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军师有何事
说着,苦女顺着点,一个一个地指出画成圈的楚章攻下的城池。
大家都顺着竹管看去,却是在随着竹管一步步移动后愣住了。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他攻打的这些城池竟然将零朝围成了一个包围圈!”终于,一个将士喊了出来。
是啊,那圈圈点点的红,真是连成了一条线,整个包住了零朝北部的疆土,就只有汗之一个缺口,一旦汗之被攻下,也就有如洪水泛滥,沿岸的大堤破了个缺口一样,那漫涌的洪水便会势如破竹倾泻进来,淹没所有。
“那现在看似一切太平,其实是很危急!”侯勇嚷道。
“而且,不是汗之危急,而是我们整个零王朝都危急了。”田伍补充道,眉头紧蹙。
苦女看了眼他,说道:“所以,现在是特殊时期。”
“那皇上他们知道吗?”一个将士问道。
“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兵跑了进来,在阶下跪地,双手呈上一份明晃晃的文件。
“华尔来的加急诏书!”那士兵低着头,高声说道。
大家听了都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却是似乎都料到了诏书里写的是什么内容。
苦女接过诏书,打开,看着。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焦心地等待着。
良久,苦女合上了诏书,看向众人切切的眼神,缓缓开口,淡淡地说道:“准备一下,我们要去汗之。”
听到苦女的发话,所有人都默契地沉默了好久,而后,齐声应了声:“是。”
借着石均的事,苦女以补偿的名义给老乞丐他们一家安排了新的住处,还给了他们一笔钱去开了店,做点小买卖,让他们不用再过那种乞讨的生活。
而安排好老乞丐他们一家后,苦女在雨家军离开清流城的前一夜只身来到了城外老乞丐他们已搬出的那一座破败古庙里。萧条、冷清、荒凉,寂静的古庙中阵阵冷风,风中浸透着令人莫名感受到真切的悲凉味道。
夜很黑,古庙很静,皎洁的月亮虽高挂天空,撒下柔和洁白的月光,却是无法照亮古庙中的一切。苦女走进古庙内,步子很缓,很慢,不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不确定,更像是每一步都踏出了感情似的,生怕将脚下的感情踩碎般轻而慢。
在古庙里走着,看不清楚四周,可苦女却是熟悉万分般,似是了解这庙中的一砖一瓦,丝毫无错地走着,未有过迟疑陌生的表现,更未有过类似摔倒碰撞的情况。
走到门进去的木柱前站定,苦女静静地不发一言。只是慢慢地伸出手,将掌心抵在柱面上,而后慢慢向下挪动,慢慢地,细致地往下移。然后,她的动作更慢了,手上传来的柱上的刻印所有的触感很是真切,越下面,刻印便是越多,且越细密。
“爹爹,爹爹,你快来看,我又长高了!”摸着刻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苦女的耳边回响唤起了她儿时的记忆。
“是吗?爹来看看。”衣衫褴褛的男人总会走过来,手搭在小乞丐的肩上,弯腰看着小乞丐女用小手抓着石头在柱子上刻的新一个刻印,与前一个认真地对比,而后慈爱地笑了,拍着小乞丐女的头,转头对一边正在煮饭的女人说:“呵呵,咱们的女儿又长高了。”
女人的话不多,但总会对那父女两人温柔地笑笑,脸上露出一个酒窝,很是好看。
小乞丐女呵呵地笑了,说:“爹爹,你等着,很快,我就会跟爹爹你一样高了!”
听到这话时,男人总会将小乞丐女抱起来,搂在怀里,说:“呵呵,那咱们小雨要加把劲啊,努力长高。爹和娘会看着你一点点长大的哦!”
摸着刻印,耳边还回响着男人曾说过的那句话,苦女双眸朦胧,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刻已,然后又无奈地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轻轻地摸着那一个个自己小时候留下的刻印,那最后留下的那一个刻印也只到如今自己的腰部,苦女的心中很是感伤:只可惜,这刻印只停在了七岁那年,无法再有,而爹和娘不但没能如所说的那样一起看着女儿一点点长大,就连女儿现在长大了,爹和娘也无法认真与过去对比了。
收回了手,苦女绕过了木柱继续往里走,在供桌前的一个燃篝火处停下,想到了难得有一天乞到了有人家吃剩的肉的那一天:“爹爹,你吃肉。”将肉递到父亲的碗里,小苦女说道。
“诶,这怎么行?你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没吃点营养的东西怎么行?”父亲总会这样说着,将碗中的肉又重新放回小苦女的碗里。
看着那肉和父亲坚持的眼神,小苦女笑了,她把肉分成了两份,一份给父亲,一份给自己,说:“爹爹,这就好了。女儿要长身体,爹爹也要长肉才能来保护我和娘啊!”
听着这话,父亲总会乐哈哈地笑了。
而说笑间,两人已经不约而同地把锅里另外的肉偷偷赛到了正坐在烛火边专注补衣服的女人碗里……
在庙中走着,一个个画面闪现在苦女眼前,一段段对话萦绕耳边,曾经熟悉温馨的一切都朝苦女砸了过来。
她记得供桌边的那快小石头上,经常有一个女人坐着,借着微弱的烛光细致认真地低头补着衣服,她的嘴角总是挂着温柔浅淡的微笑,她总是料理着家中的一切,虽是乞丐,却在乞讨回来后总会让他们清洗干净,故一家人在这庙中的时候,都是干净的面容,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虽然仍旧是破旧的,却被她补得很是好,又洗得整洁,比先前好看多了。
“娘,你在干什么?”小时候的她总会突然蹦到她的面前,看到她手中的活,才恍然道:“娘又在补衣服啊。”
女人先是被小苦女一吓,然后是温柔地笑笑,应道:“是啊,虽然没法添置新衣服,但最起码要让旧衣服更耐穿些,至少可以御寒遮体。”
小苦女抿嘴一笑,搂着母亲的脖子,幸福地说:“娘亲缝补的衣服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好的衣服了!穿在身上真舒服!”
“呵呵,傻瓜。”她听到这话都会一笑,放下手中的活,抬手摸摸小苦女的头,眼眸里尽是宠爱和幸福。
一阵冷风吹过,吹散了那萦绕在耳边的各种欢笑声,更吹断了苦女的回忆和冥想。她回过头来,眼中落寞悲伤。
再次回来这里,她感受着曾经温存的一切,那被她强行地埋藏在心地深处的幸福会议,喉咙一堵,竟几度哽咽,眼中湿润的感觉充斥眼眶。
自己的父母就是这样呵。虽然生活得很是贫穷,虽然整日乞讨依旧是朝不保夕,可他们却给了自己最温暖的东西。他们从不怨恨上天的不公,也不悲悯自己的鲸鱼,而是心中知足感恩地生活着。两人恩爱相知,对女儿慈爱体贴。一家三口虽贫苦无依,却日日幸福温馨。
直到那一天,那些残暴的外族士让人毫无预料地冲入城池,二话不说,便是对着城内的百姓屠杀。
“爹!娘!”凄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苦女的身形一个哆嗦,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当日父母倒在自己面前时的情形。那无情的刀,就那样硬生生地让自己的父母倒在了地上,刀刃上,瞬间便有了鲜艳的红,是那么的刺眼,任凭当时的自己张大了眼睛,也是无法接受那红的刺眼。
惊恐、害怕、悲痛。小小的年纪,她便在那几刀之下,迅速地接受了这她懂事以来从未接受过的感受和经验,让她不知所措,让她,泣不成声。
“爹!娘!……”抽噎着,泪流满面着,她赶紧小跑上去,晃动着自己父母的身体,一声声唤着,急切而无助:“爹,娘,爹,娘……”
呵,不愧是自己的父母,尽管是即将离开了,也是对着自己所爱的女儿露出微笑,那带着勇敢的微笑,努力地撑起身子,夫妻两个紧紧抱在一起,将自己的女儿藏在身下,包围着她,不让她受到伤害,还强忍着自己身上的痛楚,竭力地动着嘴唇对女儿说道:“小雨,别哭,要勇敢……要坚强地活下去,带着爹和娘的份勇敢坚强地活下去……”
说毕,两人便是如往常般带着笑,关爱地看着女儿,便头一垂,深深地睡去,任由苦女怎样叫唤,也是不曾醒来。
“呜呜……”哭泣,苦女只是哭泣,喉咙里发不出任何的话,喊不出声音来,出了呜咽的声音。可是,这稚嫩的声音,却是迅速被城内百姓的哭喊声和敌人放肆残忍的大笑声所淹没,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得见。除了小苦女自己,在心中,是那么的伤心欲绝。
血流成河的杀戮席卷了整个清流城,哭喊着,便是地狱般的寂静,一拨敌军慢慢退去。
小小的孩子,从人堆里爬了出来,满脸的血迹,有父母的,也有其他人的,混着泪水,怖人而让人瞧着心疼。紧紧地拉着父母的手,她抽泣着,哽咽着,从人堆中爬了出来,喊不出话来。
她的力气很小,并没法拖着两个大人的身体。可是,却仍旧坚持,流着泪,倔强地抿着嘴,她吃力地拖着父母的身体,从众多没有了反应的躯体中拖出,拖到了城外的古庙中,拖到了他们所认为的温暖的家中,在街道上,拖出了两道长长的血迹。而最后,晕倒在了去往古庙的半道上。
醒来时,是老乞丐爷爷他们。而父母,却是真的离开了。
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苦女继续走着。
不知不觉中,苦女的脚步沉重了许多。她缓步走着,穿过了古庙的后院,走进一片小树林里,绕过枝枝桠桠,踩在掉落的树叶山,发出悉簌的声音,更突出了林中的寂静。
抬手拨开最后一跟垂落的树枝上的枝叶,一座低矮的坟墓出现在了眼前,静静地隐没在此处,不被人打扰。
微张着嘴,怔怔地看着,苦女迟疑了许久,才抬步沉重而又有些紧张地一点点走过去,在坟墓前站定,眼睛盯着墓上的木板,看着上面的图案,却是被眼中的白雾模糊,看不清楚。
墓周围的杂草不多,很干净清新,墓前还有一点点残羹剩饭,想是乞丐爷爷他们帮忙照料从自己所乞讨的食物中专门挑出来的。
老乞丐爷爷一家落魄后一直跟苦女他们一家一起住在古庙里,久而久之,感情也很好。父母被杀害后,正是老乞丐爷爷他们救了她,并收集了干粮,让苦女离开了这个不安全的城池。而他们,却是仍旧住在古庙里,经常来看望苦女的父母,留点乞来的饭菜。
几天前,苦女已安排了他们其他住处,又硬给了他们些钱让他们做点小买卖,故他们也就不再在这庙里住了,父母从此,也就要孤单了吗?
但或许也好,他们两人可以安静地待在一处,想也是他们所乐于接受的吧?苦女转念这样一想。
上前一步,苦女跪了下来,伸手,小心认真地触摸着木板上刻的图案,仿佛是摸着父母的面容一样。木板上是用石头刻的一张简单的脸,有弯弯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微笑着的嘴,让人看不懂深意的脸,却让苦女浑身颤抖起来。这个图案,便足以抵过所有墓碑上该写的字。
“弯弯的眼睛那是笑着的小雨我,高高的鼻子是高大的爹爹,还有温柔微笑的嘴就是温柔的娘亲。那这三个凑成的脸就是我们一家三人啦!”小时候,苦女曾经常用树枝在地板上画出这样的图案骄傲地对父母说着这样的话。
摸着木板,手指随着刻印动着,弯弯的眼睛,高高的鼻子,直到带着温柔微笑的嘴角,在嘴角的最末尾处,苦女的动作顿住,在上面这样停了好久,之后,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手,嘴角努力地扯出一抹笑,对着墓里的人轻声说道:“记得当初爹娘听到我这样说,看到我画的图案的时候,都是轻声地笑,可是如今我再这样说,再这样画,却都是听不到爹娘的笑声了,无论说多少遍这样的话,画多少个这样的图案,也是听不到了……”
说着,就有液体夺眶而出,冰凉苦涩,顺着嘴角掉落,浸到地上,和土混到了一起。
苦女的身体更加的颤抖了,她干脆跌坐在地上,双手抱着那快木板,头贴近木板,便是掩面,很久,也不曾抬头,只是无声地落泪,晶莹的液体碎珠似的掉落,砸在了地上,碎掉,干掉,不见了。
爹,娘,小雨想你们了……苦女哭着,心里小声地说道。眷恋无比,一直给人毫无柔软处的雨苦女,头一次如此软弱地哭泣,无助而悲伤。
正在苦女无声哭泣时,一个身影从林中走出,一袭洁白的衣衫给人很是清冷的感觉,月光照在那张俊雅的脸上,照出了他脸上的动容,照出了他眼中的心疼……
于是,深黑的夜里,寂静的林中,一个女子安静地哭泣着,而就在不远处,一名男子静静地守侯着,关心着,直到女子哭累,倦怠,靠着木板睡着,男子走了出来,取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女子的身上,守了她大半夜,守到天际亮了,女子皱眉将醒时,无声地离开……
次日清晨,大家都在急切地忙碌着集合待发,惟独苦女,一个人坐在厅中,一言不发。
看着手中的那件披风,苦女的眼神幽深。
昨夜,旧地重游,难得地过分悲伤了,在父母面前,自己终究还是当年那个傻傻喜欢撒娇的小女孩,才以至于九年来用心隐藏的情感终于还是宣泄了出来,竟让她失去了警戒,再加上那人的武艺不在自己之下,才使得她当时浑然不觉对方的存在,甚至于对方走到自己身边,为自己盖上这件披风是也未察觉半分。
垂眸,苦女看了眼手中的披风,浅白色,很简单的一件披风,除了那绸滑的面料和精致的针线做工之外毫无特别。可当自己哭累睡醒过来时,身上盖着的这件披风上残留的温度和气息却是让她的心里有了某种很特别的感受,有些说不清,就是觉得很暖。
昨日白天,苦女曾见过这件披风,知是他的,可是醒来是披风带给自己那中暖暖的感觉竟是不像他那样清冷懒散的人所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