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妖不好当，我以前一直这么觉得，修成精之后还要修灵再修仙，不能杀人不能伤人，连杀个生都要历劫的时候给你多添个罪，多添几道雷。那就只能寻个别的爱好在修行之余打发烦闷的心境，比如师傅修仙爱下棋炼药，修成仙了大抵是个下棋炼药的仙。司命修仙之前，大抵喜欢听说书的，没事还寻个美食垫吧垫吧自己的馋虫，我同绣儿的手艺就是被他训上来的。
而当我这样的妖，着实更不好当，杀人杀生虽难免避不过，而在寻着自己个别爱好的同时，在心里数着着百年之后要多遭多少雷劈的同时，做什么事都还要再三思量是不是会干扰到历史的发展。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是这么以为的，可现在我对着张良那一张玉面狐狸似的脸，感受着他纷乱的情绪，觉得这当人当得其实更难。面上要帮着自己的主公，暗着又要保全自己保全自己想要保全的人，心里头还想着要助项伯一臂之力。委实是，难为他了。
我掩着心思不动声色的添了盏茶往他面前推了推，以示他有什么事就说，你这样坐在这里光摆这个我有多烦恼的表情，我哪里晓得你要同我说什么，还是你只是纯粹的烦恼至极了走错了帐子可又懒得再出去，就一屁股坐下来管自己想事情。
“小洛儿啊。”
我扶着推向他的茶盏边沿的手一抖，险些将那碗差掀翻了去。收了手从怀里摸出个帕子揩了揩晃出的茶渍，艰难道：“张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就同我说吧。”别拿着张项伯样的脸，用着项伯样的口气来同我说话，我心焦！
张良扶着桌案上的茶，叹了口气道：“唉……这不是我听说刘邦欲让你同项伯一道去前线打仗……”
这回我手抖的险些把桌子给掀翻了，意味深长道：“张先生总应该比我这小女子懂些世道，世上以讹传讹之人太多，这些事一听便是假的。也不知张先生从哪儿听说的来这么不像样的传闻。”
“这乃是……”张良伸出两根手指撑住额头，“这乃是我方才从刘邦哪儿听来的。”
……
我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头和善的骂了娘，“那张良先生此番来，是特地来告知我，准备准备，择日要上战场拖人后腿？”
他亦和善的点了点头，“差不多这个意思。”
我伸手扶住了快跌到桌上的笑面，“还真是多谢先生了。”
张良发了片刻的神，面部表情突然变得严谨，他认真道：“刘邦不会打仗的项伯去战场，你不担心？”
“担心呀。”我双手一摊，做无奈状，“可我这不是也自身难保，你若是奢望我在他危险的时候给他去挡个剑，我没准真会想这么做，可明显我是没能力挡过去的呀。”我顿了顿，又道：“你倘若真这么担心他，你去同刘邦说换个人上战场。”
张良低低的笑了两声，“平日里见你觉着应该是个热心肠的女子，为了亲友不洗洒热血抛头颅。”
“那现在觉得呢？”
他抿起淡色的嘴唇，吐出四个字，“性本薄凉。”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那日，张良陪我坐到月升，屋子里暗的透彻也没人记得起来要去点盏灯。我将脑袋放在膝盖上，伸手抱住双腿，半阖着眼睛有些犯困的脸，心里第三百次抱怨他怎么还不回去，不回去我也要睡着了。
那日在我险些阖上眼睡过去的时候，张良抖了抖压皱的袍子，从怀里摸出个牛皮纸递给我，迷糊间我没大听清他同我说什么，唯一记得清楚的是他俯下身来，在我耳边低语的一句，“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