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香
放眼天下，能人遍地。但让宋天口服心服外加佩服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住在同一条街巷里的糟老头冯爷。冯爷年过八旬，瘫痪在床已有20多年。不过，他有个习惯，每天都要让保姆推着出门转一大圈儿。
三年前的一天，刚到巷口，就见一辆轿车“呜”地冲来。事发突然，保姆顿时吓傻了眼，呆成了木桩。若不是天天在街上晃的宋天眼尖，动作够快，非常麻利地推开了轮椅，这糟老头可真就糟糕了。
危险解除，冯爷却心不慌脸不白，如同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连个“谢”字都懒得说。宋天出手，也非为了得人好处，可抬腿要走，冯爷开口了：卖黑木耳吧。
那些日子，宋天并不是瞎晃，而是在琢磨该做点啥生意。没想到自己那点心事，早入了人家的法眼。一语点醒梦中人，很快，宋天倒腾起了黑木耳，生意也火得一塌糊涂。原因很简单，几乎在店面开张的同时，报纸电视上爆出猛料：城郊的几十家石料加工厂、造纸厂的工人大多患有矽肺病。专家建议：除了药物治疗外，平时最好多吃点黑木耳。
见真金白银哗哗地往宋天的腰包里淌，不少商家纷纷跟风，大车小车地贩运黑木耳。竞争对手一多，生意自然难做。这天，宋天捎上两只本地最有名气的“香酥鹅”，敲开了冯爷的门。
“冯爷，我是宋天，你还认得我吗？”宋天冲闭目养神的冯爷扬扬手中的“香酥鹅”。
那次仗义出手，既救了面前的这个糟老头子，也保住了保姆的饭碗。感激之余，保姆偷偷告诉宋天：“你千万别小瞧了冯爷，几十年前，冯爷可是走南闯北的大生意人，瞅机会既准又毒，随随便便给你指条道，就能让你挣个盆满钵满。”起初，宋天还有些不信，一个老眼昏花的糟老头，能有这么神？退一步说，如果他当年真那么风光，怎能落魄到孤家寡人、身居陋巷的地步？保姆一撇嘴，说：“这叫看破红尘，你不懂。”直到贩卖黑木耳大赚一把后，宋天信了。眼下，差不多遍地都是黑木耳，再强撑下去也不是办法，得改路子。想到保姆说过冯爷最爱吃“香酥鹅”，于是便来了个“投鹅问计”。
宋天看得真真切切，冯爷虽然头没抬眼没睁，可鼻子抽动了两下，颤颤地伸手来接。
有戏！宋天赶忙递上。不料，冯爷接在手里，只犹豫了几秒钟就扔进了垃圾篓！
“冯爷，你——”
“走吧。卖猪蹄去吧。”冯爷压根没给宋天说话的机会，挥手送客。回到家，宋天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两天，还真改头换面，搞起了猪蹄批发。最初两个月，生意不温不火。但两个月后，用墨汁泡制的黑木耳被曝光，再没人敢吃。更叫人大跌眼镜的是，百年老字号“香酥鹅”也惹上了致命麻烦：被查出脱毛时使用了过量松香，成了人见人反胃的“毒大鹅”！
松香伤肾，得赶紧补，而最经济实惠的补肾食品，非猪蹄莫属。一时间，但凡吃过“香酥鹅”的男人们全慌了神，一日三餐加夜宵，顿顿不离猪蹄，恨不得连睡觉都搂着猪蹄。瞅着商贩接连不断地踏进门，宋天乐得嘴巴差点脱臼！
难怪冯爷会把百吃不厌的“香酥鹅”扔掉，原来人家早瞅出了门道。高，实在是高！抽个空闲，宋天装上一兜新鲜猪手又去了冯爷家，人还没进门，大拇指便竖上了天：“冯爷，谢谢你的指点。在我宋天心里，你老人家就是神——”
“小伙子，别捧我。赶紧关门吧。”冯爷的回答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得宋天直发蒙。眼下，全城的男人都在疯狂补肾，干嘛关门？不等开口询问，保姆倒抢了先：“冯爷的意思，是让你改行卖粥。”
我听您的，卖粥！就在生意正红火的当儿，宋天改行开起了粥铺，专门卖绿豆粥、香菇粥、海参粥、枸杞蜂蜜粥……等同行们回过神，用瘦肉精催大的“健美猪”已成了众矢之的。一夜之间，人人谈猪色变。专家称：瘦肉精伤肝。要补肝，应当多喝绿豆粥、香菇粥……
一来二去，宋天和生性孤僻的冯爷走得近乎起来。这天傍晚，宋天又踏进冯爷家里，试试探探地问：“冯爷，假绿豆出来了，蜂蜜是勾兑的，小日本又弄出个核辐射，没人再敢吃海参。您老给个主意，我该再卖点啥？”
冯爷依然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小伙子，爷也没辙了。”
不可能，您冯爷见多识广，是生意场上的神算子，怎么会没辙？迟疑间，只听冯爷叹口气，说：“吃鸭蛋，鸭蛋里有苏丹红，伤脾；吃猪肉，猪肉里有瘦肉精，伤肝；喝奶粉，奶粉里有啥你也清楚，伤脑；就连爷吃了一辈子的香酥鹅，也成了伤肾的毒鹅。菜不能吃，肉不能吃，那就干吃白饭吧，谁知又出了伤胃的陈化粮，带色的毒馒头。行，伤肝咱补肝，伤胃咱补胃，可心都黑了，你说还能用啥补？卖啥还能让人放心？唉，作孽必遭报应，爷就是个例子啊！”
在冯爷的长吁短叹声中，宋天听出了大概。原来，年轻时的冯爷尤善作假，用黄泥能做出黄豆，用臭鱼烂虾能做出鲜美海味，时下的“胖豆芽”，冯爷刚出道那阵就玩得无比转。许是应了“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那句老话，冯爷先后结过三次婚，不仅没一个给他生下一子半嗣，第三个老婆还卷了他大部分家产跟小白脸远走高飞了。人到老年，只是无意中跌了一跤，居然摔断脊椎成了瘫子！那次车祸突临，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报应。
冯爷说得没错，这生意，已没得做。心下正嘀咕着，冯爷又开口了：“小伙子，事到如今，爷只有最后一招了。”
“啥招？”宋天急问。
冯爷苦笑了一下，说：“改行卖棺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