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每一刻都是这般的煎熬。或许晚了一丝一毫都可能是痛彻心扉的诀别。
他们中的许多人,自己并不认得。可他们都是昆仑山的未来,是天下正道的希望。
最后,王淼和于兆可能会告诉他们,斩妖除魔,死得其所。但终究在这南疆之上,拥有着
曾经两位绝世泰斗毕生修为的人,无能为力。
最害怕的正是找到了他们,而留下的却是不能说话的尸骨。
那感觉让短短一年时间就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的白煜不敢多想。
生怕再想下去,连一点点找寻下去的希望都丢了。
不知为何,这天,南疆的天色黑的比较早。月光洒下,照在青白色的衣衫上,如梦亦幻。
谁又能看到有颗焦急的心,在剧烈的跳动,似乎就要冲破身体一般。
夜色朦胧,再找下去也是徒劳。就算有再多的焦急,他还是清醒的御剑落了下来。
当初和戴临风他们进南疆时候的香囊还在,苗人大巫师给的护身符也在。
没有松香,他还是学着戴临风用火点燃了树枝,将地上烤了一会儿。
天空出现一声破空,有道光芒划过。
白煜看到一丝希望,忙御剑而起。在半空,刚刚的光芒闪回,到了他不远处停住。
两人都愣了下,很快都反应过来。
“我师父呢?”
白煜犹豫片刻,道:
“谁是你师父?”
何森低头沉默了会,道:
“跟你说了也无妨。我就是王淼的徒弟。”
白煜笑笑,映着月光,摇了摇头。
“我也在找他们。”
“你没和他们一起?”
“没有。我是得知他们遇险,才从昆仑山赶来的。”
何森有些惊慌,忙问道:
“他们怎么样了?”
“从他们发出消息那天开始,到现在是第八天了。那时候他们就已经有二十几人死在五毒教手下了。”
何森更惊,脚下的仙剑更亮了。
“我们快些去找吧,要是晚了,后悔可来不及了。”
说罢就要御剑飞去,白煜淡淡的道:
“我找了一天了。”
何森木然的停住,飞到白煜身边,无奈的道:
“现在怎么办?”
白煜叹了口气,指着古树间那个火堆。
“今晚好好休息一夜,明天白天再找。”
“等到明天白天?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白煜苦笑,道:
“我找了一整天都不见他们,晚上找就能找见了?要是再找一夜,你我还能坚持住?”
何森看着白煜脸色疲惫,想来自己也是一样吧。毕竟得知消息后,不分昼夜的御剑飞了几日,着实身体承受不住。
这才点头,随白煜御剑落下。
两人围坐在火堆边,白煜用树枝在刚才烤过的地面旁又烤干了一块。
何森叹道:
“想不到五毒教不久前刚被你们四个人灭掉,现在兴起怎得这般厉害?”
白煜觉得有些凉,往火堆边凑凑。
“据说阿丁不知从哪得了种很厉害的招数,当时我不信。现在看来,十有八九了。”
“可你们来的不都是昆仑山的精英吗?连我师父那样的人都来了,那个阿丁再厉害也不会如此过分吧。”
说到这,白煜身子动了下,问道:
“你们得到的消息,甘浩泽来没来?”
何森想了想,道:
“我也不清楚。我们的消息并不详细,我只知道我师父在其中而已。不过甘浩泽刚刚新婚,应该不会前来吧。”
白煜点头,道:
“说的也是。可我找了一整天不见他们的踪迹,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南疆更深处。我们明日直接向里走吧,如果他们在下面,应该能看见我们御剑。”
何森应着,忽然回手一抓。等白煜看清,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条五彩斑斓的蛇。何森笑道:
“你也饿了吧,今天我请你。”
说完,两指一掐,蛇头随即落下。何森如在玉麻山里的灵智真人一般,手指在蛇腹上轻轻划过,蛇的内脏就流了出来。
白煜镇定了下,道:
“这蛇有毒,吃没事吧。”
“没事,蛇身子是没毒的。”
何森边回答,边掏出蛇的内脏扔掉,剥下蛇皮,将蛇肉用树枝架上,放在火上烤起来。
“你现在的身份...”
何森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叹道:
“我是绝灭谷的谷主。”
白煜并不吃惊,接着道:
“既然这样。在幽州绝灭谷的人要杀我,你为何还要救我。”
何森似乎早就想到白煜会这么问,平和的答道:
“我在天墉城的时候,有一次下山。见到个恶霸抢人女儿,我一气之下,斩了那恶霸和他手下的人。
起初我只是感觉为民除害,甚是自豪。可之后看见那恶霸手下人的父母,妻儿伏在他们尸体上大哭。
顿时才发觉我是真的错了。这才回到天墉城领罪,虽然其实结果我早就想到了。
师父亲自判罚于我,但不久之后又亲自到思过崖放我出去。
长了这么大,我第一次看见师父他哭了。我也知道这是因为我,恨自己太不争气。”
何森顿了顿,木然的翻过蛇肉。
“那晚,师父告诉我。让我下山后好好活着,别再去管什么斩妖除魔的事了。告别了师父,我下山到了我斩杀恶霸的那个小镇。
想在那过上平凡的生活,不枉师父的期望了。但我在那只呆了一年,官府就找上门来,将我送进大狱。
我没反抗,就算是为那些人偿命我也认了。没去大堂,就在监狱里他们通知我,明日就上刑场。
我吃过最后一顿饭,坐在牢里等着天亮。却听隔壁监牢里的犯人叹息道:‘又一个替死鬼。’我不解,去问他。
他告诉我自己去问牢头。或许是明日就要上路的人,牢头就将事情跟我说了。
原来我并不是因为一年前斩杀恶霸那些人获罪的。是因为镇子里有大户人家的公子奸杀了民女,让我来顶罪的。
这种事情每年都有几次,全是抓的外来人士。如此不影响本镇的政绩,官家还能填满腰包。我听了是又气又怒,当夜就逃出监狱。
到官府捉了那狗官,那狗官临死的时候吓得尿了裤子,但我还是慢慢的将他吊死在了官府门前。
他在半空死命的挣扎,在我看来倒是有些可笑了。枉死在他手里的人有多少,他还有何面目求生。”
白煜细细的听着,见他停了,淡淡的道:
“然后呢?”
“之后我打听出奸杀民女的贼子,也将他吊死在了官府门前。”
白煜替他翻了下蛇肉,道:
“你缘何建立的绝灭谷,还四处收钱杀人?”
何森自嘲的笑笑,答道:
“起初我建立绝灭谷的时候,招收了不少正义之士。我教他们昆仑山的修为真法。本来我们是想诛杀狗官,恶霸,为民除害。
不料表面看似正人君子的人,实际上很多都是道貌岸然。渐渐的我发觉,世上哪有好人坏人,全都是为了利益存在的。
只要给钱,让我们杀谁,我们就杀谁。价钱我们要得很高,但所有钱财都是散之于民了。
得了我们钱的人,没见过我们,我们也不想让他们看见。这么几年,绝灭谷声名鹊起。
终究是归于邪派了,我也并没什么愤慨的。只能说世人并未看透自己本来的面目吧。”
他拿起蛇肉,撕下一块递给白煜,自己也撕了块放到嘴里嚼着咽下。
“绝灭谷虽然是给钱就杀,但从未做过对不起昆仑山的事情。我允许手下杀你,是因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
我救你,却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昆仑山的长老。不论你年纪有没有我大,也不管你人不认为我有资格,实际上都是我的师叔。”
白煜嚼着蛇肉,没吃出什么味道来,继续道:
“在天墉城,绝灭谷的人去过吧。是不是也是冲着我来的?”
何森忙摆手道:
“并非如此。我得知消息,北溟教的幽都死士潜入了天墉城,我才派人前去跟踪,看看他们有什么阴谋。
要不是我的人出手,天墉城岂会只有几个巡山弟子死在幽都死士手下?”
白煜点头,虽然不全信。可就这次,何森能竭力前来救王淼,足可说明,他还想着昆仑山的教诲。
白煜也不说什么,将手里的蛇肉都扔进嘴里,翻身就躺下了。
何森放下蛇肉,道:
“火堆这样烧着?”
“嗯,也能防止有蛇。”
何森应着,躺在了白煜身边。白煜取出大巫师给他的护身符,扔给何森。
“拿着吧,能防止蚊虫。”
何森也不客气,就将护身符戴在了脖子上。
透过古树,能看到天空的繁星。两人都不说话,却都没了睡意。
良久,白煜才淡淡的道:
“睡吧,明天找到他们,咱们还要对抗阿丁。”
何森心里莫名的一动。甚至有些紧张,忙答道:
“是,是...”
而一旁的白煜已经打起了鼾,睡了过去。
他有些激动,望着天空。本想在暗地里偷偷的帮着昆仑山,能看见他们平安离开就好。
从不敢想,还能和昆仑山的师叔并肩战斗。不管师父还能不能原谅自己,至少希望师父能明白,
就算这辈子都不能回昆仑山,不能再看看天墉城的美景。
但我一直没忘昆仑山的教诲,一直没忘这个师父,这些师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