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下了马车,我兴奋的这儿摸摸哪儿瞧瞧,连尾音都止不住的往上扬起笑音,“原来,集市就是这个样子的!”古时候的集市,我与绣儿自然是没有看见过的。但要说集市,之前的我在蜀山几千年很少下山,却也任何时候的集市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大约都是很热闹的吧。
项伯道:“哦?小洛没有去过集市么?”
我注意力还在一旁的小贩身上,挑挑拣拣那些稀奇的玩意儿,项伯问我什么我实则也没在脑子里过一遍,随口就答道。“集市倒是有,只不过,蜀山修行多年,师傅都不许我和绣儿下山!”
项伯顿了顿道:“修行多年?”
我冷汗蓦然挂上额角,直想抽自己嘴巴,支支吾吾的托了半晌道:“缠,方才听错了,修心养性,修心养性。”
“绣儿,素来将师傅挂在嘴边,从未有一天不提,在下却也未过多听你们提及你们的师傅,恕缠无理,不过确实想打听,你们这师傅究竟是何许人也?”
我摸了两把汗,私下里不知瞪了绣儿几眼,心虚虚道:“这,这,其实道我与绣儿也不大明白,跟着师傅的时日虽长,但师傅总放任我们自己修心养性,见他的机会也不大多。”我顿了顿,又道:“师傅他从未提及自己的名字,身份。每每问道,不是被他以别的问题带过,就是沉默不语。而要说师傅的样貌,我怎也记不大清,只是依稀知道他有一道长长的疤几乎覆盖了半张脸。”
我又顿了顿,如此对项伯说的,也是我未曾想明白的。师傅他善药,有能力将自己的样貌治好,或是换一副样子。我想,若是师傅没有毁容,大约是个很美的样子。可惜了,可惜了。我道:“其实师傅的样貌是很好的,虽说是毁了容,但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俊美。”
绣儿把玩着小贩摊上的步摇,道:“我与师姐喜欢牡丹多半也是因为师傅极其喜欢牡丹。种了满满以后院的牡丹花。”
项伯叹了叹,幽幽道:“不愿更改相貌,或是为了故人…”
我又发愣,这日提及师傅提的太多,我减了些逛集市的兴头,也没有东摸摸西看看的兴致。若提及师傅,项伯与我师傅委实是有七八分像,若是他能遇见我师傅,约莫会是臭味相投,生死之交。
龙且往我面前挡了挡,我没留意,又是一头撞了上去。我揉了揉脑袋,瞪了他一眼,他嘿嘿的笑,往我手里塞了个什么。我摸了摸,又摸了摸,没摸出是个啥,抬眼一瞅,又一惊,是一枚罕见的玉,温和如羊脂,透明如水晶,实是珍贵。我眯了眯眼,细细摸,觉着这样的质地仿佛在哪里见着过。
我抬了抬头略疑惑的看他。
龙且挠了挠头,竟是腼腆的笑着道:“这恰巧看到了!老子也未曾给女子买过什么东西,只觉着这跟你的头挺配,都看上去圆圆的,哈哈。反正也不值几个钱,老子有的是钱,不要太感谢老子,以身相许就麻烦了!”
我点了点头,道:“定是不会以身相许的。”
龙且还未嘚瑟多久,却发现一直手掌伸到了他的面前。望向这只手的主人,竟是项伯。
龙且看着项伯有些莫名其妙,磕磕巴巴道:“缠,缠叔这是干嘛?”
项伯摇了摇纸扇,笑里藏刀,“龙且有没有看到与我配的礼物呢?怎的,…只有小洛才有呢?”。
我确信,龙且此刻的心情一定十分复杂,我侧了侧头,心下觉得,还是走为上策。
或许是没有想到,我这一侧头,竟会在集市上遇见罗婶子。只叹这世间缘分无常,
我见着她颇有些慌张的四处奔波着,像是在找个什么人似的,便是轻轻唤道:“婶子!”
“小洛儿!”我这么唤她,心下本以为她是听不见,却料想不到她突然回头看我,并向我这边走来。
并未过多久,原本离我有十几丈的罗婶子,硬是在半盏茶不到的时间,从人海茫茫的集市间挤到了我身边。我一惊,这世间唯有凡人得天独厚,我道以为凡人修道顶多活百余岁,手脚灵便,耳目清明。却不曾料到,更有得天独厚天资聪颖者。这罗婶子便是得天独厚的人,只可惜未入道,不然百年内修个仙身并不是难事。
我凝神看她,见她神情很是慌张,满脸虚汗。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力气也大得出奇。“小洛儿,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白衣的男子?”
我道:“白衣男子?若是罗胖子应该是举目便识。”
罗婶子慌忙的摇头道,“不不,他不是罗暨言,他是另一个,另一个白衣男子……”罗婶子的话说的急,我没有听的大清,理得我脑袋一团乱麻。若不是那个罗胖子,那还会有谁和他们一样在这乱世一身白衣飘飘?莫不是项伯?
绣儿道:“婶子,到底是在找谁?”
罗婶子迟疑了一些,哭笑不得:“是景离。”
我定定的看着她,“景离是何人?”
婶子沉默了一会,失魂落魄道:“……不,不会是他,不该是他,他早便应该死了,早便死了!”罗婶子轻轻低喃,反复讲着已经死了已经死了的话。我顿了顿,轻拍罗婶子背的手还未停下来,心里细细揣测半晌,什么都没想出来。
绣儿在路边买了碗茶水端了过去,“婶子,你没事吧,且先喝些水缓缓,缓缓!”
她端过碗,一直握在手上,颤颤抖着,抖的满满一碗硬是洒掉了一大半。“我早该看明白,他已经死了,不可能回来。可他就不能看在等待了那么多年的份上…他就不能…”罗婶子的情绪像是平复了些,可仍旧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我没听懂,也不大想搞懂,人都有些过去。若是趁着她慌乱之际问出些什么,我觉着不是光明磊落的作风,实在不好。
我和绣儿终是没有办法平复罗婶子,还是罗胖子赶到将她带了回去。
我瞅了瞅罗暨言,又瞅了瞅,再瞅瞅,瞅的他忍不住问我作甚。我嘿嘿的笑了笑,道:“诚然,其实我不是个特别八卦的人。不过,婶子方才口中念念不断,而我这人好奇心不断,就想问一问这景离是何人
罗胖子原本笑眯眯的脸一听见这话顿时垮了下来,扶着罗颖往回走的脚步也僵停在了原地。
我被他一骇,不知这问的对还是不对,看他反应,定是问的不对了。刚想打个哈哈混过去他却是幽幽开了口。
我只听到他说“景离,罗颖的弟弟罢了。”
景离,罗颖的弟弟。心中虽是这么得到了一个答案,我却隐隐约约觉得这事情并不是罗暨言讲的这么简单。我从混沌的灵台里理了理这些时日,简单的做了个定论,罗暨言和罗颖这两个人的身份不会这么简单。俗话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这一身白衣飘飘在这闹区开一家衣料店,若是想收集情报,岂不是比上街打听更招人眼球。若是江湖人,不好好的走江湖,反倒躲起来,也定不是泛泛之辈。
罗暨言忽道:“兰,你这玉佩…哪里来?”
我晃神,一时间竟没听懂他问我的甚,只在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丝的慌乱,我觉着我很佩服自己,在走神的情况下仍然可以断定他是带着慌乱的语气。我仰着头看他,咳了咳道:“方才有些走神,你问的是什么。”
他顿了顿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是我想的太多。”
我一时间也没大搞懂,这世上还有这么没好奇心的人,明明问出口了的问题,我再一问他竟说没什么。我挠了挠头,他不好奇,可我好奇啊。
我瞥过他腰间的玉佩,哦,是了。这玉佩与刚刚龙且赠与我那块有些相似。可是,我委实没有想明白,一枚集市上寻来的玉佩,即便是质地特殊了些,难道他还想和我抢不成。
半晌,就在我以为罗暨言没什么话的时候,他还是开了口,把我吓了我一大跳。不过,其实我在等他再次问道玉佩的事,他却没有提讲的是另外一副光景。他说,“兰,我和罗颖要走了。”
我茫然道:“走?”
“是啊,走了,离开他。”罗暨言叹了口气,推开大门扶着罗颖走了进去。
我愣愣的站在了外面。离开,离开他?离开谁?
当时我没有想这些问题,只是知道唯一和师傅有关联的人呢要走了。又或许这也是他们的命中注定。
看着眼前大门缓缓的关上,以及罗暨言透露着哀伤的双眼,我却是不晓得为什么有些感伤,仿佛是这一别便再无相见,是为了罗暨言和罗颖?还是因为师傅?这点我到他们死也没有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