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古代卷·上(中国传播思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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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西汉各家传播思想和史学的传播(2)

这种不传不播的做法,其实也是一种传播观念。惠帝很不解,让曹参的儿子去揣摩他的思想,他儿子说:“你身为丞相,每天喝酒,无所事事,你为国家怎么想的?”曹参大怒,鞭打了儿子二百下。惠帝责备了曹参,曹参就问:“你的才能比你父亲如何?”刘盈说:“不如。”又问:“我的才能比萧何如何?”回答:“似乎也不如。”曹参说:“陛下言是也。且高帝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参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惠帝觉得曹参的话很有道理。曹参为相三年,运用这种“无为而治”的守成思想,创造了一个稳定繁荣的局面。当时老百姓中流传着一首民歌:“萧何为法,顜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一。”顜,公正的意思。

较早提出“无为而治”政治思想的是陆贾。汉高祖刘邦初定天下,有一位楚国人士陆贾,因凭着口才出使南越有功而被封为太中大夫。陆贾颇得刘邦重用,但是在关于传统文化的传播这个问题上,却与刘邦发生了一场著名的争议。

陆生时时前说称《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陆生曰:“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昔者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秦任刑法不变,卒灭赵氏,乡使秦以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高帝不怿而有惭色,乃谓陆生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败之国。”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征,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号其书曰《新语》。

争论一开始,汉高祖刘邦颇有以法黜儒的气势,陆贾提出的“法先圣”类似当初淳于越建议秦始皇“师古”的主张。陆贾提出“夫道莫大于无为,行莫大于谨敬”,主张国家要政令统一,“举一事而天下从,出一政而诸侯靡”。刘邦听了陆贾的申辩,终于警惕到秦始皇的教训,承认了文化传播的重要性,并意识到不可能“以马上治之”,从此吸收了法家思想的黄老之治在西汉取得了主导地位。

惠帝死后,立少帝。少帝年幼,实际上政权在刘邦之妻吕雉之手。吕雉执政八年,到刘恒继位,为文帝。文帝的妻子窦皇后笃信道家学说,她命她的儿子刘启和其他王子都要读《老子》和《庄子》诸书。文帝也受其影响,接受老庄思想的三项教训:一仁慈,二勤俭,三无为而治,成为道家思想的热心拥护者。文帝在位期间,确实做到了这三点,如废除了割鼻断足等残酷的极刑,安抚老年贵族,免除全国田赋。他儿子即位为景帝,窦太后主政,继续追求维持现状的安定。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西汉长达40年之久的“黄老政治”。黄老政治推行的结果是,人口大量增加,社会财富也随之增加,国库盈满,百姓富庶,被称为“文景之治”。新道家的黄老学在传播思想上比较典型的观点,是要求君主不听言不称实的空言,并提出人的精神与形体的辩证关系:

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窽。窽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

在言语与事实的关系上,认为说的话符合事实的叫“根据”,说的话不符合事实叫“空洞”。不听取空洞的话,奸邪就无从发生,好与坏也自然区分,黑白也得到辨别。用这一点来处理事情,什么事怕不能成功?按规律办事,不用大张旗鼓就能办成大事。在精神与形体关系上则结合养生与养神的道理,强调“先定其神”,然后才能去“治天下”。

虽然新道家的黄老思想占了上风,但是儒家思想一直在传播,儒道互黜的事件于文、景时代连续发生,并表现得非常尖锐。司马迁曾概括说:“世之学老子者,则黜儒学,儒学亦黜老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是耶?”当时因窦太后笃信道家而使朝野流行黄老之学,连朝中大臣也“不得不读《黄帝》、《老子》,尊其术。”汉初主要大臣,如萧何、曹参、陈平、汲黯等也都“好黄帝老子之术”。而当时儒林博士申培公、辕固生等也影响了一批朝臣,如赵绾、王臧等形成一股势力,“隆推儒术,贬道家言”。两种思潮,不可避免要发生冲突。景帝时发生了以新道家代表黄生与儒林博士辕固生的一场学术争论:

辕固生……治《诗》,孝景时为博士。与黄生争论景帝前。黄生曰:“汤武非受命,乃弑也”。辕固生曰:“不然!夫桀纣虐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与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不为之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黄生曰:“冠虽弊,必加于首;履虽新,必关于足。何者?上下分也。今桀纣虽失道,然君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失主有失行,臣下不能正言匡过以尊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代立践南面,非弑而何也?”辕固生曰:“必若所云,是高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于是景帝曰:“食肉不食马肝,不为不知味;言学者无言汤武受命,不为愚。”遂罢。

从传播学角度看,这是一场关于宣传方针的争辩,辕固生维护儒家主张君王行仁政的旧义,黄生则服务于新兴政权的需要,强调君臣上下之分不可颠倒。

这场争论的结果是儒家被屈,从此“学者莫敢明受命放杀者”(意思是:不敢再提接受天命鼓励造反的言论),黄老思想获得了胜利。窦太后也谴谪辕固生,罚他去猪圈杀猪,辕固生差点丧命猪圈。

到汉武帝时,又一次发生儒道矛盾的激烈化。事情是这样的:汉武帝即位,支持儒学的郎中令王臧和御史大夫赵绾乘机建议“立明堂以朝诸侯”,并推荐其师申培公来主持此事。于是,“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车驷马迎申公,弟子二人乘轺传从。至,见天子。天子问治乱之事,申公时已八十余,老,对曰:‘为治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申培公主张推行仁政,反对政治宣传。汉武帝很不高兴,但既然已经召来,就让议明堂事。窦太后不赞成儒学,她抓住了赵绾、王臧的政治错误,把他们扔进了监狱,后来他们都在狱里自杀了。申公因为生病,免去了惩罚。所谓明堂事也就不了了之。明堂,即大学,是属于监督执政的议政机关,显然不符合控制传播的封建专制制度,其不合时宜是十分明显的。旧儒学在当时的失败,也是必然的结局。

这一事件,一方面说明西汉王朝对学术宣传的重视,它允许不同思想在朝廷争议和辩论,但允许在推行黄老思想的同时,设置儒学博士“具官待问”;另一方面又说明西汉对学术思想传播的控制,把学术思想上的斗争与政治斗争联系起来。事实也正是如此,在专制制度下只有代表统治阶级意志的学术思想宣传才被许可,否则就要被制裁甚至镇压,旧儒学在西汉初的悲剧原因正在于此。“及窦太后崩,武安君田蚡为丞相,黜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以百数。而公孙弘以治《春秋》为丞相、封侯。天下学士靡然乡风矣。”学术思想的发展随着政法建设和统治阶级对它的态度而发生变化,这是中国封建社会思想传播史上的一个很大特点。司马迁对西汉时期法家、道家和儒家之间的起落、兴衰,曾做过这样的概括:

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于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荐。

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

司马迁还引用司马炎《论六家要旨》的归纳,总结了新道家得以传播的思想特点:

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说明新道家顺应时代的需要,对先秦的道家思想进行了彻底的改造,吸纳儒家、墨家、名家、法家的精华,注重方法,讲求实效,成为西汉王朝重要的传播工具。

四、马王堆《帛书》中的传播思想

1973年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帛书中,发现与《老子》乙本合卷的《经法》等四篇古佚书,据考证它可能成书于战国而流行于秦汉。从马王堆出土的文献内容看,与司马炎在《论六家要旨》中对新道家黄老思想的概要正相契合。这些佚书包括《黄帝四经》等(下文简称《帛书》)的思想内容和文字结构,都首尾一致,自成体系。其思想融入了“名法之要”,兼采阴阳、儒、墨,并综合了当时的一些科学技术成果,非常丰富。就其传播思想而言,也十分精到。

(一)指出“道”是万物传播的客观规律

《帛书》认为万物传播“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其支配规律是“道”。

它论述“道”的性质说:

虚无刑(形),其督冥冥,万物之所从生。恒无之初,迥同太虚。虚同为一,恒一而止。湿湿梦梦,未有明晦。……古(故)无有刑(形),大迥无名。天弗能复(覆),地弗能载,小以成小,大以成大,盈四海之内,又包其外。在阴不腐,在阳不焦,一度不变,能适规侥。鸟得而蜚(飞),鱼得而流,兽得而走,万物得之以生,百事得之以成。人皆以之,莫知其名;人皆用之,莫见其刑(形)。“道”作为规律,是看不见,也无形可察的,它寓于虚而普遍起作用,守恒而稳定。无论大小事物之所以存在,都因为“道”的作用,鸟因而能飞翔,鱼因而能游动,兽因而能奔走,万物因而能生长,办事因而能成功。客观规律,人人都得凭借它,但无法说出它的名称;人人都在运用它,却无法感觉到它。但正是它使传播有了宗旨,有了思想:

一者,道其本也。……夫唯一不失,一以驺(趋)化,少以知多。夫达望四海,困极上下,四乡(向)相抱,各以其道。夫百言有本,千言有要,万[言]有总,万物虽多,皆阅一空。

众多杂事总有其一为根本,万物也有一个总规律支配。人们说话,一百句话里总有一个根本,一千句话里也总有一个要点,一万句话里总有一个主旨。事物虽多,都出自一个基本规律。掌握了这个规律,就可以以少知多,以一化万物。

(二)指出“恒常”是万物传播的基本规律

《帛书》反复强调“道”的客观必然性,但什么是“道”的基本呢?它列举了自然现象,太阳和月亮的运行是“恒常”的,一年四季的变化是“恒常”的,它们有“度”,有“数”,有“法式”。至于社会生活,也应该是有“恒常”规律的。

天地有恒常,万民有恒事,贵贱有恒立(位),畜臣有恒道,使民有恒度。天地之恒常:四时、晦明、生杀、柔刚。万民之恒事:男农、女工。贵贱之恒立(位):贤不宵(肖)不相放(仿)。畜臣之恒道:任能毋过其所长。使民之恒度:去私而立公。

万物的传感,人际的传播,都有一个“恒常”的规律在起作用,它使自然界产生“恒常”的变化,如四季运行,昼夜分明,物有生死,性有刚柔。这种自然界的“恒常”同样也作用于社会关系,形成各有特点的表现,如能力有大小的区分,男女有分工的不同。《帛书》还把这种事物差异的相对性推广到社会的传播管理上,认为品行有好坏的差异,处事有公私之分别,所以用人要用其所长,办事要去其所私。

(三)强调“执道”、“循理”、“审时”、“守度”的传播思想“执道”,是指说话做事要抓住根本。“正者,事之根也。执道循理,必从本始。”在言语传播上,“执道”的关键一环是审定“形名”:

刑(形)名已定,逆顺有立(位),死生有分,存亡、兴坏有处;然后参于天地之恒道,乃定祸福、死生、存亡、兴坏之所在。是故万举不失理,论天下而无遗策。

掌握了事物的基本概念,做到名与实相副,那么就可以参照自然界和社会规律来展开言语传播了,议论天下大事时也不会欠于思考了。

“循理”,是要具体地“审知顺逆”。《帛书》中阐述的“理”是“道”的具体化,万物的“道”是恒常的,但其理是各不相同的,所谓“顺逆同道而异理”。因此任何人言行要得当,《经法》说:“事必有言,言有害,曰不信,曰不知畏人,曰自诬,曰虚夸,以不足为有余。”

“审时”,是指善于掌握和利用时机。所谓“圣人之功,时为之庸”。所以言行传播只能“不剸(专)己,不豫(预)谋,不为得,不辞福,因天之则”,必须不主观,不臆测,不计较个人利益,顺从事物本身的规律。

“守度”,是指分寸感。《帛书》强调“八度”:规、矩、绳直、水平、尺寸、权衡、斗石等。凡事都有个度,所以《帛书》提出传播要看对象,并警告说:

黄金珠玉臧(藏)积,怨之本也。女乐玩好燔材(财),乱之基也。守怨之本,养乱之基,虽有圣人,不能为谋。

统治者贪图钱财,喜好女色,是造成民众怨恨和社会动乱的原因,对于这样的人,就是圣人也不会去替他出主意的。

(四)强调言行一致的传播思想

《帛书》在规定了言行的规范和准则之后,又进而强调言行一致的问题。

它指出,接触人的时候首先用眼睛观察,看他的外表,以及言语与行动:有人将来,唯目之瞻。言之壹,行之壹,得而勿失。言之采,行之熙,得而勿以。是故言者心之符也,色者心之华也,气者心之浮也。有一言,无一行,谓之诬。

如果这个人的言行是一致的,就不应失去他,要重用他;如果他的言语很漂亮,行为很浮躁,就不能启用他。因为,言语是内心的标志,表情是内心的外化,气质是内心的表露。有言语而没有行动,言行不一,这是欺骗。

《帛书》基于道家的宇宙观而吸收了名家和法家的思想,它在西汉初期对政治传播和思想传播起着指导性的作用,决定了汉初“清净无为”的治国方略,成为当时时代精神的精华。

儒学振兴与语文诠释学的发端

一、儒学的振兴与经典教育

刘邦刚做皇帝时,大臣、将军都是与他出生入死的朋友,常在皇宫里吃喝放歌,一团混乱。博士叔孙通建议他制定朝见皇帝的礼仪,称为“朝仪”。刘邦默认了他的建议。于是叔孙通特地去儒家发源地鲁国故都请来了专家,连同门徒100余人,共同制定规章,进行演习。公元前200年永乐宫建成,群臣前来贺朝,就正式启动“朝仪”。效果很好,从此皇帝不但跟人民,而且与大臣也隔开了距离。但是儒家的一些主张只是在礼仪上取得了公认,其思想在黄老流行之际仍没有得到重用。

公元前191年,汉惠帝四年废除秦挟书令,躲避秦火的民间藏书渐渐显露于世,私相传授的风习也渐渐兴起。公元前140年,汉武帝继位的第二年,在丞相赵绾的建议下,举办了一次全国人才大考核,以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为准则选拔国家管理人员,由皇帝亲自考试。当时一位专门学习儒家学说思想、研究五经之一《春秋》的博士董仲舒,在他的万言试卷中攻击其他学派是旁门左道,邪说妖言。他建议凡不在五经之列及非孔子传授的书籍,应一律禁绝,不准流传。董仲舒在这场考核中得了第一名。汉武帝采纳了他的意见,制定为国家政策:第一,太常内所设博士官职,原来吸收各派学者,改为只由儒家人士充当;第二,创立太学,由博士任教,传授五经和孔子的学术思想;第三,提倡礼教,恢复三年守丧,开列“避讳”等。及窦太后崩,儒家取代黄老,获得了广泛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