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说: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天赋,每个人都有自己独到的天赋。同样是当庄家,有些人飞黄腾达,有些人却穷困潦倒,说不定当庄家还当得倾家荡产。
老刀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球盘,虽然坏账不多但是毕竟还是有不少坏账。自从老鹰出狱以后,真没少帮老刀讨回一些多年的坏账死帐。毕竟是亲堂弟,老刀每次都象征性的把一部分钱给他。到了最后,干脆这哥俩儿商量了个协议价:如果老鹰帮老刀要回了10万,那么分1万5给老鹰,也就是说,老鹰收取15%的服务费,据说这价格的确也是上海滩讨债的行情价,老刀根本也没亏待老鹰。老鹰不仅帮老刀要账,有时候也替别的庄家收账,他给别人收账的价格也大概是15%的服务费。据说,除了跑路在外的,老鹰基本都有本事把钱收回来。
当然,一般时候根本就不用老鹰出马。平时结账还多是由下一级的代理完成。只有代理要不回来的帐,才让老鹰去要。
老刀当时手下大概有5、6个代理,这几个代理中,就数老罗的坏账最多,老罗的坏账是数量最多,其实总数也不多。当时起码有30多个人欠老罗球帐,每个都不多,都是2万、3万的。或许老罗这所有的帐加起来还没其它代理的一个大户欠得多,但是这么多欠债,实在是有点让人挠头。
06年世界杯一开幕,很多戒赌多年的老赌棍又耐不住寂寞了,老罗的那些街坊和家门前的那些小贩也不例外。他们纷纷跟老罗要账号,老罗这人耳根子软,一次要不给两次要不给,第三次要多数时候就给了。可是这些人能有多少钱啊?赌着赌着有很多帐就收不回来了,帐都不大,但是加起来也不少。有人输也有人赢,输了钱的那些可以拖着,赢了钱的总不能不给吧?!
所以,有时候,明明是整个账户赢了钱,但是老罗还得厚着脸皮去找老刀去拿钱。据说有天,在老刀的办公室里。老罗和老鹰俩人差点没打起来。
老鹰平时没事儿就在老刀的办公室里呆着,那天到了该结账时,染着黄毛穿着个脏兮兮的大短裤的老罗又垂头丧气的去了。
“这周账面上你应该结给我12万。”老刀说。
“老刀,能不能拿给我10万块钱?”老罗垂头丧气的。
“怎么又是拿给你钱?!”老刀火了。
“那人家赢了,我总要付人家吧!”
“那输了的呢?你就一点帐也收不回来?噢!赢的我们付,输了不给我们,我们还开什么球盘啊!”老刀一激动,站了起来。指着老罗开骂了。
“也不是不付,拖一拖。”
“拖!?谁给我们拖啊!”老刀越说火越大,指着老罗的手指头都哆嗦了。
其实老刀对老罗也没太大的意见,毕竟老罗这些年还是给他赚了不少钱。他就是觉得老罗这人太软弱,心太善,本来明明有很多可以要回的帐,可老罗就是要不回来。
老罗说:“老刀你急啥?!人家又不是不给,拖几天。”
“拖几天啊?!我告诉你啊,你要不回来,行,让老鹰帮你要去!”
“不用。”
“不用?!你要笔帐得两年!”
“那我还逼死人家?!”老罗也恼了。
“什么叫逼死人家?!他下注的时候咋就没想付钱呢?拿空麻袋来背我米啊?!”
“都是街坊,又逃不掉的,分期付呗!”
听着老刀和老鹰在这里吵个不停,老鹰烦了,用手里的烟斗敲着桌子说:“不要烦了,不要烦了。”
老罗说:“这是我的事儿。你管不着。”
老鹰说:“你告诉我他们家都住哪儿!我明天就把帐全收回来,搞什么搞!”
“我能收回来,没你的事。”
“老罗你别不知好歹,我这是帮你。”
“没你的事。”
“你跟谁说话呢?!”老鹰站了起来。
“册那!别人怕你,我老罗不怕你!”老罗也站了起来,抄起了凳子。毕竟老罗也是7年大刑放出来的。
老刀看这哥俩儿要打起来,吼了一嗓子:“都坐下!别闹了,烦吧?!”
老刀说话还是挺管用的。老鹰和老罗都坐下来了,但还是怒目而视。
老刀摘下了眼镜,闭上了眼,用拇指和中指揉着太阳穴。良久,才说了一句话:“这次输钱谁欠的最多?”
“开发廊的大邹。”
“欠多少。”
“6万。”
“说什么时候还了吗?”
“从早上手机一直关着,一直没联系上,不过没事儿,他逃不掉,他那发廊还开着呢。”
“别的我不管了,这6万明天必须收上来。收不上来,让老鹰去要。”
“……行。”
“其它的,两个月再收不上来,还让老鹰去要。老鹰要钱,是收15%服务费的,这个钱,我肯定替你出不了,到时候这钱你自己出。”
“两个月……”
“别废话了,就这样了。”老刀又闭上了眼。
每当老刀做出这样的表情时,那就是老刀已经下定主意这么干了,谁也劝不回去了,再怎么说也没用。老罗气鼓鼓的走了,他知道,就自己的这些街坊欠的钱,能让老鹰这样的人去要债吗?老鹰只要一去要债,那肯定就得动手。要是一动手,那自己以后还怎么见这些街坊?老罗觉得能拦肯定是要拦。
第二天一早,老罗就去了大邹的发廊。所谓发廊,就是上海街头那种低级卖肉女的容留场所,一个发廊通常有那么6、7个卖肉女,收费相当低廉,每次大概也就是1、200块钱,这大邹就是个鸡头。在老罗这里赌的赌徒里,鸡头大邹算是个有钱人,毕竟搞这个的总比搞农贸的赚得多点儿,所以,大邹也是老罗这里赌得最大的。
老罗一进大邹那发廊,发现大邹不在,只有那几个胭脂涂在脸上厚厚一层的老卖肉女还在。老罗赶紧说:“小妹啊,不得了啊,大邹来了让他赶紧给我打电话啊!出大事儿了啊!”
老卖肉女说:“能有啥大事儿啊?!今天查啊!?”
“不是啊,不是啊,比这事儿还大。快让他给我打电话。”
“啊……知道了。老罗,你在这玩儿会呗?!”
“玩啥啊,唉……”
大热天的,老罗满头是汗。这大邹是他的兄弟。这一条街的人本来都是他的朋友,以前老罗年轻时混得好的时候,很多都是他的小兄弟,都跟着他混,都跟着他一起上公交车偷皮夹子,有钱一起花,有酒一起喝。现在都老了,都50来岁了,都混不动了,也都成家立业了,多数都搞点小买卖混口饭吃,手痒了想赌球就把球赌在他这里。老罗虽然老了,而且混得也挺败的,但是当年那大哥的劲头还是要拿出来,有钱就付,实在没钱不行就分期,有我老罗在这顶着,肯定没人敢去你那要钱去。
这大邹听说出事儿了,赶紧给老罗打电话:“老罗,啥事啊?!”
“你那6万的球帐能不能结出来啊?”
“能啊,最多一个月,肯定结给你。”
“哎呀,要是像以前似的能拖一个月,那我还找你干嘛?”
“怎么了?”
“我那后庄的弟弟,要找你要钱,就是那个老鹰。老鹰,知道不?”
“不知道啊,怎么了?”
“这样,3万你能不能拿出来?你先付一半,我也好有个交代。”
“真没有啊,我上个礼拜输了2万多,都结给你了,真没钱了啊!”
老罗一声长叹:“行了,你先出去躲几天吧!”
“躲?我为什么要躲?”
“那老鹰是真上门要债啊!”
“我册那!他还敢来我这里闹事?!来多少我都给他打回去!再说,我是赖账的人吗?!”
老罗汗都滴答下来了:“……你不是,你不是。唉。”
“怎么了?”
“我是你大哥吗?”
“是!”
“听我一句话,先出去躲几天,你这边的事儿,我顶着。”
“……行吧。”估计大邹听老罗说话这口气,也知道这叫“老鹰”的不好惹。
“老鹰这人啊,不讲道理的……”
“……行吧。”
“快去躲去吧!”
老罗把这电话一挂,心里还是没底。那一头黄毛已经被汗水浸得一绺子一绺子的。他愁啊!这老鹰要是真去找了大邹,在大邹那大闹一番,老罗还有脸再在这条街混吗?得,再拼了老脸,跟老刀去说说吧!虽然跟老鹰是完全没法讲道理了,但是跟老刀还是可以谈谈的。
老罗去老刀办公室的时候,不但老鹰在,而且大学生、布总、小苏州等几个代理也在。本来在这些代理面前,老罗已经够没面子了,今天又要来求情,老罗也觉得难为情。不过,老罗知道,求情这种事儿,不能太低三下四了,太低三下四求情反而不容易成功。所以求情也必须仗义点。
“老刀,我刚才找到那个大邹了。付账没问题!”
“是吗?那好啊,省事儿了。”
“大邹在咱们这里也赌了好几年了,拖过帐,什么时候欠过帐啊!?”
“能付得出最好了。”
“恩,不过,大邹最近也有点紧张,宽限几天吧!”
“几天啊?!”
“一个月。”
还没等老刀说话,老鹰先张口了:“不行!”
老罗不乐意了:“又不是欠你钱。”
老鹰瞪着眼看这老罗,看样子是随时准备动手。
“不行,我说也不行。”老刀说话了。
“半个月行不行?”
“不行!”老刀是真觉得老罗软,得找个人帮帮他了。
黄飞此时也发话了:“千万不能让枪手有拖帐的习惯,一旦养成这习惯,就好像拖帐是应该的似的。这球还怎么做?!”
老刀随后跟了一句:“对,你看大学生做的那球,有个姑娘前前后后在我这里输了300万,没有一笔钱超过3天的。你再看你那球,几万块钱好像要了人命似的!”
“大邹他不可能不付。”老罗的气势明显被压下去了,唯唯诺诺的解释。
“对,他也不敢不付,但我就是不让他拖!”
“就半个月。”
“不要说了,老鹰,晚上去他那要账去!”
老罗气得摔门走了。这办公室里没法呆了。这么大一群人,没一个瞧得起他的。
走了挺远,老罗笨拙的给老刀发了条短信:“认识这么多年了,给我个面子,别动手。”
老刀的回的短信很简单,就一个字:“好!”
是夜。华灯初上之际,老鹰就“光临”了大邹的发廊。话说,大邹那发廊现在还开着,老板是不是大邹二狗就不清楚了。前几天二狗乘车还路过过那里,那里的“小姐”长得可真够可以的,那脸长得都跟让驴踩过一脚似的,也有的长得跟让驴踩过好几脚似的。正好那几天二狗刚喝大了摔了个跟头,把自己左胳膊摔坏了,虽然没骨折,但是不大能动,起码不能大频率的动了,所以生活基本不能自理了,可能有些寂寞难耐,但是即使如此,当二狗透过粉色的小玻璃窗看见那发廊里的那群小姐时,依然没任何感觉,可见那些小姐的质量。
但是人家老鹰不怕,能克服,多大的困难多难看的小姐他都能克服。进了这个发廊,他就“遛”了一圈,挨个玩了一遍。完事儿之后,老鹰说:“你们老板欠我钱,这个帐记着!”
听了没?!玩女人还记账!曾经有位高人归纳总结过,在当今中国,只有两种人的钱不能欠,其它的钱欠欠都无所谓。哪两种人的钱不能欠?一是小姐,二是出租车司机。为什么啊?因为这两种钱都是要结现钱的。而且,既然玩了妓既然打了车,那说明你肯定是有这个钱才来干的,这个钱如果欠着,那十分没道理。而且,干这两个行业的都不容易,你欠人家的钱,是要遭天谴的。
但老鹰认为自己有道理,毕竟你们老板欠我们大哥的钱,我只是先来提一部分。这些小姐何时见过如此这般的客人啊,各个目瞪口呆,但是看着老鹰那一脸凶相,谁敢跟他要钱啊?!
可老鹰干完这事儿还不走。他干嘛啊?他还要“客串”这发廊的老板!在门口拉把椅子一坐,就开始收钱,反正他也没事儿,这一晚上,收个3000、2000的不成问题。一直等他困了,才溜溜达达的走回去。
有小姐给大邹打电话,大邹手机关机。给老罗打电话,老罗在电话那边唉声叹气说:“行了吧,就这样吧,他也就这么折腾一天,也不可能天天去。”
老罗还是不了解老鹰,老鹰不把钱拿到手绝不罢休。第二天,老鹰又去了,而且这次还是带着俩小兄弟去的,仨人又在里面玩了一圈,又不给钱。然后,老鹰走了,留下个小兄弟,继续在这收钱。
老罗电话又响了,又是个小姐打过来的,哭哭啼啼的:“罗哥啊,我们都不想再干了。”
“怎么了呢?”
“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他们今天又来了,还一下来了仨,也不给钱。咋办啊?”
“怎么办……他们现在人呢?”
“还在店里收账呢?”
“我们也不容易,赚这点钱容易吗?就这么干,不都是白干吗?”
“不会的,不会的,等大邹回来,肯定给你们钱。”
“大邹什么时候回来啊?”
“唉……你们就别管了,这事儿罗哥给你们想办法。”
大邹跑出去了,落个清净。可老罗总不能跑吧。
这天晚上,老罗又敲开了一个街坊的门。这个街坊,是个50来岁的女人,她在这条穷人云集的街上算是大户。她不但有点钱,而且还放高利贷,家里还养着个30来岁的小白脸。平时化妆化得跟个妖精似的,50多岁的人弄个红通通的嘴唇,还经常穿一条紧身的牛仔短裤,虽然她身材的确不错,但是也绝对够恶心的了,真是人老心不老。在这街上,一般人都叫她李姐。
李姐虽然放高利贷,但是她的利息可比二嫂之类的低多了,因为她只把钱借给街坊邻居,都是熟人,风险小。一万块钱,每天利息50块。虽然也够高的了,但是跟别人比起来,还是要低不少。虽然这李姐有点老不正经老妖精的意思,但是其实在街坊里人缘还不错。她也不大会像二嫂那样逼着人要债,或许有时候还给免掉点利息。
老罗找她能干嘛啊?借钱呗!
“进来坐坐吧!”李姐又穿了条紧身牛仔短裤,那短裤已经短得不能再短了,挺妩媚的站在门口。
“这个……就不坐了。”老罗也不太敢进李姐家的门,李姐家门口人来人往的,一旦被人看见他老罗进了李姐的家门,那他老罗还有脸混吗?。
“找我有什么事啊?”
“还能有啥事啊,借钱呗。”
“欧呦,罗哥还用借钱啊。”
“没办法,帮人顶账。”
“多少钱啊?”
“6万,行吗?”
“罗哥都张口了,60万也行啊。别站门外说啊,进来坐,进来坐。”
老罗硬着头皮进了李姐的家门。进了以后,李姐要关门,老罗赶紧拦住:“别关了,别关了,太热。”
李姐拿出了6万块钱:“借多久啊?”
“一个月,到半个月时,我先还你3万。”
“行吧,你跟我张回口也不容易,你爱怎么还怎么还,这6万块钱一个月还我,给我5000块水钱就行了。”
“谢谢啊。”
“你借钱干什么?”
“大邹打球输钱了,没钱付。我给他先垫上。”
“他没钱付还要你垫啊?!老罗,你这样,怎么做球盘啊?别做算了。”
“……唉。”老罗最近可没少听到这样的话。
“怎么了?”
“不做球盘,我怎么活啊?”
老罗拿起钱,出了门。很多街坊看着老罗出了李姐的家门,都偷笑。老罗真是无奈啊!
当天晚上,老罗拿着钱就去了老刀那:“钱给你了,让老鹰别再去搞事情了。”
“行。”
结果老罗回到家没到5分钟,就接到了老鹰的电话。老罗彻底不耐烦了:“钱付都付了,你还打电话干啥?!”
“我得退你8000块,这几天我和我的小兄弟一直在那记账,也收了点钱,这8000块肯定是要退你的。”
“册那……”老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我这人做事最有规矩了,从来都是。”
“行吧,行吧,明天你给我。”
“不行,这不能坏了规矩,我现在就去你家,你等着!我最守规矩了。”
老罗把电话往床上一扔,只能抱头苦笑。
干哪儿行容易啊?!干哪儿行都不容易。老罗活的,也的确是忒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