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阳城地处玄国最北,虽是入秋不久,但气候着实冷了不少。
宁休立于城下抬头便能轻易地见到这座极北之城的城门,却不知为何,他并没有认真地看过城门一眼。
新阳是个地处偏远的小城,自然比不得鸿城那般气势恢宏,而此处虽是气势不及鸿城,但其拥挤程度与那鸿城相较竟也不遑多让,只见其中除去少部分是行人,其余大部分竟都是些形形色色的马车。
城门外站有好些个军卫,一个一个尽是没精打采的样貌,哈欠连天地盘查来往之人。
“所为何事?”
“苍玄宗入门考核。”
其中一个军卫极其随意地问了宁休两句便是放了行,他本是以为通过城门之后,道路即会变得畅通,但随后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城内的境况几近于摩肩接踵的地步,宁休完全不明白,此时城内为何会这般多的人与车。
事实上神州大陆上有许多极普通的常识,宁休虽是了解不多,但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世间自古存有人魔两族,千载以来战乱不止。当世并立三国,分别为荆国,玄国,以及地处神州大陆之南的南国。荆玄二国由人族创立,南国则为魔族的势力,且千载以来,南国战力一直强于人族二国甚多,经年累月人族二国也是受尽欺压。
苍玄宗创于两千年之前,当时即是仅凭一宗之力捣入南国魔族,迫使其千载之间不敢再犯人族,为人族夺得休养生息一千年,此后苍玄宗更是经久不衰,日益鼎盛,到如今当真是傲视天下一众宗门。
毕竟苍玄宗盛名远扬,这时隔六年便按例于新阳城中举行的新弟子入门考核,无异于整个玄国之内的大事,如此也不难解释,每逢此时玄国最为边远的新阳城都会呈现出这副川流不息的盛景。
而且玄国境内不乏某些称得上名号的宗派,但唯独这个苍玄宗却一直被世人誉为天下第一宗,放眼整个人族那三岁孩童都是知晓这个名字,便是连那肆虐天下千载的南国魔族都要畏惧其三分不止。
世间父母皆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而玄国之内宗门虽多,或多或少皆存有男尊女卑的思想,苍玄宗毕竟以修道为主,本身最为尊重女性,是以这苍玄宗的新弟子考核如何不成一桩盛举。
“苍玄宗考核好通过吗?”
“据说是难得很,八成的人都要落榜。”
“什么八成,据我所闻,超过九成半的人都要落榜。”
“有这么难么?”
“反正比你想象中难得多就是。”
“那考核的内容都考些什么啊,就是些道藏典籍,历史典故?”
“哪有这么简单,苍玄宗还有天资测试,若是天资不好你看再多的书也是没用。”
宁休因背后不时传来疼痛的原故走得不快,他这般缓缓地向前而行,听着耳边传来的三两声议论,不禁皱了皱眉。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认得出几个字,况且他也从未见过那些人口中所说的什么道藏,什么典故。
甚至有些苍玄宗所定下,几乎人尽皆知的规定他也不知晓。
人族之人满十岁即可初始修炼,苍玄宗矩定参与新弟子入门考核者年龄应是十岁至十三岁之间,这天下第一宗的考核分为笔试与天资测试两个部分。而最终结果以笔试加天资测试的总和作依据,笔试结果划为五个品级,分别是甲乙丙丁戊,最佳当然是甲级,而十岁及十一岁的孩童笔试的初始成绩是丙,十二岁为丁,十三岁为戊,待得笔试后再根据答卷结果平定品级,优则升两级,良升一级,中不变,差及劣都是要降级了。
换言之,即便宁休所获得的笔试成绩再好,也不外是个乙级,何况他根本不懂得笔试的内容。
好在他并不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规定,至于苍玄宗,仅仅是宁休想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的一个起点,一个黑衣人给他指出的起点。
宁休已决定要为自己讨还公道,所以他明明不懂测试的那些内容,却也必须去参加考核。
行人熙熙攘攘,路旁小贩竭力地吆喝,琳琅满目的各式货品倒未引得宁休驻足,从周遭行人的谈论中,他得知身旁之人皆是前来参与考核,所以他只管跟着大队的人群而走,连路都省去问。
“咳,咳咳咳。”
此时日光远没有盛夏里的烈日那般灼热,宁休尽量地控制自己少咳了两声,他这般走了没有多久,即是发现身旁的那些马车的轮子皆是停止转动。
宁休见得此景,猜测大概考核之地即是前方,是以他抬头远眺而去。
鳞次栉比的房屋便在此地戛然停止延伸的趋势,距离宁休所在之处那几十丈外的地方赫然立有一座造型古朴的建筑。
不难发现,那处建筑则是临天阁。
整个临天阁自外视去,只见其呈现出一股雄阔的气势,四侧飞檐都是超出梁柱甚远的距离,那飞檐是个龙首的造型,其角下竟都挂着一个黑色的八卦,一段阶梯通往两扇朱漆大门,门上一匾书“临天”两个烫金大字,那大门处站着十来个身着白色道袍的人,宁休想来那些应该便是苍玄宗弟子,他视力极好自然能看个清楚,目前自己所在的这股人群的源头便是从那起始,几经弯折才是到了他这里。
人多自然嘈杂,宁休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嘈声,忽而阖上了眼睛,他感到喉间生出一股麻痒之意。
“咳咳咳。”只见他垂头抬起手捂嘴咳了半晌才缓过来,如此这般动作一不留意竟是牵扯到自己背后的那道伤痛,宁休不由地深吸一口凉气,咬了咬牙。
队伍前行的速度极慢,直到宁休认为已经过去很久之时,此时的他才仅仅往前走出十多步的距离。他终归并未生出不耐烦的心思,宁休笔直地立在人群中,相较于他身旁的那些穿着华丽,有家丁小厮撑伞的公子及小姐而言,衣着简陋的他倒是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
秋日并不毒烈,但偏要顶着它晒个小半天,怕是无论如何都会晒出一身汗来,宁休的眼里已不知落进多少滴属于他的汗水,竟一次都未抬手去擦,他盯着前方,脸颊早已晒得有些微红,正是一切都那么平静,而宁休却忽然张口大声道:“你要干什么!”
宁休很少这般大声说话,便在他目光所视,其身前三五步外的那处,正有个身形瘦弱的少年伸手掏出他前方一个蓝衫少年的钱袋。
他这话语一出,那掏人钱袋的少年反应极快,只见他立马扔下手中已经得手的钱袋,飞一般地朝着队伍之外外跑去,其离去之时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宁休一眼。
所有的人皆被突然飞奔而出的少年引去目光,唯独只有宁休两步走到那个钱袋面前,捡了起来。
“这是你的钱袋。”宁休弯腰的时候不慎又引起背上肩胛骨处的剧痛,此时他说话之时正极力地保持面部镇定,虽是如此,却也难以完全地让他看起来正常。
宁休的身前站有一个蓝衫少年,十一二岁的模样,这般年纪生就一副俊逸不凡的轮廓。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蓝衫少年眉梢上抬,心中极其不解跟前此人的怪异神情。
宁休倒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神情,只顾着重复道:“你的钱袋。”
蓝衫少年低头见到宁休手中的钱袋,正伸手接过,宁休便转了身。
“喂!你等等,等等我啊!”
宁休并没有顾及身后的呼声,他很快即是站回原位,看着迎面而来的蓝衫少年,不禁皱了皱眉头。
“兄弟,兄弟,请往前面走走,谢谢。”蓝衫少年从他的位置里走出来,请宁休前面的人往前走,而他则是直接站到了宁休的前面。
“你走这么快干嘛,我都还没跟你道过谢。”蓝衫少年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宁休说道。
宁休冲着少年微微笑道:“不用谢。”
“狗屁不用谢,要是不是你,我今天就要睡大街了。”蓝衫少年看着宁休这副平淡的神情,不知为何,没有由来地白了他一眼说道。
宁休心中不解,盯着面前这个衣着得体的蓝衫少年,却不好发问。
蓝衫少年忽而双手一拍,眼里闪出些高兴的神采说道:“要不今晚我请你吃个饭,如何?”
“不用了。”宁休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偏过头说道。
蓝衫少年见宁休摆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只觉心头如有猫爪似的,满脸不甘道:“不行,你必须得接受我的邀请,我必须请你吃饭!”
宁休闻言转头过来,认真地问道:“为什么?”
“你!”
蓝衫少年瞪大眼睛,抬起手指着宁休,瞬间哑口无言,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个笑话,在这个世上请人吃饭为何还要给那人解释原因。
未过多久,只见那蓝衫少年分明已涨红了脸,忽然开口道:“因为你帮我守住了钱袋!”
“但是你已经给我道谢了。”
“我!”
蓝衫少年觉得他若再与宁休说半个字,便会被活生生地气死,他没见过像宁休这样奇怪的人,但是他偏偏又忍不住想要跟宁休说话。
“我跟你道谢,你说了不用,我们就扯平了!但是你帮我拿回钱袋,所以我还欠你的,我必须要请你吃饭!”蓝衫少年静下来想了好久,自认为这样说出来宁休肯定没有办法反驳,其嘴角扬起自得的笑意。
宁休闻言,点了点头,随后摇了摇头,出声道:“我确实帮你拿回了钱袋,但我没有理你转身走掉,这是对你不礼貌的体现,所以我们互不相欠。”
“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