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安徒生(中外名人传记青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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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柳暗花未明(1)

三年前的秋天,为了理想,安徒生从欧登塞来到哥本哈根;三年后的秋天,同样为了理想,安徒生却离开哥本哈根,乘着一辆邮车前往斯拉格尔斯学校。这是一所教会学校,坐落在西兰岛上。

秋日的天空同三年前一样高远,令人神清气爽。同三年前,安徒生多了些安详,少了些彷徨。在他旁边,坐着一个年龄和安徒生相仿的年轻人,可是别人却是一个大学生,他是回家去看望父母的。

很自然的,他们聊起来了。知道安徒生才去初中念书,他十分诧异,并且不无嘲弄地对安徒生说:“我要是像你这样才念初中,那真是悲剧!”

可是,安徒生却不以为意,为眼前展现的前景而欢欣鼓舞。他想:“你不知道,我多么幸运啊!”他还想:“母亲接到我的信该会多么高兴啊!要是父亲和老祖母还活着,能听到我上拉丁学校念书的消息,该不会热泪盈眶吧?”

遐想中,黄昏时分,终于到了斯拉格尔斯,找一家小客栈暂住一夜。

斯拉格尔塞离首都12英里,是一个不大的小城,少数骑兵军官构成了绅士们的社交界。同许多地方的小城一样,人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所有的居民仿佛都是熟人。在这里,家长里短的事情,人们都一清二楚。这儿有一家私立剧院,在排练期间,拉丁学校的学生和附近的居民都可以进去参观排练。

安徒生寄居在一个有教养的令人尊敬的寡妇家里。房东腾出一间小房给安徒生和另外一个学生住。这间房子旁边是一个花园,再过去是一片田野,风光无限。在这个小城里,陌生人的到来是比较引人注目的。因此,经常有邻居借故来到寡妇家里,看看这位瘦高个子的皇家公费生。安徒生也很乐意和他们交往,有时他还给他们念自己写的作品,大家相处得其乐融融。

安徒生没有正规上过学,基础比较差,所以学校把他安排在二年级。这样,十七岁的安徒生和一帮十二三岁的孩子在一起上课,他的年龄、着装都显得与众不同,真有鹤立鸡群的味道。

这所学校的校长叫梅斯林,在安徒生来此之前,他刚刚当上校长不久。梅斯林校长是一个矮墩墩、皮肤松弛的中年人。他有着一张容易被激怒的脸,硬邦邦的假领支撑着脑袋,让人感觉非常呆板,缺乏生气,仿佛是一幅拙劣画家的作品。

别看他貌不惊人,但他是一位翻译家,在古代语言方面造诣很深。他还写悲剧,在文学界是一个活跃的人物。安徒生一来,就把他引为知己,他觉得,梅斯林先生一定是自己的一位好的导师,师生两人都喜欢诗歌,都写悲剧,一定有共同的语言,会产生一段美妙的佳话。

可是,事情全然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梅斯林脾气古怪,喜怒无常,说话尖酸刻薄,特别喜欢挖苦人,好像这就是他的分内事一样。上课时学生对他提的问题回答稍不如意,他就大加讽刺与责备,好像只有这样才是对学生严格要求似的。安徒生在班上年龄最大,个子最高,是个引人注目的目标,梅斯林仿佛对他情有独钟,常常点他回答问题。有一次,安徒生回答问题时支支吾吾,校长马上就说:

“你个子高高,却原来腹内空空啊!空有一副好皮囊!我算是长见识了!谢谢!”

全班哄堂大笑,安徒生无地自容。不过,校长课下对他还算友善,竟然还邀请安徒生到他家去玩。

安徒生当然很想去见识一下教育家的家里。不过,当他走进校长家的时候,看到房间里乱糟糟的,到处堆放着杂物,脏乱不堪。胖胖的校长夫人穿着一件油渍斑斑的衣服,几个孩子在凌乱的房间里打打闹闹。这种状况让喜欢整洁的安徒生非常吃惊。

这一次,安徒生有备而来,口袋里装着自己创作的一部悲剧手稿,兴致勃勃地把稿子念给校长听,满以为校长会高兴地赞赏他,并给他以指导,安徒生还谈起他想当诗人的理想。但梅斯林校长根本就没有表现出兴趣和欣喜,没念上两页,校长就不耐烦地叫他停下来。

他冷漠又严厉地对安徒生说:

“好了,够了够了。你答应过科林先生,要在这里拿出全部精力学习功课,但你干了什么?写这些乱七八糟的!赶紧不要再写了!”

安徒生没料会是这样,他莫名其妙,倍感失望地说:“嗯,我明白,但我只是在课余……”

“哪怕是在课余也不行,你们年轻人总是自命不凡,好高骛远……为了不辜负科林先生对你的信任和期望,我会对你严加管教,决不会让你浪费时间去写这些无聊的东西。”

校长的这番话让安徒生猛然醒悟,他与校长先生不可能成为朋友,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也别指望和校长一起探讨剧本创作了。但是校长的话他也不得不听,因此他不得不暂时放下写作,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功课上。他学习的课程有数学、地理、语法等。安徒生在这以前没有上过正规学校,好多东西都没学过,这些课程够让他手忙脚乱的。安徒生的拉丁语知识很少,希腊语、几何学,甚至地理课对他来说也全是新的东西。刚到学校时,站在花花绿绿的地图前,都指不出哥本哈根在什么地方。在这所学校学习,对他来说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他就像个不会游泳的人掉到了水里,门门功课都像一个个大浪头,呛得他晕头转向。

但是,要轻易放弃,那不是安徒生的性格。安徒生并没有丧失信心,他决心很大,而且很有毅力。上课时聚精会神听讲,竭力不放过老师讲的每一句话,努力紧跟老师的思路,弄清课本内容;晚上回到狭窄的宿舍,认真复习,瞌睡袭来时,就用冷水洗头,或者一个人在房后的花园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跑上几圈,让头脑清醒过来,又继续复习,继续推敲书本上的内容,一直到夜深人静。此情此景,真有点中国古代“头悬梁锥刺股”的味道。

遇到课堂上思想开小差的时候,安徒生就竭力控制自己的奇思异想,努力把思绪集中到课堂上。他的联想特别丰富——当然这是一个好事情,但是用在不恰当的地方,就不好了。有时老师解释某一个词,或者讲到某个历史人物时,他会突然产生一些相关的联想,比如有一次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画家达·芬奇的生平,足够写一部悲剧啊。怎么安排结构?怎么遣词造句?接着进一步联想开,一连串的诗句跳跃而出,模糊的形象变得骤然鲜明。老师讲课仿佛在千里之外。猛然醒悟,发现溜号了,立刻拉回思绪的野马,强迫自己继续聚精会神听课。可是前面的内容没听进去,只得晚上加倍努力,熬夜补上去。

就这样,安徒生每天晚上都手捧教科书,深夜苦学。有时候,脑子仿佛糨糊一样,转动不灵,书上的句子黑乎乎地连成一条线了,模糊不清,他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不不!不能这样!他又努力睁开眼睛,继续学习。有时实在学不下去了,他也学会了换脑子这一招。这时候,他就会拿起笔记本,写起诗来,一时间精力充沛,兴致高昂,文思活跃,感受潮涌,脑子里翻江倒海,鲜活的诗句,源源不断地涌现笔端,在纸上哗哗流淌。

功夫不负有心人,付出总有回报。安徒生没有辜负人们的信任,交出了满意的答卷。第一学期结束,安徒生各门课程都考得不错,除希腊文只得“良好”外,其他各科都得了“优秀”。每个月的操行都获得“非常好”的评语,只有一个月得了“很好”的评语。梅斯林校长竟然也表扬了安徒生,还亲笔为他写下操行评语。

换一个角度,安徒生也不时地从梅斯林身上发现了优点,星期天,梅斯林只要邀请学生去他家,总少不了安徒生。在家庭聚会中,梅斯林又似乎完全成了另一个人,他幽默风趣,高兴地给学生讲滑稽故事,竟然还和学生们一起做游戏。这时候,大家很难把他同课堂上的形象联系起来。

时光过得飞快,暑假转眼就来了。欧登塞的上校这时候已经升为将军了,他热情邀请安徒生回老家看看。啊,故乡,从十四岁离家谋生,他就没有回去过。能再次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安徒生激动异常。

安徒生渡过贝尔特海峡,然后步行走向欧登塞。他要把这几年来家乡的变化尽收眼底,他要用双脚把游子的心情细细丈量。当他看见圣卡努特教堂那古老的高高塔顶,看到汩汩流淌的河水时,熟悉的气息让他感慨万千,他的眼眶禁不住温润了,他从心底里深深地感谢上帝对他的眷顾和垂爱。

安徒生意犹未尽,他登上一座高塔,从那儿俯瞰全城和周围的乡村,他要把久违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装到心头。人们发现了站在塔楼窗口的安徒生,纷纷向他招手致意,安徒生悲喜交加。

来到家门口,年迈的母亲见到儿子后欣喜若狂,满腹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安徒生的继父去世了,只有母亲孤零零一人了。几年没见,母亲已老态龙钟,头也白了,背也驼了。家还是那个家,只是更荒凉、破败,东西更少了。家里唯一值钱的那个铜制的鼓形大火炉,作为税款的抵押,被官方没收了,据说,可以用它来铸造硬币。除了破旧衣服和破桌子、旧椅子,几乎是家徒四壁了。母亲啊,你真是太艰苦了!儿子一定要加倍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安徒生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窗户次第打开,人们纷纷观看这个用国王的钱去读书的小伙子,他们都觉得这种幸运是多么不可思议啊。母亲领着他徜徉在这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小镇,邻居们在议论纷纷。安徒生从来没有像这样,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成为欧登塞的一个大明星了。

“瞧瞧,鞋匠的儿子竟然成为皇家公费生了,”一个邻居说,“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可惜他的老祖母去世了,”另一个说,“不然的话,看到小孙子今天的情况,该有多高兴啊!”

皇家公费生了!要知道,这是欧登塞开天辟地头一回啊!安徒生所到之处,都受到盛情接待。做母亲的当然为他高兴,为他自豪。安徒生呢,这一刻,也觉得自己站在了幸运的顶峰上。

古德伯格一家和主教一家邀请安徒生一起出游,他们乘着船在河上游览。河面上风光旖旎,他们畅所欲言,谈论着这几年的变化。安徒生跟他们畅谈小时候的情况和这几年在外的见闻。母亲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儿子,看到儿子“像伯爵的孩子那样受到尊敬”,兴奋得老泪纵横。

在回家的路上,安徒生对母亲说:

“妈妈,当我还像只丑小鸭那样不受人待见的时候,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母亲频频点头,抹着泪水说:“是呀,儿子,做一万次梦都想不到!感谢上帝!感谢!”

安徒生去看望曾为他写介绍信的书商艾弗森,向他表示感谢,艾弗森非常高兴。连连说:“孩子你终于闯出来了!好好!我一直相信你会有出息的!”他的大孙女凯莉·艾达更是高兴。她体弱多病,但喜欢幻想,爱好诗歌,安徒生觉得自己和她特别相像,和她特别投缘,很喜欢她。后来他们俩成为十分亲密和忠实的朋友,经常互相写信,互诉衷情,探讨文学和人生。她是安徒生一生的知己。

安徒生在欧登塞探亲访友之后,依依不舍地告别母亲和乡亲们,回到了斯拉格尔斯学校,又开始了紧张的学习生活。他依旧非常勤奋地学习,通过刻苦努力,不断进步,只有取得好成绩,才能争取升级的资格。每升一次级,学习压力自然就更大一些。这也是安徒生前进的动力。

回到学校,一切照旧,梅斯林校长在课堂上,仍旧喜欢讽刺和挖苦学生。怎么说呢?虽然他有学识,写出了许多作品,但也许他并不适合教学。要知道,一个教育者,总是冷嘲热讽,掺杂着讥笑和不耐烦,不断不利于提高学生的学习效率,甚至可能引起学生的心理疾病。

安徒生就很害怕自己承受不了,心力衰竭。每当他上课的时候,安徒生总是抑制不住地紧张,不由自主汗水淋淋。常常是梅斯林校长一提问,安徒生的脑子里就一片空白,即使明明知道答案,也迟迟说不出来。可想而知,校长的无情的嘲讽劈头盖脸而来时,结果会多糟糕。更糟糕的是,简直成恶性循环了。

当然,从另一方面讲,这些也是一种磨砺。在这些磨砺下,安徒生学习也取得了很大进步,老师经常在他的操行评语上毫不吝惜地写下“优秀”二字,宗教、圣经和语文的成绩,也经常得优秀。

当然和我们许许多多学校一样,有些偷懒的学生看到安徒生这么优秀,同一年级的甚至还有高年级学生,常常跑到他的小屋子里让他帮他们写作文。还交代他不要写得太好了,免得适得其反,被查出来了。当然,未来的伟人这时候也还只是个孩子,也免不了孩子的举动,作为回报,安徒生的拉丁文作文有时候也由他们代笔。

1825年秋天,梅斯林对待同学们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仿佛电脑预设的程序突然全部更换了一样。他给同学们讲课时,突然变得温文尔雅了,不挖苦他们,像一个真正的绅士了。过去哪个同学要是回答不出问题,他会连篇累牍地训斥,喋喋不休;现在,即使回答不出他提的问题,他也只说:“笨蛋!”便不再多说了。课堂上的气氛变得轻松多了。对待安徒生,更是宽宏大量。他明明听说安徒生又在写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抬贵手,不再横加干预了。

安徒生也随之心情大好,创作激情也高涨起来。他打算写一部波澜壮阔的历史小说。他要写的是17世纪克里斯蒂安二世时代的事。这位皇帝因镇压不驯服的贵族,被反抗的贵族和主教抓起来,关在监狱里,在那儿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后来,他爱上了一位贫苦人家的少女,开始了他诗意的恋爱史。在民间这位皇帝倒是声誉鹊起,关于他的种种传说源源不绝。他的人生跌宕起伏,拥有优秀小说的诸多情节要素,值得大书特书。当然,作为在底层长大的孩子,安徒生觉得,人民大众受苦受难的场面当然必须加以突出描写,那是多么惊心动魄啊!格局已经构思好了,连许多细节都呈现在脑海里了。安徒生暗暗祈祷:但愿梅斯林先生不会出来阻挠他的写作。

这时候,赫尔辛格市的拉丁中学校长的职位出现了空缺。那所学校比梅斯林工作的这所学校有名得多,赫尔辛格市也比斯拉格尔斯大得多。梅斯林先生早已不满足于斯拉格尔斯拉丁中学的工作,他提出补缺的申请,被接受了。

梅斯林建议安徒生和他一去,他热情地对安徒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