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
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把我传到派出所，询问我昨天都做了什么。男警察说，说详细点，说瞎话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女警察看了我一眼，埋下头开始记笔录。
昨天这个时候，我正喘着粗气，一步一个台阶往楼下走。脊背上旧冰箱的压力扣进我的肉里，我片刻不能停下来，否则旧冰箱就再也无法驮上我的背。
我已经从七楼下到了四楼，此时胖子正在他七楼的家里上网跟哪个妹妹聊天，他不会下来帮我的。七楼是最高层，没有电梯，我只能一步一步地把胖子家的东西往下驮。我有些后悔，即使搭上我半个月的工资，我也不愿意干这活。
看来胖子最近发了大财，经常有送货的车停在他家公寓前。进到他家，果然，电器、沙发都是新换的，连地板都是重新铺的。
胖子指着里间里一屋子东西对我说，你把这些旧电器旧沙发还有这些杂物都给我搬下楼，咱俩就两清。
我一咬牙，说，一言为定。我知道我上了当，胖子开始只轻描淡写地说只几件电器，可没说这满屋子的东西。男人嘛，说话落地砸坑，吐出去的唾沫不能再自己舔起来是不是？再说，我只是一个农村来的小保安，哪有胆量跟城里人过不去？
当时，电动门还没有完全打开，胖子的车就冲了过来。轿车的右前灯“啪嚓”一下就撞烂了，玻璃撒了一地。胖子下来就给我一拳，拳风中带着浓浓的酒气。
我说大哥你别打了，这根本就不怨我。胖子又给了我一拳说你赔我车。胖子的拳并不狠，只是喷出的酒气让我受不了。我说好吧，我先把车给你开到修理厂，怨谁不怨谁以后再说。
我帮胖子把车开进汽修厂先修着。回来时胖子说，兄弟你也不容易，车灯不让你赔了，给我干点小活顶了怎么样？我一听眼泪快下来了。我说大哥你真好，什么活，你尽管说吧。
冰箱是我驮下来的最后一样物件，可真沉，比在麦地里用架子车拉麦子还沉。金黄色的麦子一层一层垛在架子车上，像小山一样高，麦子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肩膀上，那时的脚步是沉稳的，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不像现在，一不小心就会踩空，踩空了，一切都没了……
女警察用笔点点桌子说，我们要你叙述，没叫你描述，往下说。
我把冰箱放在胖子准备好的客货车里，重新爬到七楼，我的衣服湿得像大雨淋了一样。我推开胖子半掩的门，说，大哥，东西都给你搬下去了，咱们两清了。
胖子从电脑旁站起来说，辛苦了辛苦了，歇歇再走。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噗”地打开了一瓶递给我，说，降降温再走。然后把另一瓶啤酒往茶几上一放，又回到电脑旁了。我看见电脑屏幕上的聊天室里，有几个女人的头像在晃动。
我一口气把两瓶啤酒灌下去，心里舒坦了许多。我说大哥我走了，便回值班室了。
女警察停下手中的笔：就这些？我说就这些，我骗人我是孬种。
男警察说，严肃点。说谎话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我说你们给我说两遍了，我要是骗人，老婆生了孩子没屁眼。
女警察一拍桌子说，胖子老婆报案说，她家丢了一套金首饰，是你偷的吗？
我大吃一惊，咆哮起来，我要是见到一枚戒指，我就是龟孙！
男警察眯缝着眼审视着我说，你先回吧，有情况我们再找你。
胖子的车钥匙还在我手里。出了派出所，我直奔汽修厂。
汽修厂的师傅说，没什么大毛病，换个灯罩就行，其实当天就可以开走。
你们真够可以的，走时手机也忘在车里了。这两天手机在车里不断地响。我打车门，拿出手机一看，乖乖，三十多个未接电话。我突然想起那天胖子是让我再回汽修厂给他关车里的手机的。我当时气昏了头，把这事忘了。
我拿着胖子的车钥匙和手机上了楼，没到门口，就听见胖子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和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女人哭喊道，一个打工仔，你竟然让他上咱家喝酒？他撞坏了你的车灯，你就该让他赔钱，让他干什么活，街上的搬家公司不多得是吗？
胖子嘟囔道，一个车灯罩，值不了几个钱。值不了几个钱？我的那套首饰值多少钱！胖子老婆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我敲开胖子家的门，把手机和车钥匙递上去。胖子老婆疑惑地看了胖子一眼问，你还有一部手机？
胖子猛地站起来，想夺。胖子老婆已经把手机从我的手里抢了过去，然后高高地举起。
这时手机“嘀嘀”响了。胖子的老婆随即按了键，是一则短信。胖子老婆气得嘴唇发青，她颤抖地读道：胖哥呀，你怎么两天不接我的电话，是不是不爱我了？情人节你送我的首饰真好看，我爱你，胖哥！
哎呀，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个挨千刀的，拿我的首饰送人啊你！胖子的老婆号啕起来……
我惊呆了——突然间我醒悟到其实胖子前天并没有喝醉，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胖子下了个圈套，我和他老婆都钻了进去。
我捡起还没有摔碎的一只空酒瓶，狠狠地朝地上摔去，然后，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