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往常般向最南边看了一眼，一切平静如常，就准备策马回天山交接这几日的斥候任务之时，那匹陪伴了他很久的老马却是似是恐惧的嘶鸣起来，吊着头就想向后退去。
他心中一惊，立刻跳下马背，正欲如往常那般将耳朵贴在地面上时，却是已然发现整个地面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他瞪大了双目朝着远方望去，就发现在地平线之上，已然有一片乌云般的阵势开始吞噬浅绿色的荒原。
“大禹王军！”北蛮少年几乎失声叫出来。
他急忙的重新爬上马背，从腰间破旧的布袍中掏出一枚指甲盖大的雪白贝壳。
这是极北冰海中的一种扇贝，只要成年寻到了配偶之后就会在产生一种玄妙的联系。
只要其中一枚破碎，另一枚也会随之死亡。
那么天山上的祭祀大人就能测算出敌军的距离，以提起做好准备。
但就在他捏碎贝壳前，少年却是犹豫了一下。
他已经听说过一些长辈传言，这种贝壳破碎之时，会在周空产生一种玄妙的细微波动。
这种波动只能被祭祀他们感知到，但是此次前来的大禹王军之中，同样有许多与祭祀大人他们一样能力的人。
不少游骑前辈就是在捏碎贝壳之后，就被大禹中的修士射杀。
而北蛮人，就是靠着这些游骑斥候的一条条性命，来换取大禹的一路行程信息。
此刻他一旦捏碎贝壳报信，那他，会不会也像那些前辈一样，死于非命。
北蛮少年的手越握越紧，大滴的汗不断从额头滴落，额角处青筋高高迸起，不断跳动着。
大禹的阵势正在一步步压境之中，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一步步的吞噬着荒原，也啃食着少年的心……
这里离天山已经很近了，若是他此刻没有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送出去，那么天山上的准备势必不足。
他一咬牙，掌中一握，贝壳粉末自指间洒落。
做完这个，少年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浑身发软，他立刻掉转马头，拼命向着视野尽头的天山逃去。
他似乎已经听见天山之上的钟鸣之声。
大禹先锋的队伍之中，镇北侯周世正骑在马上，眺望着远峰。敏锐的就感到一阵波动，这是他第一百三十四次感觉到了，眼角一闪，寒光乍现。
“你是最后一个了！”冷哼一声，他摘下背后大得惊人的战弓，拉满弦，然后松手。
利箭就带着尖啸瞬间远去，跨越数千米距离，一箭洞穿了少年的后心，洒出一片凄迷的血雨。
与此同时，就听闻天山上苍凉雄浑的钟鸣，宛如从天而降，一连撞响了九声。
这是北蛮代表最高危机的警讯，唯有万年前大禹北伐之时方才有过。
而听闻这钟声，大禹军士却是毫无半点惧色。
无数声音同时自军阵中齐齐响起：“大禹北征，讨伐狄蛮！”
“大禹北征，讨伐狄蛮！”
山呼海啸般的声席卷整个荒原，仿佛要将整个天山都为之淹没。
相隔万年，大禹王军挪动着他那庞大巍峨的身躯，再次压向了北蛮天山。
北蛮天山山巅，一座破旧的古庙之中，一名上身只披着赤红方格袈裟的老祭祀与另一名赤膊着上身的蛮族青年正盘坐在冰冷透骨的青石板上，烹煮着一壶冒着馨香的青稞茶。
若是萧洛此刻在场，定会认出，这名青年，正是在万宗山巅与其酣战过一次的北蛮王子呼延赞。
呼延赞此刻的气息，竟是已然达到了蕴神期巅峰，只差一步，就成释藏境真人。
这正是祭祖之地的蛮神传承之功效，当初那名前往于阳刺杀禹王的北蛮圣女，同样也是获得这项传承。
以鲜活的生命祭祖，自祭坛中的墨色石板中暂借出先祖遗留的力量，直到他们死后，那份力量又会重新回归到祭坛石板之中。
在他们身侧，是以座三人之高的立柜，上面整齐的摆放了三百七十三枚雪白的扇贝，其中一百八十七枚已然粉碎，预示着一场惨烈的圣战即将来临。
茶水渐沸，然而就在老祭祀准备去享用这恐怕是他人生当中最后一壶青稞茶之时，一声细微的声响传来。
二人齐齐抬头望去，就见最上层的第一枚扇贝，颓然粉碎，化作飞灰飘散一地。
老祭祀面上的褶皱更深，叹息道：“果然预言中的灾厄，终究还是躲不掉。”
说罢，他起身就朝着身后的古钟行去。
呼延赞眉头蹙起，沉声问道：“这么说，那预言中的那个人也会来我天山巅峰，借我祭祖之地开启通天之途？”
“不错。”老祭祀佝偻着身子，扶着撞柱，用力一拉，然后沉沉的向着被积雪冰封的钟声撞去。
咚！一身沉闷久远而苍凉的钟声远远传出。伴随着钟声，钟体上的冰层轰然炸裂，顺着山风飘然而下，在阳光的照射下，洒出一片七彩的虹光。
“那我若是杀了他，能不能阻止这场浩劫？”呼延赞在这浩荡的钟声回鸣中，大声问道。
“也许。”老祭祀也给不出肯定的答案，继续敲响着沉重的古钟。
这一次，一连八声钟响，连带着先前一次，一共九声钟鸣。
就声钟鸣过后，天山山腰的格尔巴门宫内，已然沸腾，人影幢幢。
“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他，亲自了解了他，如果真的是他的话！”呼延赞咬着牙，眼中露出森然杀机。
老祭祀转过身来，不置可否，他深深的看着这位蛮族王子道：“再此之前，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他转头看向远方的那座山崖上的古老祭坛，祭坛通体黑岩打造，圆形的周身耸立着九块墨黑石板，其中一块底部有着明显的断痕，那是呼延赞从万宗山亲自背回北蛮来的。
然而此刻这九块石板包围的正中，一名红衣少女在两外两名中年祭祀的看守之下，面无表情的低垂着螓首。
她黑色的发丝如瀑般垂撒而下散落在冰冷的黑石板之上，看上去宛如一只已然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
若不是胸前依旧起伏，甚至让人觉得她已然死去。
她正是曾经去刺杀过禹王的北蛮圣女，同时她也是宇文清上次北伐侵犯上任北蛮圣女后所诞生下的产物。
她在北蛮没有名字，因为她的身世，也因为她母亲死后，北蛮人给她冠上了北蛮圣女之名。
但自从禹王得知她的存在之后，私下给她这个女儿取了个名字，叫宇文湘。
老祭祀看着祭坛中的红衣少女，面色露出一丝不忍，但还是咬牙狠心对着呼延赞说道：“若是战事不可逆转，就在禹王面前杀了她祭祖，万年前在禹皇面前我们没有机会，但如今有呼延浩风大人在，而禹王毕竟不是当年的禹皇，他们阻止不了我们借用蛮神之力。”
呼延浩风也是面露复杂之色，他没有说话，却是颔首答应了此事。
就在山巅两人如此密约之时，天山山腰，格尔巴门宫中，已然一片喧哗。
随时可见手持沉重武器的北蛮将领用雷鸣般的声音让北蛮战士们在山脚布阵，已然来不及的防御工事直接放弃，投入到那些已然接近完工的工事之中。
格尔巴门宫之下，已然出现了十三道用巨岩打造的坚固防线，防线之中，无数巨大粗糙却不失精巧的投石机已然待命，它们身周摆满了足有万斤之重的巨石。
这种石块，也只有实力达到凝元境的真正勇士才能够搬得动，但是此刻这种投石机，已然逾千。
而更多的弓箭手则齐齐站在防线之后，他们并没有如中土军士那般在战前沉默待命，而是不停的尽可能多的在每一只箭尖上萃上一种北洋岸边罕见的雪蛤毒囊。
这种毒素，只要一滴的分量化入水中，已然可以毒死百名启轮境修士，哪怕是修士们的体内元气，也强撑不过半个时辰。
若是中毒之后依旧参战，剧烈的运动会将这个世间催逼到三炷香之内，可谓是一种极其歹毒的东西。
北蛮将领发号施令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可是依旧还有许多防线布置没有到位，大禹王军的行军速度超过了所有北蛮人的预料。
好在天山脚下的十三道最主要的防线已然成型，这不少北蛮将领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大地突然微微颤动，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烟尘大起，滚滚推进而来。
目力极限所及之处，就见一排排装备精良的黑甲骑兵拖着那属于大禹的金色旗帜现出身形，正全速向天山杀来！
天山之上的所有北蛮人的面色都是齐齐一变，然后到处都是北蛮将领如雷鸣般的下令之声。
所有在防线中的北蛮战士们迅速就地结阵，在投石机前待命，所有依旧在荒原智商的斥候也全都撤了回来，准备迎击。
就在北蛮人沉默迎敌之时，就见大禹铁骑开始成扇状展开，平铺开军力，竟是打算从天山大半个山脉展开围攻！
大禹此次是两百万大军压境，如此展开身形，已然如黑色的海潮一般涌来。
又仿佛是一头刚刚觉醒的绝世妖兽，要将整个天山直接吞噬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禹黑色的潮水越来越近，然而就在北蛮将领已经打算在大禹王军进入射程开始下令放箭之时。
双方阵营之间，从天山山腰之上的格尔巴门宫与大禹中军中央，已然各自腾起一片如黑云般的羽箭。
它们仿佛脱离了地心引力一般，飞上天空，带着呼啸之音，落入双方的阵列之中，溅出无数血花。
其中几十道宛若雷霆甚至看不见身形的羽箭轰在了天山山体，伴随着那些粗糙投石机的炸裂，一声声沉重的闷响响起。
而大禹的王军之中，同样有上千名骑兵在翻滚碰撞中倒下，被身后的黑云淹没。
大军未触，修士之间的战斗，已然先行开始。
在天山山腰格尔巴门宫的城墙之上，是足足六千多名身高臂长的北蛮神射手，一支支利箭在他们的齐人大弓的弹射下，把死亡带给来自南方的死敌。
由于地势的原因的劣势，不到千米冲刺的距离，大禹前方铁骑，已然被覆盖了四轮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