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都城,珍妃花艳芳的寝宫百花宫。
夜色倾城,一盏一盏的宫灯高高挑起,点亮了百花宫的夜色。这百花宫的主人此时宠冠六宫,且不说宫中一应陈设与无尽的赏赐,单就那夜色里高高挑起的宫灯也与别家不同。
宫中一应用品本来都有定制,按照品级与封号有统一的规定,不可僭越,否则便是不敬之罪。可是这百花宫的宫灯却全然与规矩不同。按照品级,四妃所用的宫灯,该用绛红宫纱、四骨箍罩、铜柄支撑,形制多为四角六棱。可是此时高高挂在百花宫廊檐之下的宫灯却是仿照百花之例,各各不同!
形状倒也罢了,毕竟百花宫名字里占了个“百花”二字,可是珍妃寝殿廊檐下挂的却是“凤戏牡丹”!
牡丹国色天香、花开富贵,本为皇后之喻,更何况牡丹上尚有凤凰栖止!珍妃此举便已经是不拿皇后放在眼里。
却也难怪,此时大秦国后宫里本就只有六宫,而无中宫。北苑王妃海雨晴坚拒皇后册封,就连皇帝秦川也是没有办法。
不过虽然海雨晴不接受皇后册封,朝中与民间却也都将海雨晴当做国母。且不说她是北苑王元妃,大家更都心内明白海雨晴不肯接受皇后册封的原因——北苑王为了登上皇位,竟然不顾儿子秦流璟的生死而坚持攻入内宫去,所以海雨晴的拒绝便体现了一个母亲的心。中宫皇后本就是国母,朝臣与百姓谁不希望国母是这样一位伟大的母亲?
不过中宫一日不定,六宫争斗一天不休。此时最为得宠的珍妃花艳芳自然便代理六宫,所以她敢在廊檐下挂凤戏牡丹的宫灯,却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花艳芳此时正守在窗口。将所有当值的太监宫女都遣着去干别的活,只有她自己守在窗口。临近午夜,天空中有青鸟轻啸,花艳芳忙开窗迎青鸟飞入。个头不大的鹰隼,却有比一般鹰类更为凌厉的眼神。
花艳芳不敢耽搁,连忙从鹰隼足上取下纸条,看过,在蜡烛上焚了,急急下笔写了回信,绑在鹰隼足上。鹰隼自有灵性,待得花艳芳绑好字条,便振翅飞出窗外,几个腾跃便钻入云中,再不复见。
花艳芳见鹰隼安全离去,这才坐在窗下静静一笑。是她爹花有财的来信,看来距离功成已经不远。
其实那些对于她都无所谓,什么皇后的位置,什么母仪天下的威严。她此时其实也都已经拥有了,纵然还只是珍妃的品级,不过她早已经权倾六宫。她之所以愿意委身给秦川那个老家伙,为的不过都只是那个人……
花艳芳缓缓起身,走回自己的床榻。深宫之中,只能凭借一脉回忆才能活得下去。就算她此时宠冠六宫,却仍是无法抵御宫墙之内的寂寞与寒凉,所以她要时时去回忆,回忆十三岁那一年……
那一年,大姐花幼芬及笄了,正是女儿家最美丽的年纪。那一年春天,滨州正是桃花开遍。爹爹说常大人家送来了庚帖,要为常家公子云鹤与大姐订亲。花艳芳也并未见过这位常公子,只是听着他的名字便觉好听,听见便仿佛在眼前看见青天碧云,有白鹤掠过天际去。
就在那一天,府中的小丫头们都在暗暗传着,说常公子已经到了前厅,正跟老爷喝茶。大姐羞得躲进闺房,她却好奇地按捺不住,偷偷穿过垂花门跑进前宅去。越过一片又一片的桃花,她躲在前厅门外的桃花下偷偷去看前厅里那个清逸的身影。
有白衣似雪,有少年如玉。他坐在紫檀木的圈椅上,修长的手指握着青瓷茶盅,花瓣一般的红唇轻轻吹着茶上的细末,一弯长眉如青烟聚拢……她的心便跳得急了。
她自幼娇生惯养,也无数次偷偷穿了男装带着丫鬟出门去逛。少年男子见过不知凡几,却没有一个如同厅内那玉光少年一般。
那一刻欣喜却又绝望。欣喜的是懂得了自己终究也能为男子心跳,绝望的是那人已经成为了大姐的相公。
到后来,她便偷偷出府去,跟着云鹤的身影。却没想到,一次次看见他与夭夭私会。滨州郊野的野生桃树下,他望着夭夭,一弯眸光温柔如月……纵然面对大姐,他的目光都是僵硬的,却没想到他竟然会那样地望着花夭夭那个不祥的东西!
她便心中忿恨。都是花家的女儿,她花艳芳才是最美的,那个花夭夭本就是不祥之物,而且野得像个猴子,她凭什么夺去了云鹤温柔如月的凝视!
她便用夭夭来威胁云鹤,终究在一个酒醉的夜晚拥有了云鹤……一尝便已中毒,从此她只能继续做坏人,威胁他一直留在她身边。
如今,她还要继续这样做下去。他不是辉蓝国的王子么?他不是要承继辉蓝国王室的祖训么?好,她将天下夺来交给他,只求他留在她身边。
花艳芳转眼去望窗外夜色。所有人都以为她贪权,其实天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女人要天下,不过是拴住一个男人的心。
其实那话原本是应该这样说:男人征服天下来征服一个女人,女人征服了一个男人就拥有了整个天下……可是她真可怜,她要去做男人的事,用男人的方式来赢得自己乞求的一份爱情。
可是,她甘愿。
花艳芳努力笑起来,扬声唤贴身太监,“小穗子,皇上今晚上歇在哪儿了?”
小穗子从重帘帷幔里无声走出来,“回珍妃娘娘,皇上今晚上去了琼瑶宫。”
“琼瑶宫?”花艳芳眯起眼睛来。说来琼瑶宫里的恬贵人也是北苑王府的旧人,就是曾经那位牡丹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