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时候少女枯等百年，却依旧得到她想要的结果，那种茫然空虚的无力感，他难以想象，难以想象她将受到怎样的精神煎熬。
这种可能会深深伤害到对方的强烈挫败负疚感，这所有的一切，最终就化作了心虚二字。
因为心虚，所以心慌，因为心慌，所以不敢做出承诺。
片刻沉默后，萧洛盯着少女的双眸，声音微哑却极其郑重的承诺道：“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会尽力活着回来，无论今后遇到何种艰难绝境，只要想到你，哪怕苟延残喘，我也会尽力活下去，若此去真的势不可违，我会想办法，把你们都搬出洪元星，即使亡命天涯，我也会和你在一起……”
司马罄瑶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双眼，疏长的眼睫毛微微眨动，听着他的声音，忽然昂起螓首，在他耳畔吐纳如兰的轻声说道：“你的承诺，我收到了。”
吕梁山西崖畔的内居门一直紧闭，从清晨一直到暮时，始终没有开启过。
连绵不绝的欢愉声透过门窗缓缓渗入门外的秋风之中，听着某位等待的白衣少女面色绯红之余低啐不已。
直至入夜点起烛火，窗上的剪影变成了两人，从外面看上去，那两个影子始终合在一处，许久才分离开来。
小筑之内，灯花微跳。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洛看着身旁因为过度的索取已然有些憔悴的司马罄瑶，怜惜道：“你还是那么任性。”
“任性总比什么都得不到的好，你……要走了吧？”司马罄瑶望着身旁的男人，目光依旧有些不舍，只是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转身又看着司马罄瑶，他神色复杂，缓缓地说：“嗯，在大晋耽搁太久，已经比原计划拖延很多了，原本是清晨出发的，我让上官潇雪在东城门等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在那儿傻等。”
他神情似是有些自责，若是能够再抽些时间来陪她多好。
然而他已经耽误很久了，若是误了大事，恐怕一切都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恐有性命之忧。
然而司马罄瑶闻言，却是强自坐起身来，也下了床。
可是刚走了一步，就脸色一变，双腿一错，差点摔倒。
好在萧洛眼疾手快，将她已经柔弱如柳的身形扶住，她这才借着萧洛的身子顽强站直。
她转头看着萧洛眼睛，嘴角抿一丝浅浅的笑，有些恳求道：“那在你临走前，再让我任性一回，好吗？”
“都依你。”萧洛无有不应道。
就见司马罄瑶推开萧洛，自床边不远处的筛漏女红中，拿出一只小剪，然后走到萧洛身旁，抓起他的大手。
睫毛微眨，美眸如水般道：“我们虽然在天坛拜过天地，于今天有了夫妻之实，即使没有凤冠霞帔，但我们可以把手共剪这西窗之烛，我要你，永远记得我的好，往后看到这红烛之泪，能够想到我。”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巫山云雨时？”萧洛感觉自己都快被这般柔媚的三公主给融化掉了，喃喃应了一句。
“你个混蛋！就记得那种坏事！”
听闻这个木头把原句都给改了，气的面色再次通红起来。
西窗跳跃的烛光，在两人和在掌心中的小剪下，悄然熄灭。
他们终究不可能永远黏在一起恩爱一辈子，而下一次剪烛同眠同样遥遥无期。
房门吱呀一声轻响，司马罄瑶送萧洛出门，在门槛外，二人平静行礼，然后互道珍重。
就待萧洛临走前，司马罄瑶看着萧洛的眼睛，忽然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把身子前倾，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听着，听着他砰然的心跳。
萧洛没有犹豫吗，把她拥在怀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
司马罄瑶静静靠在他怀里，仰头道：“记住你的承诺，不要让这颗心，停止了跳动。”
萧洛没有言语，而是轻轻拂开少女额前的发丝，轻轻的吻在她的眉心。
这一吻虽然犹如蜻蜓点水，却胜过所有多余的言语。
做完这些，萧洛沉默片刻，就此转身离去。
司马罄瑶轻依在门侧，目送萧洛的身影远去，仿佛想将他的背影，永远记在心底。
萧洛一路沉默的走出小筑，走出西苑，走出萧家山门。
山门之外，一头白发苍苍的老人似是早已在此等待，他是萧家三长老萧籍。
许是感知到了萧洛的到来，缓缓转身，看着满面萧瑟的萧洛，萧籍轻叹口气。
萧籍也知道，他自从万宗山回来，几乎便没有停歇过半步，无数俗事缠身。
想必现在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精力上，都已然极是疲惫，然而再加上这离别之愁绪，恐怕心中不太好受。
忍不住就感慨说道：“真是苦了你了，我萧家我大晋，到最后却都需要你来维护，然而我们，却什么都帮不了你。”
萧洛笑了笑，抿唇笑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些作甚，况且，这次浩劫，也跟我处置不当有关，把与钟家的仇恨直接激化了，让我们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他说的也是实情，若是他只杀了一个钟颖，不过一个钟家旁系的小姐而已。
以他如今在万宗山的地位，即使钟家因丢了颜面，也只会交换一些更为实在的利益。
利益，是每个家族除了嫡系族人之后的根本。
跟萧洛斗，无论输赢，都得不到多大的利益，即使夺去了整个大晋又如何，一个鸡肋的附属小国而已，远远比不了来自万宗山的利益。
然而萧洛到了宗山之后，先是废了钟家三公子钟慈轩，接着在炎冥谷地又接着灭掉了大公子钟慈颜。
他一下子就干掉了钟家两个未来的真人，未来辉煌延续的保证，这如何不让钟家嫉恨如斯，欲处之而后快。
这是血仇，无论何种利益也都化解不了的生死之仇。
萧籍看着他那略显吃嫩的脸颊，心头微涩道：“以你现在的年纪，能够做到这般，已经是我萧家的骄傲了，此番出行，便一定要将这骄傲，延续下去。”
萧籍闻言鼻间微酸，他知道，此番一去，若是不出意外，三长老突破不了真人之境的话，此番一别，很可能便是永别。
再回归，只能见到一杯黄土。
萧洛拍了拍老人的肩头，说道：“嗯，放心吧，我会平安回来的，三爷爷，保重！”
望着萧洛在秋风中离去的萧瑟背影，萧籍老泪横流，痛哭失声。
之所以除了他而没有其他人来与萧洛送别，便是他们二人事前便已然商定，萧洛的离去，只会有他知道，明日便会对外宣布，萧洛于今日闭关，冲击真人释藏之境。
以充州六国的力量，在得知萧洛到达大禹朝时，必然已经是一年之后。
一年内，他们便有信心，将这大晋江山，打造成铁桶一般，再无人敢撄其锋芒。
当年禹王平定中土之后，分天下九州，俗世之人甚至不识天下方圆几十万里许。
中土的确大的可怕，真算起来，大晋只不过是东南方十万大山偏僻山坳里的一个番邦小国而已。
这一路上，萧洛也终于算是开了眼界，哪怕他与上官潇雪骑乘的是最迅捷的妖兽，那只上官家主坐下，堪比结胎境修士，三品巅峰的金眼雄鹰，在出离充州，便已经花上了一个多月之久。
正所谓登高望远，萧洛虽然登上的不是名山大川，却是借着这只雄鹰将所有名山大川都踩在了脚下。
一眼扫去，绝大部分疆域都是密林沃野，重叠山峦，那些地方，都是妖兽的天下，人类拓展的疆域，实在是少的可怜。
若不是万年前禹皇登位，定鼎九州，疏通水脉，拓展荒野，驱逐妖兽，恐怕直至如今，人类也依旧只能在妖兽的雄威之下苟延残喘。
这也是萧洛第一次俯瞰这个世界，借助这般绝佳的视野，也渐渐了解到，人类也不过是其中的凡物罢了。
望着这片广袤平原，清澈的涓涓河水，一切的一切，都宛若平展在他面前地图上的淡淡笔迹，映照在眼前，是如此的美丽而真切。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红颜堪夸。
而他的足迹，却连这幅美丽画卷上的万分之一都没有踏及。
在萧洛与上官潇雪二人到达中州大禹朝治下边境之后，时间已然是近三月之后，天气转寒，隆冬已至，天上开始飘下筱筱雪花。
坐在身前驾驭那只金眼雄鹰的上官潇雪似是因为连日赶路，微微露出疲惫之色。
“我们下去休息休息吧。”萧洛望着脚下繁华的城镇，这般提议道。
“嗯。”上官潇雪轻应了一声，轻柔的拍了拍雄鹰的脑袋，向着下方的城外降落而去。
翻身下了鹰身之后，上官潇雪贴在雄鹰的耳畔低语说了些什么，然后它便顾自飞走了。
转过身来，见萧洛一脸疑惑，上官潇雪轻笑着解释道：“这已经是大禹王都的卫城，青山城了，再往前，于阳城周边百里，除身负公务之外，是禁止骑乘的，而且至城门之时要经历行检查，领通行令禀，而我们，也要掩人耳目不是吗？”
此刻上官潇雪一身青衫，一头秀发学着萧洛扎了个髻，手持一把画扇，俨然一位偏偏美男子状。
当然，这种装束，稍微有些眼里的人都是看的出来的，然而却是不会有多少人去因此啧啧称奇。
毕竟一些豪门世家的千金小姐若是结伴出门游玩，有许多也许选择这种装扮的，言外之意，便是拒绝男士的骚扰。
青山城虽然只是大禹于阳的一座卫城，却是比大晋王都还要繁华许多。
萧洛他们一路上歇歇走走，也是见惯了诸多大城池，甚至一些强盛国度的王都也不是没有去过，是以再也不能给他产生什么冲击。
二人进城直奔城中最大的酒楼，烟雨楼。
然而由于是隆冬，所以这栋装点富贵华丽的酒楼早已人满为患，有巨商在商谈年底的生意，也有达官贵人在杯盏交错间增进友谊，也有公子千金在四目相投间迅速升温。
所以到了萧洛正要点桌酒菜时，却是遇上了些许麻烦。
掌柜看着萧洛二人虽然风尘仆仆，然而萧洛虽然算不上风姿俊朗，也不似贵人家的公子哥，但好歹也是能够击杀真人的狠人，一身肃穆的气息让掌柜有些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