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斑斑的栅栏坚硬冰冷的竖立着,被围起的巨大庭院断井颓垣,满目荒凉。只有野生玫瑰无人打理疯狂地生长,粗壮的蔷薇藤缠绕着所有能依附的地方,直伸向庭院深处的城堡。城脚下已布满荆棘和花群,但它们似乎还想顺着外墙爬到那高耸入云的琉璃瓦上去。即便今晚只有微弱的月光,依旧能看到那些成片的玫瑰红的如同血液,倾洒在这破败的领地上。
一辆巨大的黑色马车停靠在庭院入口,马车的窗户被垂坠的黑色丝绒遮盖的严严实实。马车外站着两个戴着斗篷的男子,他们和车窗后的人低语了几句,再次走到庭院入口处。
庭院入口的铁门外挡着另一个男子,他看上去还很年轻,灰蓝色的瞳孔看着他们,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带斗篷的两个男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用克制的语气对他说道:“请你让开,我们只是来见塞拉菲姆大人的,我们并不想……”
“我已经说了塞拉菲姆大人最近不接见任何人,”挡在庭院门口的男子打断他的话,依旧毫无畏惧的盯着对方的眼睛,“请你们回去吧。”
“年轻人,希望你不要搞错了,我看你成为血族不过也就四五十年,有很多事情你不了解,但眼下……”带斗篷的男子沉吟了一下,“我们必须和塞拉菲姆大人商议些事情,还请你让我们过去。”
“和他废话什么!”另一个带斗篷的男子终于按捺不住,他突然拔出剑直指着对方,“从刚才起就猖狂到现在了,一个侍从居然如此不识抬举!”
挡在庭院门口的男子被剑顶着喉咙,动也没动一下,他露出一丝笑容,有些轻蔑地说:“您是指我在自家门口不识抬举么?”
“你……”举着剑的男子又要发怒,就被他同伴拉住了肩膀,他摇摇头,但却能看出也已极为不悦,他沉着脸,浅红色的双瞳因情绪波动微微变深。他走到挡在庭院门口的男子面前,低垂下眼睑,仿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好一会,他抬起头说道:“你知道马车里坐着谁吗?”
挡在庭院门口的男子以同样的表情回望着他:“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我的职责是不让任何人迈进这里一步。”他们死死盯着对方毫不退让,另一位戴着斗篷的男子手里的剑也丝毫没有放松,就在这僵持的时刻,从马车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米雷尔……”
随着话语声马车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位年长者走了下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外套,精致考究的花边如同尖锐的荆棘丛,银色的头发背梳的一根不乱,微皱的眉头下有着一双暗红色的瞳孔,比起其他两位男子更加的浓郁沉稳,虽然有着深深地皱纹,却全然没有老态,甚至判断不出年龄,岁月在他脸上仿佛只留下痕迹,却没留下灵魂。
他朝他们走了过来,身后的披风稍稍的拖曳在地上,他的行动寂静过黑暗,连夜晚都屏住了呼吸,仿佛所有的事物都朝他看了过来,却又害怕的躲开了视线。
两个带斗篷的男子被他的举动吓到了,有些惊慌不知所措,也顾不得和挡在门口的男子较劲了,疾步朝他走来:“佛罗仑廷大人!您怎么自己下来了!”“大人我们可以解决!您不需要亲自下来!”这位叫做佛罗仑廷的老者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往后退,米雷尔点点头,顺便用手肘捅了捅正欲继续说话的同伴达恩,达恩也只好收起剑不再做声了。
佛罗仑廷走到挡在门口的男子面前望着他,这仿佛能穿透黑夜的目光让对方感到一阵惶恐,他的视线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
“孩子,不用害怕,我是塞拉菲姆的老朋友,你太年轻了,不认识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见他,如果我们不方便进去,能不能烦请你转告下,佛罗仑廷在这里等着他?”
挡在门口的男子迟疑了下,他不知道面前这个比黑夜还让人敬畏的老者是什么来头,却固执得坚持着自己的职责:“我无法转告您的要求,塞拉菲姆大人在沉睡。”
“又在沉睡了啊……”佛罗仑廷无奈的皱皱眉头,又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男子,“你是叫……尤斯汀么?”
男子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这样的神态让他看起来还像个孩子。
佛罗仑廷微微的笑了起来:“我记得不久前塞拉菲姆向我提到过你,没想到你成长的这么快,那么老奥雷利安在吗?”
尤斯汀这下更加惊惶了,这么多年来几乎不曾有拜访者来到这片萧瑟的领地,更不要说能报出自己的名字,还亲热的称呼管家为老奥雷利安了。他努力的想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奥,奥雷利安先生他在城堡里……”
“可以让我见下他吗?”
尤斯汀有点无法拒绝这个请求,一位尊贵的年长者,谦卑的询问是否可以见下管家,无论如何都难以开口说不。他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换了个动作,神态也稍许放松了下来:“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米雷尔和达恩都要气疯了,从一开始他们就在不停的重复着要见塞拉菲姆大人的事情,可是这个顽固不化的小子居然还问佛罗仑廷大人他来干什么,要不是佛罗仑廷大人嘱咐他们不要上前,即便是违背血族的条规,他们应该也会忍不住硬闯的吧。
佛罗仑廷又笑了起来:“当然不是只找他来叙旧,如果可以的话还请麻烦了,我和我的朋友们就在这儿等着,在你回来前绝不会乱闯的,如果奥雷利安不见我们的话,我们马上就离开。”
尤斯汀微微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米雷尔和达恩一眼,他们这时正狠狠地瞪着自己。尤斯汀不自觉地撇了撇嘴,短促地叹了口气,转身朝城堡方向走去。
过了十几分钟,正当达恩不耐烦的朝铸铁围栏里张望时,他隐约看到天空中有团黑影正向他们靠近,佛罗仑廷抬头看着那团黑影,露出一丝笑意:“来了。”
那团黑影飞的相当快,当它接的够近时达恩才确定这的确是一只蝙蝠,虽说所有的血族理论上都能变成蝙蝠,但因为会耗费大量体力,没有必要时不会这么做,而且这只蝙蝠翅膀宽大颜色黑重,应该要比自己年长很多。
这只巨大的蝙蝠急速的降落在庭院入口,带起一阵尘土,他的翅膀包住自己的身体,又逐渐蜕变成双臂。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只蝙蝠最终变成了一位起码超过七旬带着眼镜的老人,他单膝着地顾不上泥土弄脏了黑色的衣摆,深灰色的头发微微的贴在渗出汗珠的额头上,显得不太整齐,沧桑的年纪让他有些微喘,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因为紧张有点控制不住的发抖,他连头都没敢抬一下:“佛罗仑廷大人,我不知道您来了……真是万分的抱歉!”
“你何必匆忙飞来?”佛罗仑廷边搀起他边说,“身体还好么?”
老管家奥雷利安站起身后依旧没敢抬起眼帘:“怎敢再怠慢!早知道您会来我一定会亲自迎接,”他紧皱着眉头继续说道,“米雷尔大人达恩大人,尤斯汀他还年轻不懂事,请务必原谅他!”
米雷尔有点不自然的笑了下,达恩则板着脸看向一边。
佛罗仑廷拍拍奥雷利安的肩,笑着说:“奥雷利安,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大人,起码有一百多年了……”
“一百多年……”佛罗仑廷长叹一口气,习惯性的把十指相扣在一起,轻轻地敲打着手背,“是啊,上一次见你还是你陪着塞拉菲姆来参加卡玛利拉会议的吧?”
“是的大人,自那之后就再也没能有幸见到您了。”
佛罗仑廷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弦月,今天的月光格外的微弱,在云朵后忽隐忽现。他的眉头微微锁紧,看上去更加让人敬畏:“奥雷利安,我需要见塞拉菲姆。”
老管家顿了顿:“塞拉菲姆大人刚刚进入沉睡……”他将腰弯的更低了一点,看上去更加的恭顺,“所以即便这是您的请求,我也不得不问下您的来意……”
“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
老管家低着头没有回答,却和尤斯汀一样没有移动半步。僵持了好一会,佛罗仑廷苦笑了起来:“你们这家真是顽固不化啊……”他走到老管家的身边凑近他的耳朵低语了一句,那一瞬间老管家的瞳孔因惊异而放大,他猛地抬起头看着佛罗仑廷,佛罗仑廷严肃到几近残酷的看着他。
“您说什么……这不可能……”老管家因震惊双手不由自主的垂了下去,失神的看向四周,米雷尔和达恩仿佛早已知道佛罗仑廷说了什么,脸上同样严峻没有一丝生气。
“我也希望这不可能,但这却是事实……否则我没有必要亲自到这里来,”佛罗仑廷皱着眉头看着老管家:“所以,我需要见下塞拉菲姆,即便他在沉睡,也不得不将他唤醒了。”
“当然……当然……”老管家依旧没从巨大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一边说着一边失魂落魄的转过身打开另半扇铁门,米雷尔走到他的身边,把手放在胸口低头致谢:“奥雷利安先生,感谢您的理解,您可以坐上我们的马车一起去城堡。”老管家回过头看着他,他身后的佛罗仑廷已经坐进了车厢,而达恩正在登上座驾的位置,四匹黑马正蹬踏着蹄子蓄势待发,头上的羽毛在风中拂动。
“奥雷利安先生?”
米雷尔再次叫了一声,老管家才回过神来:“是是……真是抱歉!我们快走吧!”他嘴里喃喃自语道不好了,匆匆忙忙的跟着米雷尔上了马车。达恩回头确定他们坐稳后,扬起手中的马鞭划出一道弧线,响亮的催促声击破黑夜,黑马顿时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城堡的方向飞速的奔去。
车厢内寂静无声,不安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而这时最后的一点月光也被云彩完全遮掩了,被大风卷起的玫瑰花瓣在黑暗中凌乱的飞舞着,达恩皱着眉头戴起了斗篷,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城堡,他听说这座被称为新月堡的地方曾经繁华一时,却因某种原因突然衰败,无人打理。如今只有一位叫做塞拉菲姆的大人继承了这座城堡,他的名字在血族里如同少有人知晓的咒语,神秘而禁忌,却充满了想让人探求的魅力。但他依然不明白,这位血族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在这紧要关头,梵卓族的长老佛罗仑廷大人居然亲自前来请求他的帮助,想到这儿,他不禁感到一阵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