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矛盾婚姻
9149800000005

第5章 岁月如梭

一九九七年,“飞鹏集团”走到了破产的边缘,一部分工厂拆除,一部分产业变卖,另一部分产业出租,我父亲最终也离开了这个工作近二十年的单位。

春节后,我爸爸跟着一位做建筑工程,水电项目的经理,去上海做水电安装。

房地产公司兴建楼盘,可不仅仅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我们一般认为,开发商看中一块地皮,向政府申请,得到相关的手续后,收购土地,进行规划。取得土地使用证后,就开始建房,砂石进场,钢筋水泥,打桩浇筑,直到楼房封顶,就差不多可以通知售楼处,交付使用了。

可事实上,到楼房封顶,才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程序。还要做到七通一平。

七通一平是指:给水通,排水通,电力通,通讯通,燃气通,热力通,道路通和土地平整。而我父亲做的水电安装,就是其中一部分。

地产公司从最初的房屋建筑,到最终的绿化管理,一般都会分别承包给不同的工程队施工。而每个工程队的包工头,美其名曰,项目经理。

我父亲在这期间也认识一些如赵总,钱总,孙总,李总等等的牛逼人士。刚刚开始见面时,听他们张嘴就说什么几千万的工程,闭口也会提起几百万的项目,心里还真有点紧张。后来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些人吃饭时也会剔牙;喝茶时也会挖耳朵;打牌时还一边抠脚。再一打听,他们以前也是木匠、泥水匠出生,做久了,成了包工头,公司扩展时需要领导,他们自然也水涨船高,升了经理,再后来,主管一方大小事务,就摇身一变成了老总。当然,也有一些人,渐渐的注重身份,去一些学校教个学费,过几年也能混个文凭。

我父亲就这样,以每月八百元工资,在上海混了半年,又到山东的工地混了半年。

每一个出门在外的人都不容易,除了要经历工作的艰辛,还要忍受对亲人的思念。当时我家还没有安装电话(我家的电话是二零零一年安装的),我父母就约定每个星期天晚上七点钟,我爸爸到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回来————打到我的一个邻居家。而我和母亲就常常一起去等电话,有时候公共电话亭里排队的人太多,我和母亲能等一个多小时,才等到父亲的电话。虽然每次通话都很短,但那寥寥几句,却包含了无数的情感。有这寥寥几句,母亲能放心父亲的安危,父亲能一解对家乡的思念。我父亲常常在电话那头对我说:“儿子,在家要听话,认真学习,有时间就帮着做点家务。”我就问父亲:“这次考试,我得了一张语数双科进步奖,你有什么奖励呢?镇运动会,百米短跑,我得了第二名,你有什么奖励呢?”

后来我父亲回来时,给我带了一瓶二升的百事可乐,和一瓶二升的美年达,这也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喝这两种饮料。那天晚上,听到母亲在房间里小声地问我父亲:“你这人平时连过年都舍不得买一件新衣,这次这么舍得买这么大两瓶饮料呢?”我父亲憨憨地笑着:“工头知道我不喝酒,在我生日前买了两瓶饮料给我,我没舍得喝,就带回来了呗。再说了,我那年过年没有买新衣服啦?最少还买一双新袜子呢!”

我父母勤劳一生,也节约一生。做事谨慎,不喜欢冒险,每一分钱宁可用血汗去换,也不愿投机取巧胡乱投资。当年我母亲怀孕,准备生我时,我舅舅他们都反对:“你家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再生一个孩子不但要罚款,以后负担重,家里日子不好过,太过贫穷,儿子会连娶老婆都成问题。”我父亲就红着脸,很直接地对舅舅说:“你们放心,我以后要是日子过不下去,决不会连累舅舅家,就算我穷到要饭,我也不会,从你们农庄走。”

我父亲在外做水电安装,只到春节前才回家。回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离我家不远的工头家结工资。

似乎,农民工的工资永远都是这么的难以结清。据工头说,工程承包后,自己必须先垫资,用以购买材料,安排工人吃住。等工程完成一半时,建筑公司会付百分之三十的工钱,剩余款项等工程验收合格后,一次性付清。可是工程结束后,建筑公司以房屋没有卖出,暂时没有现金为由,打了一张白条。

工头自己也很着急,到处请客,托关系,却还是拿不到钱。现在年关将近,几十个工人守在工头家几天了,大伙辛苦了一年,都等着钱回去买年货呢。

最后,工头出去向自己的亲戚朋友借了一些钱,给每位工人先发一半的工钱。而剩下的一半工钱,别人有没有拿到,我不知道,反正欠我爸爸的钱,是一分也没有还。现在想想,快二十年了,也不知道那个工头过的怎么样了,可能已经发达了吧?但当时我父母经历了此时后,原先打算自己承包一个工程的想法,就被彻底放弃了。我父亲说:“这种没把握的事情,就像赌博,赢了,能赚上一票;输了,会连家也回不去的。我有两个孩子,我要为他们负责,所以我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