时间,逆不过天道。”七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即使我提前知道了事情的发展也没有办法改变。我以为带走红漪,她就会乖乖陪在我身边,可谁又知道呢,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是魔道的人,她不过是赫萝一族安插在神族里的细作之一。”
“可她身上完全没有一丝魔气!”如果她是魔道中人,身上肯定会有魔气,我当初收她的时候不可能没有发现的!
“因为她是仙魔的后裔,他爹是红鲤,而她娘是赫萝族的人。”七羽说出了红鲤的身世,怪不得,赫萝一族虽一直替魔道效力,可他们的身上魔气却出奇的少,所以往往魔道派出的细作都是赫萝族的人。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红漪竟然瞒得这么好。
“你既然知道红漪会回到魔道,那当初为何还要替她重塑元神?”这件事我一直不清楚缘由,七羽也一直不肯说明白。
“可是为她?”一旁的崇恩恰恰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声音很飘渺,那个她,也很飘渺,是我抓不住的那种飘渺……
七羽将,目光递去远方,“梦里抓不住的只有时光和她……”
看来,又是一段牵扯。
在崇恩和七羽的描述再加上我自己一些略作修饰的想象后,呈现出了这样的一个故事:洪荒时期有那么两只仙鹤,一只呢就是七羽,而另一只叫冉珈。
这冉珈比七羽早出世那么几千年,便一直以一种俯视的角度看待七羽,那时候的七羽年轻气盛,十分看不惯冉珈对待他的态度,再加上冉珈夺了他那时心中最看重的东西,他时不时地就要去找冉珈打上一架,冉珈却经常对他置之不理,后来在洪荒鲜血的洗涤之下,七羽的神力已经和冉珈不相上下。那时候六道还没有细分,七羽和后来异军tuqi的崇恩一同站到了神道这一方,而冉珈,则选择了与神道对立的魔道。
神魔两道之间的战争几乎天天都在展开,崇恩的昆吾剑就是在这个时候练成的,它的名气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传开。而七羽并不热衷于武器,但他也有他的青灵落炎枪。虽然我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见到过他的这柄枪和他的枪法,不过从他以前用扇子与我打架的招式中还是隐约看得出一点踪迹的。
七羽和冉珈一次次在战场上相遇,可冉珈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避开七羽,慢慢地七羽就开始觉得异样,他也开始越来越关注冉珈,越来越想要和她战上一回。
有些事情是上天在一开始就设定好的,只是当事人未必知道。
魔道的气焰在一次次的失败后终于开始衰弱,妖族和鬼族一向势弱,见魔道衰退也就立马与人族一同站到了中立的位置,神仙两道与魔道最后的一战慢慢逼近,而七羽心里也在期待着和冉珈的对战,这一次,他一定要知道,他和她究竟谁更胜一筹。其实,七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想和冉珈战一场,难道就因为自己从出生一直以来对冉珈的仰望让自己想要越过她?
对于这最后一场战斗,崇恩心里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一次过去之后,自己就不用再经历那样的杀戮,那一种感觉,我一直想象不出来,可我相信,那一种放下,是会让整个人都觉得喜悦的。
我没有经历过如同洪荒时期那般的战争,我出生的时候就是这神魔的最后一战。崇恩说,他们所有参加这场战争的人都知道,这一次会打的很惨,但这不会是最难打的战役,最难的时候他们已经挺过去了。
当七羽和冉珈在战场上狭路相逢的时候,七羽果断的将自己的枪拦在了冉珈面前,冉珈的二十七节枯骨亮银鞭也紧紧握在手里。七羽长枪向前一挑,冉珈轻轻向后跃了一步挥鞭而起将枪头挑开,七羽握枪俯身画了一个大圈将周围的小兵扫开留出一块空地方便和冉珈对决。冉珈腾空而起,使出幽冥朱雀步在靠近七羽的同时银鞭挥出一条白色光带急速向七羽打去,七羽将神力注入落炎枪内,枪身被一团火焰包围,白色光带紧紧缠住那团火焰,火焰也不肯退让,在被光带缠住一会儿之后立马变了颜色,七羽运用落炎枪本身的火焰将紫霄不灭神光隐入其中,在冉珈的二十七节枯骨亮银鞭缠上之时通过银鞭将神光直接击入冉珈体内。冉珈虽然被神光所伤,可手上的银鞭依旧没有松开,她凝力反手将银鞭打上半空,人紧随其后跃起,在接住银鞭之前念出一道千鹤通宝诀,顿时七羽便置身在了数千只鹤群的幻象之中,无法辨别出冉珈所在的方位,在恍惚之中,七羽被冉珈的银鞭打中数十下,白衣染血,他凝下心神,以最快速度施出一诀涤尘灵紫吟,一阵银紫光从天而降,将千羽身侧的鹤群一击而散,顿时化作一阵白烟散开,只留下嘴角带血的冉珈站在面前。
战斗不会这么快结束。冉珈的性子是那种不到死不会休的,果然她一抽鞭,一招役灵九变在一招之内变幻出九种形态,九套招式在一瞬间向七羽打去,七羽化作一道白光穿梭抵挡一齐袭来的九个身形,在瞬息之间也变幻出若干个身影将役灵九变一一化解之后将青灵落炎枪竖在一旁,双手合十不断变换手势结出御魔赤霄印直直朝冉珈射去,冉珈此时却停住了招式,看着这一道带着紫光又偶尔蹿出一丝红色火焰的的印痂打到自己身上,碎了元神。
七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立刻将即将倒地的冉珈揽在怀里,还没有开口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冉珈自己却开了口,“你终究是胜过我的。我降生的时候就得到天地的指引,这洪荒世间只能有一只仙鹤活下去,我不能剥夺你生存的权力啊,”冉珈话说到一半嘴角又溢出许多血来,七羽想要制止住她不让她再浪费体力,可她知道自己已经回不来了,也不想再回来,坚持讲完最后的话,“那几千年里,我日日抚摸你的蛋壳,心里在想,你将来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模样,将来要是告诉了你这件事你会怎么样?可当我见到你的时候,我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设想,我不会告诉你这件事,我也不会对你好,我只会让你想要与我争一场,想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