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院系统让穆修很快就查到了时晨的位置。
他的脸上是很少见的惊慌，就像是那种看见了非常恐怖的事情终于成为事实一样的无措。这无措，总算是在他拉开门看见人好好躺着的时候稍微缓解了点。
时晨安静地躺在铺着米黄色床单的病床上，面色红润，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只是——
在穆修的视界里，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时晨眼角的红色痕迹愈发浓重，已经不像是以前那样淡淡如烟雾的样子了，反而像是最浓重的笔细细涂画勾勒，拉长的尾线给她本来略显幼稚的脸添上了一丝莫名的感觉；而她的唇瓣，又一次从平时的樱色变成了血液一样的嫣红。
此时她没有睁开双眼，但是穆修知道，那双眼睛一旦睁开，看的不是人间……
而是虚空，他这种人永远看不见的莫名之地。
「晨晨。」
穆修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拉开了旁边的椅子坐下，看着时晨。
此时，他心里很焦躁。上午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时晨的不对劲，但是当时只是以为灵气的转换一时不适应……
竟然又是恩赐日。
这次，距离上次，仅仅相距三天。
「……不会的吧。」
他将手里握着的手放在自己的前额，脸上露出了从来没在时晨面前显露过的脆弱。
时间静静地在这个空间内流淌，直到门口有人故意敲门发出了声音。
穆修转脸——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俊美男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我是精英』的感觉。在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
此人站在门口礼貌微笑：「你好，我是校医李兰泽。你是这位时晨同学的亲属吗？」
「是。」穆修点头。
「那么……请问你知不知道，时晨同学的身体此时被浊气入侵的程度？」
「……我知道。」穆修沉默了一秒，开口回答，转回了头，伸出手把时晨脸侧的碎发拨到了她的耳后。
「你——」
李兰泽刚开口就停下了，似乎是穆修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不过他也就是顿了顿，然后就继续说了：
「那么，您应该也知道，她的身体如果继续下去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吧？」
穆修这次安静地更长久，然后他冷冷地回了一句：
「我知道，不需要你多嘴。」
李兰泽唇畔的笑容弧度一下子勾了起来，不过很快又隐没下去。他的眸光隐在眼镜之后，外边的光线汇聚在他的眼睛上……
「那我就告辞了。」
李兰泽优雅欠身，轻轻后退了一步，准备拉上房门。
不过还没等他退出去，穆修就又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等下，请问你知不知道是谁把她送来的额。」
「不好意思，我没有留意。我想，你可以去监控室查看下？」
李兰泽的一举一动都是非常讲究，没有任何突兀。在看到穆修点了头后，他又一次微笑，退后，彻底关门。
「……我该相信我自己吗……」
穆修抿着唇，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直接拨通到了一个备注为『老家伙』的那里。
「帮我查查监控？」
「你这个小子又怎么了？！」
「我家的姑娘出事了，我离开太久，不知道这里都有什么人——养殖场那边谁负责的。」
「那里？你师弟啊！不过这两天好像有人替班。」
「我说你是不是真的老了？这种漏洞也能搞出来？！」
穆修说话毫不客气，可是那边的人没有动怒，依旧笑哈哈地：
「你这个臭小子，尊师重道啊尊师重道你知道吗？！」
「得了吧，就你现在这老糊涂样子，啧啧。」
「行了行了，这么护崽啊你，真看不出来。」
「你看不出来的多着呢，快点给我权限我去看看！」
「行行行，给你了给你了，瞧你则急的样子，当初谁那么不甘心的啊？！」
「——谁理你。」
说着，穆修就挂断了电话，然后稍微侧身，拉开了抽屉拿出了一个校园里专配的平板，验证了身份后打开了查看。
可是，结果是很让他失望又愤怒的。
没有。
没有。
哪里都没有。
时晨简直就是凭空出现在病房里一样，那引起了医生注意的铃也是凭空响的，完全没有任何他想象中的人类身影。
「难不成是非人吗？」
可是校园里的灵力监控并没有任何反应！话说霍莲去哪里了！？
穆修在检查了时晨的双手手腕后，发现那条不应该离开时晨的手链，也就是霍莲的栖居地不见了！
「呵。」
穆修冷笑了下。
另一边，李兰泽退出了时晨所在的房间后，径直回到了他的专属办公室。
「休息的怎么样了？」
他坐在办公桌后的座椅上，抬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面镜子，对着镜子说了这么一句。
这面巴掌大的圆镜背部黄铜包着，铜的表面光亮，花纹中也没有污渍，在圆形的边缘一处有不规则的凸起，看上去很像是被掰断的衔接部分，似乎这个镜子应该是那种可以合起来的化妆镜的一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断开了。
镜子里面没有映照出李兰泽的脸，反而显示出了那个送时晨来到了校医院的、在监控上怎么也找不到的男人！
这个人看上去更加沉默了，对于李兰泽的话恭谨地回答了一句：
「已经好了，多谢。」
这句话却逗笑了李兰泽。只不过他脸上的笑容是如同假面一样的没有任何情感的笑，看上去特别的渗得慌。
李兰泽居高临下地看着镜子里的小小身影，有点偏向阴柔的声音都是冷意：
「我记得我说过，我最讨厌的就是不听命令，自作主张？你这是第二次了。」
他伸出手戳了下镜面，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暗迅速吞没了整个房间，结界掩盖了二人的行踪。
在虚夜里，两人的身影却是意外的清晰。那个沉默的男人低着头，不敢去看李兰泽的眼睛。
李兰泽摆摆手，脸上总算是收起了那奇怪的笑容，平板无波看着此人：
「这次我就原谅你控制不住本能，但是如果还有下次……」
「不会有下次的。」
「把工作守则给我背一下。」
「一、不准近距离接触；二、不可以自作主张，一切听从指令；三、不可以让目标脱离感知；四、尽力引导成长。」
「记得挺熟，这就是明知故犯了。」
「不，我没——」
「行了，不用再解释。我知道的，那种本能。」
李兰泽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