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敢为天下先:邓旭初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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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附录《光明日报》与上海交大的情愫(3)

由于集中营里生活条件差,经常不能洗澡,姑娘们身上生了虱子。那女分队长看到她们在捉虱子,便皱起眉头训斥说:“这样不讲卫生!”姑娘们一听气极了,是你们不让我们洗澡和换洗衣服,反要来训斥我们!沈锐一声不响,一个调皮的念头又产生了,背地里,她捉了一大堆虱子,用纸包起来,趁女分队长不在房间里的时候,偷偷溜进去,把一包虱子撒在“公共汽车”的被子里。晚上,“公共汽车”回来睡觉,钻进被窝,只感到浑身奇痒,点上灯一看,只见满床虱子在爬,吓得“哇哇”地惊叫起来。姑娘们听到她的惊叫声,都暗暗地笑个不止。

有一天,沈锐担任值班班长,她带了队伍,正走在路上,忽听沈锐一声口令:“向右看!”大家不知底细向右边扭头一看,原来是集中营特务头子张超的老婆正从一边走来,只见她年龄在40开外,浓妆艳抹,鸡窝式的烫发,一件花绸旗袍紧紧裹住肥胖的身躯,两只改组派的脚上穿着一双半高跟的皮鞋,一扭一扭地,真是怪模怪样。大家一看这位尊夫人的丑态,禁不住一齐哈哈大笑。笑得这位集中营头子的夫人脸上红得像猪肝,满脸怒气地瞪了大家一眼,便气呼呼地走了。

当天晚上,中队长吹哨子集合,宣布:“张太太要来训话。”一会,这位夫人果然来了,她滔滔不绝地训起话来,她说:“你们为什么笑我?笑我就是瞧不起我,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张大队长,瞧不起张大队长,就是不尊重蒋委员长……”说到这里,她也学特务军官的样子,来了一个立正姿势。接着又说了下去。不知怎么说着说着眼圈红了,几乎要哭起来,训话也就没了词。

她看女犯队的姑娘们根本没有在认真听她的训话,有的交头接耳,有的东张西望,自觉没趣,就愤愤地走了。

“夫人”走后,中队长接着训话,告诫大家:“以后见了张超夫人不许再笑,有什么可笑的?”说得大家又笑了起来。

队伍解散后,沈锐模仿夫人训话的腔调和姿势,学着夫人的湖北腔,给大家重新表演了一番,演得惟妙惟肖,把大家逗得个个捧腹大笑。

集中营女犯队的几个年轻姑娘里,沈锐是斗争性比较强的一个,即使在集中营里以凶狠著称的“花生米”中队长曾恭生面前,她也不示弱。有一次,曾恭生找她“谈话”,大谈新四军如何违抗军令,是“叛军”。沈锐再也听不下去了,大声驳斥“花生米”说:“新四军里官兵平等,英勇抗战,皖南老百姓都称赞新四军是人民的好军队,谁说是叛军?”曾恭生一听,拍桌大骂:“你顽固,老子枪毙你!”沈锐从容地说:“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总得讲道理么!”把曾恭生气得说不出话来。

被沈锐取外号叫“狼”的指导员,是一个阴险的坏家伙。有一天,他把沈锐、杨瑞年、徐韧3个人叫去,对她们说:“我们现在要办墙报,你们3个人先每人写一篇文章,文章的题目我也想好了。”接着他说了3个题目:“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比较”、“新四军罪行”、“受训心得”。

3个姑娘一听,这不是叫我们写变相的自首书吗?不行!绝对不能写!

3个人一致坚决回绝。

“狼”勃然大怒,露出了他的吃人本性,把3个姑娘一起关进了一间石砌的谷仓里,吩咐周围不许给她们饭吃。3个人在谷仓里高唱“国际歌”,毫无惧色。

关了几天,“狼”无可奈何,只好把她们放了出来。

国民党特务为了讨好上级,宣扬他们的“政绩”,在集中营里成立了篮球队和剧团。秘密党支部经过研究,认为只要坚持原则,可以利用这两个形式,与敌人作斗争,也可以借机锻炼身体,准备将来越狱出去。聪明的沈锐篮球打得好,在球场上,她动作灵活,奔跑迅速,好像一头奋蹄飞奔的小鹿。

精彩的表演,常常博得满场一片片掌声。她又会演戏,最后被调进了剧团。

在剧团里,她坚决执行党的指示,只演进步戏、抗日戏、不演反动戏。有一回,有一个人编了个反动戏,剧名叫“新生”,剧中需要5个女角色,而剧团演员中只有6个女的。沈锐在特务们的心目中,早已被列为“顽固分子”,她估计:这次团里一定会要她参加演出,借此在政治上糟踏她。怎么办呢?不能演!决不能演!她想趁机逃跑,但特务严密监视,无机可乘。最后她决定自伤,想办法从高处摔下来,把脚扭伤,这样就不能强让她演出了。

所幸,剧团的特务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最后没有让她担任演员,沈锐这才松了口气。

不料,特务还是没有放过她,他们要沈锐在演出时担任幕后提词,并警告她:“不许捣乱!”沈锐心里拿定主意,只提一般的台词,决不提内容反动的台词。

一次,演出开始了,敌人在台上台下布满了便衣特务,严密监视舞台工作人员,气氛紧张。哪个人不听指挥,特务便破口大骂,动手就打,沈锐沉住了气,遇到反动台词,就含糊带过。谁知道前台的戏刚演到某一场时,演员忽然忘掉了台词,而这段台词恰巧是很反动的,沈锐坚决不提示。一时间,舞台上出现了冷场,演员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观众里发出了“嘘嘘”

声,剧场里登时秩序大乱。剧团的特务团长刘治汉和一个特务总干事汪光复气呼呼地冲到后台,指着沈锐大骂,一个特务伸手给了沈锐一拳,从她手上夺过了剧本,交给边上另一个人去提台词。后来,沈锐从一个叛徒口中得悉,当时剧团的特务曾打算立即把沈锐拉出去枪杀,因演出正在进行,终于没有下手。

从此,沈锐在剧团里的日子比过去更难过了。敌人不停地打击她,辱骂她,认定她是“破坏分子”。有一次演出时,幕布失火烧了起来,特务便怀疑是沈锐纵的火,把她关进了土牢,后来查明纵火的不是她,才算了结。

集中营里的女囚们,除了种种苦役以外,还有一种男囚们未曾遇到的精神折磨,这就是特务的纠缠与追求。

女囚队里的姑娘们大多在20岁上下,个个长得水灵秀气,革命队伍的教养,更使她们具有一种高尚的气质与修养,她们与那帮丑恶、庸俗而又愚昧的大小特务们的官太太们,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特别是女囚中间有几个年轻姑娘,既长得漂亮,又才华出众,多才多艺,尤为引人注目。沈锐就是其中的一个。

于是,有些年轻的特务,就如同着魔似的,他们不顾集中营里的禁令,以各种方式,死死地追求这几个姑娘,中间不免闹出了不少笑话。

沈锐也没有摆脱这个命运。

女囚队里的特务训导员原来是一个外号叫“狼”的家伙。后来“狼”调走了,来了一个叫邓永澍的年轻人接替。此人20多岁,长得倒也端正精神,他没有“狼”那样阴险凶狠,有时也流露出几分对女囚们的同情。但国民党长期灌输的反共教育,在他心里深深扎下了根,把他塑造成了一个三民主义的“忠实信徒”。他来到队上后,几次找沈锐谈话,企图说服沈锐,他以为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十八九岁的漂亮姑娘,一定是容易对付的。不料几次谈话都使他碰了壁,沈锐犀利的责问,反而把他逼得无言以对。说实在的,在这个年轻特务的头脑里,也只有几条干巴巴的反共教条,再也说不出多少道道来。

不知是由于多次的谈话,沈锐的正直、机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是沈锐的清秀丽质吸引了这个年轻人,总之,邓永澍开始以曲折、隐蔽的方式,向沈锐吐露了爱慕之情。有一回,邓永澍又找沈锐谈话,他对沈锐说:

“你勇敢,坚强,又聪明,我真佩服你:我……真替你难过,年纪轻轻的,老在这里呆下去总不是办法呀!”

“奇怪,又不是我愿意呆在这里,是你们把我抓来的,你们不放我出去,我有啥办法!”

“办法还是有的……不过你总不能老是和队长顶着,你看看这份材料,叫我怎么办?”

邓永澍说到这里,拉开抽屉,取出一份卷宗,抽出一张,交给沈锐:“你自己看看吧!”沈锐接过这份卷宗,是那个外号叫“狼”的训导员写的关于她的“考核材料”,上面写着:“该员确系奸党分子,思想顽固,表现恶劣。”

沈锐看了不觉一笑,心头涌起了一阵自豪感。

“看你还笑呢!”邓永澍气呼呼地从沈锐手里拿起了卷宗,他擦着了一根火柴,把这份卷宗,连同女囚队其他人的考核材料,统统烧掉了。

“你把这些材料全烧掉了,日后怎么交待?”

“这好办,就说是新旧交接的时候丢失了,谁也不会追究的。”

邓永澍说罢,又叹了口气,“沈巧(这是沈锐在集中营用的假名),说真的,我钦佩你,又替你着急,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呢。你该知道我的心,……”

他没有再说下去,眼圈却红了。

几天之后,邓永澍终于鼓起勇气,向沈锐说出了他的“心”:他爱慕沈锐,希望能得到她的爱。

“这是不可能的,”沈锐冷静的回答,“我们政治上不一致,走的是两条路。”

“我们不可以走到一起来吗?”

“不行,我虽然不是共产党员(沈锐在这里讲了假话),但我是新四军的一个女战士,我亲眼看到,新四军里一切都是那么好,官兵平等,人人努力学习,积极抗日打鬼子。你们却硬说他们是奸党叛军,发动了‘皖南事变’,围剿他们……”

“这些话你已经对我说过许多次了,反正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对的。”

“我还是要说,你们无故把我们抓来,关进了这个鬼地方,不给我们一点自由,还整天虐待我们……这里的一切是多么黑暗,多么肮脏!……”沈锐不停地说着,气愤得几乎掉下了眼泪。

“我承认这里(指集中营)很黑暗,但外边是光明的,我们可以一起出去,我去想办法。”

沈锐明白,邓永澍所说的“办法”,无非是向敌人自首悔过。她被关进集中营以后,始终隐瞒了自己的共产党员身份,从不向敌人透露一点真实情况,如今怎么可以为了换取自由而丧失一个共产党员的气节呢?于是,她坚决地回答:

“我宁愿在这里坐牢,决不向黑暗低头!”

一场求爱,就此结束。

但邓永澍仍然不死心。后来沈锐听说,邓永澍确实在四处活动,要保释她出集中营,他甚至找到了集中营特务头子张超,被张超臭骂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