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站在珠峰之巅:大气物理学家叶笃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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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有了非常之人才能做出非常之事。叶笃正深知发现、培养、使用人才的重要性。从1950年回国那一天起,他就把组建浩浩荡荡的气象科研大军作为自己肩负的重任。中国科学院院士曾庆存、周秀骥、巢纪平,中国工程院院士任阵海就是当年他在天气气候研究室担任室主任时一起工作的年轻同事,如今已经木秀于林。黄荣辉、吴国雄、李崇银院士,也都是他的学生。符淙斌院士则是在他长期带领下成长起来的。他亲自培养的数十位研究生如今都已经成为有成就的科学家。他的学生说,叶先生培养人才有一套成功的模式:第一步,指定题目,并交给做法,用这种方法完成两三个题目,初步学会做科研工作;第二步,他出题目,科研人员自己想办法完成,他做指导;第三步,由科研人员自定题目,自行完成,他做指导。从这个培养模式中可以看出叶先生逐步培养学生独立思考能力的良苦用心。

在科研工作中,叶笃正喜欢不畏权威、有独特见解、敢于创新的年轻人。20世纪60年代,国际上流行一种臭氧观测方法,青年科技人员魏鼎文在一篇文章中指出,这种观测方法不是唯一的。许多人对魏鼎文的意见提出质疑。叶笃正知道了这件事,把魏鼎文的文章仔细研究了一下,认为很有创见,支持他拿出去发表。后来,国内外的气象学家给此文予以很高评价,认为是臭氧观测领域里的重大贡献。1956年,当时还很年轻的巢纪平院士,做了一项三维非线性地形对大气环流影响的研究,这个研究被否定了。巢纪平很苦恼,也很失望。他找到当时并不主管他的研究室工作的叶笃正,诉说他的想法。叶先生看完他的文稿,很是高兴,随即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稿说:“我也在做这方面的研究,不过是正压大气的,你做的是斜压大气。我不继续做了,你做下去吧,由我来安排。”叶笃正知道,斜压大气研究比正压大气更为复杂,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支持这位年轻人勇挑重担。他还把自己身边的两位统计员安排到巢纪平的研究工作中,协助巢纪平用了三年时间完成球函数计算,巢纪平的文章最后发表在《中国科学》杂志上。符淙斌院士曾在上个世纪90年代提出不能把季风仅仅看做纯粹的物理问题的意见。很多人表示不同意。叶笃正却鼓励他在多次国际会议上阐述自己的论点。后来,符淙斌的观点不仅得到国际学术界的认同,而且被地球系统科学伙伴计划采纳,成为季风亚洲全球变化区域集成研究的理论框架。

提携年轻科技人员,为他们脱颖而出开道,是叶笃正的一贯作风。当年,年仅43岁的曾庆存,就是在叶笃正鼎力推荐下,经专家评审,从助理研究员破格提拔为研究员,后来,曾庆存成为年轻的中国科学院院士,并成为中共中央候补委员。吴国雄院士现在只要一谈到叶先生对他的培养,总有说不完的感激。他于1977年考取叶笃正的研究生,在读期间,大气物理研究所推荐他参加到国外学习的考试,结果成绩合格。吴国雄犯愁了,去还是不去?他舍不得离开恩师。考虑再三,他决定留在叶笃正身边继续学习,并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叶先生。没有想到,叶先生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我们国家封闭了很多年,国外在大气科学领域前进的速度非常快,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到国外好好学习先进的科学,学成之后再回来做研究工作。”谈起这件事,吴国雄深有感触地说:“叶先生的高尚就在这里,当时他非常需要人,但还是坚持让我去国外学习。”1980年,吴国雄在英国获博士学位,欧洲中期数值天气预报中心希望他留在那里工作,他立即给叶先生写信征求他的意见。叶笃正在回信中说:“‘欧洲中心’是世界一流的科研机构,人家削尖脑袋都进不去,你不应该放弃这个学习的机会。”吴国雄铭记着恩师的嘱托,在该中心工作了一段时间后于1984年回到祖国。吴国雄回国后,在大气科学领域为国家作出了重要贡献,并被选聘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2006年3月19日,叶笃正在接受《中国科学纵横》采访时讲到科技创新问题。他说,大头针包起来,不管怎么包,这尖都能露出来,挡不住!谁出来了?不知道。这个尖一定要有。但是更重要的是基础教育。水涨了,船才能高。如果人才只有一个尖,一倒也就没有了。

叶笃正深知创新人才培养与基础教育的辩证关系,对青年科技人员和学生的要求非常严格,教育他们要培养求实认真的学风。有一次,一个学生拿出一组数据,叶笃正就问他,数据准确吗?学生回答,差不多吧。叶先生一听就火了,什么叫差不多?到底差多少?问得学生哑口无言。科学研究来不得半点马虎,叶笃正反对那些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字眼。什么可能呀、也许吧、大概吧、差不多,在叶先生那里都统统通不过,一是一,二是二,不能有丝毫含糊。

一些年轻的科研人员有时担心自己的选题被别人抢去,影响自己出成果。叶笃正就批评他们:“我说一句很苛刻的话,是没出息!应当从你成功这个角度看问题,不应该怕人家抢了你的饭碗。”

黄荣辉院士是深受叶老影响的学生之一,他说:“有的学生在发表文章时,为了让自己的研究成果显得更重要,会用到一些‘高调’的字眼,叶老毫不客气地指了出来:你‘发现’什么了?改成‘指出’就行了。”

有的学生在叶笃正的指导下出了成果,要将他的名字也署上,可他从来不沾这种光。世界气象组织秘书长雅罗评价他:“以无尽的热情和善良帮助学生,得到了他世界各地的弟子们的高度尊敬和感激!”

叶笃正在培养人才方面从来不遗余力,他说:“如果我的学生不如我,说明我是一个失败的老师!”

人如其名,叶笃正无论是做人还是治学就像他名字的含义一样:勤奋钻研、求是认真、扎实正派。

中国科学院大气物理研究所,是我国大气科学人才培养的摇篮,据统计,这个研究所培养的博士研究生,目前已经占到该领域全国总数的一半,大气物理研究所给大气科学领域输送了大批优秀科技人才。他们像展翅翱翔的雄鹰,搏击万里风云;像穿云破雾的雨燕,探测着气候的变幻。人们不会忘记,叶笃正和老一辈科学家为我国大气科学和大气物理研究所的创立发展所付出的巨大心血。正如大气物理研究所所长王会军所说:“叶先生和祖国一起走过了20世纪几乎全部的历程,带领中国大气科学研究事业始终跟随世界的脚步,至今,依然昂首挺立在时代的潮头。叶先生这位国际大气科学界屈指可数的学术巨匠、中国大气科学界及全球变化研究领域的一代宗师,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满腔忠诚,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哺育他的伟大国家和人民。”

叶笃正70多年的科研生涯,用他的心血汗水在祖国的这片沃土上,培育的不仅仅是丰硕的科研成果、众多的科技人才,他还用一个中国知识分子的奋斗历程和光辉业绩,给后人留下永远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什么才是精彩的人生?什么样的人生才有意义?怎样去实现人生的梦想……

那么,让我们追随着叶笃正的人生轨迹去寻找正确的答案吧——(五)

1916年,中国开始有了第一份气候记录时,说来也巧,那一年叶笃正也在天津降生。叶笃正的父亲叶崇质曾是清朝末年北京清河道道台,叶笃正在男孩子中排行老七。在叶笃正的青少年时代,六七岁时是军阀混战,十几岁时经历北伐战争,再往后是国民党腐败统治,日本侵略中国,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好不容易八年抗战胜利了,接着是三年的解放战争。拿叶笃正的话说:“我的青少年时代整个是在战争中度过的,没有过过一天安定舒服的日子。”

叶笃正小时候有个外号,叫“蔫七”。在兄弟几个中,叶笃正不太活泼,但成绩很好。父亲不买新学堂的账,认为“四书”“五经”这些传统的东西,是必须要学习的,为了给孩子们打好中文基础,父亲让叶笃正兄弟接受私塾教育,直到叶笃正14岁考入南开中学。后来,叶家兄弟中出了好几位科学文化名人,哥哥叶笃义是民盟的主要领导者、组织者,哥哥叶笃庄是着名学者、《物种起源》的中文译者。

叶笃正虽然看起来性格内向,但他的内心却是一腔热血,像沉静的火山一样,有着外表冷峻、内心火热的气质。火山一旦爆发,就会冲破一切禁锢,喷薄而出,勇往直前。有句俗语:蔫人出豹子。叶笃正在他的青少年时代就做出过很多不同凡响的事情。

上中学时,叶笃正和弟弟一起上完了初一,在升初二时,叶笃正觉得,自己是哥哥,跟弟弟在同一个年级很不光彩。于是,他用了两个月的时间,突击二年级的功课,然后一举就考上了初三,可见叶笃正从小就是一个聪明过人、有雄心、有毅力、肯学习的孩子。

叶笃正从小很富于同情心和正义感,遇见倚强凌弱的事情总要挺身而出打抱不平。有一次,17岁的叶笃正路过国民党省政府门口,见到一个国民党兵买烟不仅不给钱,还一脚把老人的烟摊踢翻了。叶笃正很气愤,上前质问,结果被国民党兵带到省政府扣了起来,这件事使叶笃正亲身体会到了旧社会的黑暗险恶。

1934年,叶笃正18岁,一场民族悲剧降临中国,叶笃正更加感受到了贫弱民族受外族蹂躏的切肤之痛。天津附近有个海光寺,成了日本兵营,日本兵抓中国工人去建炮台,工事建成后就把中国工人都杀死,扔进海河。当时常有人看到海河里漂浮的死尸。这种残忍的行径让叶笃正悲愤难平,仿佛有无数日本鬼子的铁蹄践踏在身上,被压迫得透不过气来。国家贫穷落后,只能任人宰割,中国人实在是被人欺负得太厉害了。叶笃正握紧拳头,暗下决心:我要学习科学,一定要把科学搞好,让祖国富强起来。

美丽富饶的东北大地沦陷在日本的铁蹄之下,松花江发出愤怒的吼声。华北之大,已经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参加抗日、挽救民族危亡的高涨情绪让叶笃正热血沸腾。1935年“一二·九”运动前后,他和同学们一起冲上北京王府井街头,面对国民党军警的高压水龙头、大刀和棍棒,高呼口号,奋力抗争,曾险些被捕。新中国成立后,叶笃正曾经多次在王府井一带寻找学生时代印象深刻的一条小河,那是在游行示威中为了逃避军警追捕所涉过的小河。这条小河其实就是菖蒲河,位于天安门东侧,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被铺上盖板,由明河变成暗渠,所以叶笃正一直没有找到。近些年,这一带经政府斥资修复,如今已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成为游人如织的绝佳景点。一天,叶笃正在参观游览时,从旧照片中一眼就认出了菖蒲河就是他当年脱险的那条小河。他在河边来回踱步,找到了当年跳墙过河的准确地点,并在那里拍了照。欣赏着菖蒲河的秀美景色,感受着祖国的巨大变化,叶笃正真是感慨万千。他说:“我这一辈子有许多科研成果,获得了好些奖项,这当然使我高兴。但最使我高兴的还是祖国强大了,中华民族站起来了。”

站在河边,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为了这一天的到来,翩翩少年的叶笃正不怕流血牺牲,奔赴抗战的最前线。他曾经到陕西临潼,宣传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秘密组织抗日武装力量;他加入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冒着生命危险往返几百里路为部队传递消息。一次,叶笃正接受了独自到山西王屋镇给抗日部队送信的任务,他走小路,过村庄,跋山涉水,躲过日本鬼子的视线,最终完成了任务。他和同学们在执行抗战任务时,曾几天几夜忍饥挨饿,是黄河岸边老乡的一碗野菜粥成了他忘不掉的滋味,以至于在很多年以后,在繁华的大洋彼岸,一想起那碗既苦涩又香喷喷的野菜粥,他就仿佛闻到了祖国的味道。这碗粥在他的血液中积淀着儿子对苦难的祖国母亲的牵挂。

也许正是因为叶笃正读中学和大学时,即在他的人生观形成的最关键阶段,中华民族遭遇了战火纷飞、民生动荡的厄运,叶笃正对祖国更多了一份炽烈的热爱,对人民更多了一份深沉的悲悯,对世间不平更多了一份抗争的勇气。1935年,日本侵略者制造华北事件,企图将我国华北五省二市从中国分离出去,学生们纷纷上街游行示威,抗议日本的侵略行径。学校怕学生们游行有生命危险,阻止学生出校,但学生们不理解校方,要去找校方理论。面对校方压力,同学们都退缩了,只有叶笃正一个人走进了校长办公室。为此,他差点儿被学校开除。事后,叶笃正在谈到这件事时说:“我知道我有理,为真理而斗争就什么也顾不上了。”还有一次,是叶笃正在浙江大学读研究生的时候,他在学校餐厅看到一个教授对工友非常不礼貌,于是就走上前去和那个教授争吵起来,这个教授定要学校开除他,学校为了给教授挽回面子,给叶笃正记了两大过(三大过即开除)。可见,性格内向的叶笃正,在对与错面前从不含糊。外表沉稳冷静,内心很有主见,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是叶笃正从年轻时代保持下来的一贯作风。正是这种为扞卫真理宁折不弯的精神,为日后叶笃正的科学生涯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础。

1997年在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三次缔约方大会上,通过了限制二氧化碳排放的《京都议定书》,使防止全球变暖从一个科学问题变成了一个政治问题,但由于美国的退出,使参与这项研究的科学家受到了沉重打击。叶笃正又一次挺身而出,走上国际讲台,呼吁人们行动起来,共同应对人类未来的命运。因为叶笃正的贡献,在关注人类共同命运方面,中国人没有缺席,并且走到了世界前列。

二氧化碳的排放是全球变暖的元凶。在一次国际会议上,发达国家的代表很多,某国的一位科学家提出,二氧化碳的问题各国要同样对待。叶笃正听到这句话后站起来说,“不对,这个问题必须搞清楚,人类排放二氧化碳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这一百年以来,到底是发达国家排放多还是发展中国家排放多?目前这种情况,不是现在一下子造成的,而是发达国家近一百年来,为了发展工业,天天往大气里排放温室气体造成的。”叶笃正是在提醒大家,解决二氧化碳的排放问题各国不能均摊,参加会议的各国科学家都对这种说法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