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金岗山麓的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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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李可染在丹江口的日子

【海月】

李可染作为中国山水画一代宗师,曾于1969年被下放到丹江口“五七”干校劳动两年。

笔者采访昔日曾与李可染有过多次接触的原丹江口市政协副主席陈天裁,了解到宗师鲜为人知的故事。

Δ偶见国画大师决心书

在丹江口市丹二巷一户民房中,年逾七旬的陈天裁静静地坐在小房间的画室,冬日的阳光从窗户玻璃中泻下,将他的思绪牵回到遥远的41年前。

“结识李可染宗师纯属一次偶然的机会。”陈天裁回忆说。

1969年,62岁的李可染和一批文化人,被下放到均县(如今的丹江口市)的文化部“五七”干校,即现在的文字605厂,下放时间为期两年。

来到干校,李可染开始是下田拔草,后来被安排在传达室看自行车和接、传电话。

1969年国庆20周年前夕,身为均县文化馆美术干部的陈天裁,与馆长陈尚海一起在文字605厂的礼堂布置“迎国庆美术展览”。

在为期一个月的展览中,陈天裁经常出入文字605厂,并在食堂与干校学员一同吃饭。

一天,陈天裁偶然看到干校学员张贴的决心书上有许多文化名人的署名:作家沈从文和夫人张兆和,文艺评论家冯雪峰,电影导演袁牧之、许幸之等。其中,还有国画大师李可染的署名。

自幼热爱绘画的陈天裁,便与馆长陈尚海一起打听李可染的住处。

过了几天,二人经打听,终于找到了李可染的住处。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平房了。当时,李老拄着一根竹棍,一个人住着单间房子,有卧室有客厅还有厨房,客厅兼作他的画室。“请问,您是李老师吧?”年近30岁的陈天裁问道。见有素不相识的人登门介绍自己身份后,李可染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你们也是画画的?”

从此,二人经常到李老房间串门。陈天裁至今还记得,每天清晨起床后,李老与其他文化名人一样,去菜园种菜、拔草;到了下午,集中一起学习中央文件……

Δ给李可染女儿寄颜料

时光流逝,花甲之年的李可染已是沉默寡言,动作迟缓。有一次,干校要开批判会,李老书写标语,陈天裁在一旁帮忙,看到李老居然几次掉字而作废,陈天裁就先用铅笔把字写在纸上让先生书写,这让李可染颇为感动。

随着交往的逐渐加深,陈天裁又去拜访李老,想看他作画,先生将陈天裁领进卧室,拿出影集,这是先生画作的精品照片,有200多幅,都是李可染出画册的稿子,代表作有《杏花春雨江南》、《鲁迅故居绍兴城》、《山城早雾》、《巫峡百步梯》等。

随后,李可染在看过陈天裁的山水画后说:“很多外国人不理解中国画的用色为什么那样简单,而画面效果却极为丰富,岂不知全在用墨上做文章。”

受李老的指点和影响,陈尚海、陈天裁等人后来都成为当地较有成就的书画家。

一次,陈天裁与陈尚海去看望李可染。李老拿出他的作品袋子给二人观看,无意中抽出郭沫若的字联,令他俩惊叹不已。李可染幽默地说:“大文豪不拘小节,写错了字啊。”原来,郭沫若赠给他“海上生明月,天涯逢故人”字联,题款时将“染”字多写了一点。

岁月蹉跎,时光荏苒。如今,最让陈天裁难忘的一件事是,李可染曾拄着拐棍找到了他家。

那是1970年夏天,李老东寻西问地来到陈天裁家里,手里拿着一把锡管国画颜料和地址,说:“女儿李珠下放在宁夏,队里要她办墙报,写信来要些颜料,可我不知道怎样邮寄,想请你帮忙。”后来,陈天裁请木匠专门制作了一个小木盒子,把颜料装好写明地址,邮寄完毕,李可染才算放心。“我把小木盒子拿去邮寄,谁料,里面装的锡管颜料晃来晃去的,邮局不给寄。我又把身上的废纸掏出来,塞满整个盒子,这才顺利寄出。”陈天裁回忆说。

由于这段难忘的交往,李可染在离开均县前,送给陈天裁一个笔帘子。

Δ劳动期间获准创作《韶山》

“文革”一开始,李可染首当其冲,遭到厄运。

从1969年到均县,一直到1971年被召回北京这段时间,李可染留下的画作非常少,能确定为作于“五七”干校的画作更是凤毛麟角。

在丹江“五七”干校劳动改造期间,他获准创作了《韶山》——出自李可染手笔的第一幅革命圣地山水画。

画的左上角题名落款:“革命圣地韶山伟大领袖毛主席旧居一九七一年可染敬写于丹江”。

“韶山”二字,篆体横书。“革命圣地”四字,隶体竖写。四字聚合成方形,近似一方印章。其它21个字,行兼楷书竖写,字序数目大体以4字、3字、2字排列,依照疏密规律,分布为7行。

《韶山》这幅画的行文走势,横书、竖写,一律自左起往右行。为此书写体势、款式考究特别,画面层次丰富。若与李可染一生创作的大量山水画比,绝无仅有,应该看作是一位山水大师在特殊年代创作的特殊山水画。

在北京诚轩2009年春季拍卖会上,李可染的《韶山》以1624万元人民币成交。

李可染是丹江“五七”干校里最早被“解放”的人之一。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问我国,国家接待外宾的北京民族饭店需要一幅国画。那是在美国总统尼克松访问中国前的半年,周恩来安排一些有成就的画家创作一批布置画,准备安放在民族饭店。于是,1971年民族饭店派人去丹江口调李可染等画家。

“早在半个多月之前,李老就告诉我说他要到北京‘出差’。什么时候去?去多久?李老一概不知。”陈天裁回忆说,“当时李老还问我要不要带棉衣去北京。”等陈天裁再次到李老住处时,他已去了北京,再也没有回来过。

“李老在均县‘五七’干校劳动期间,我的确与他有过频繁的接触。但有人说,李可染收我为其弟子;也有人说,李可染临走时送我一幅山水画作为告别礼物。这两件事都是子虚乌有!”现已离休的陈天裁告诉记者,李老的山水画从不送人,即便送人也只是送一幅牧牛图。“遗憾的是,当时处于‘文革’特殊年代,不仅没能收藏李老的作品,而且连合影都没留下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