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古代卷·上(中国传播思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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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秦王朝的建立和传播控制(6)

秦灭亡,至汉惠帝四年(公元前191年)才废止秦之挟书令,私学逐渐恢复,那些为避秦火而坚壁隐藏的书籍渐渐复出于世,民间流传的图书逐渐多了起来。从此中国的图书传播沿着官方和民间两条路线发展起来。四、杂家之大成《吕氏春秋》及其贡献秦相吕不韦,卫国濮阳(今河南濮阳西南)人。原为阳翟(今河南禹县)大商人,在赵都邯郸遇见人质于赵的秦公子异人,认为“奇货可居”,因入秦游说华阳夫人,立异人为太子。后来庄襄王(即异人)即位,便任吕不韦为相,称为“仲父”。吕不韦执政期间,权势倾天下,门下有宾客三千,家童万人。他曾命宾客编著《吕氏春秋》传世。

《吕氏春秋》又叫《吕览》,是杂家的大成著作。全书26卷,内分十二纪、八览、六论,共160篇。内容以儒、道思想为主,兼及名、墨、农及阴阳家言,汇合先秦各派学说,为当时秦国统一天下、治理国家提供了思想武器。在议论中引证了许多古史旧闻和有关天文、历数、音律等方面的知识。

对于《吕氏春秋》的成书原因及过程,《史记》有记载:“当是时,魏有信陵君,楚有春申君,赵有平原君,齐有孟尝君,皆下士喜宾客以相倾。吕不韦以秦之强,羞不如,亦招致士,厚遇之,至食客三千人。是时诸侯多辩士,如荀卿之徒,著书布天下。吕不韦乃使其客人人着所闻,集论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二十余万言。以为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号曰《吕氏春秋》。布咸阳市门,悬千金其上,延诸侯游士宾客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这说法不一定正确,吕不韦不可能是为了争虚荣才招食客、编《吕览》。《吕氏春秋》内容包括“以为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实际上综合百家九流,被《汉书·艺文志》列为“杂”家,大概是指其内容庞杂,融会各家思想。“兼儒、墨,合名、法,知国体之有此,见王治之不贯。”春秋战国时期,不仅是群雄争霸,思想上也是百家争鸣,随着秦国的日益强大,东、西周的灭亡,天下一统的思想已经不可避免,《吕氏春秋》将各流派之思想统于一书,自然是要一统天下之意。当是时,秦国统一六国并非可望而不可及,只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春秋战国时,诸子为宣传和实现其政治主张,不少人潜心于著书立说或聚徒讲学。他们总结历史上王朝的兴衰得失,总结历史上和现实中的各种经验教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理论和学说,形成了各自不同的“家”。但由于中国封建时代的特殊原因,尤其是严格的师承关系,各家墨守家法,互相攻讦。在秦势强大、行将统一中国的大环境中,诸子百家争鸣的繁荣局面已渐告结束,各派学者汇集一堂的可能性已经出现,他们中的一些人会聚在吕不韦身边,各抒己见,集成一书,是以杂家的代表作《吕氏春秋》应时而生。当中既有儒家和道家思想,又有墨家和法家思想,也有阴阳家和纵横家思想,其他如名家、兵家、农家、小说家等派,无不在书中占有一席之地,相安地汇集在一起,不仅能与各家相表里,而且有出于各家之上者。秦始皇屏弃儒家而不废杂说,且《吕氏春秋》的宗旨有利于封建统治,这就是该书得以保存和流传的原因。正如东汉高诱在《吕氏春秋·序》中所说:

然此书所尚,以道德为准的,以无为为纲纪,以忠义为品式,以公方为检格,与孟轲、孙卿、淮南、扬雄相表里也。是以著在《录》、《略》。诱正《孟子》章句,作《淮南》、《孝经》解毕讫,家有此书,寻绎案省,大出诸子之右。

《吕氏春秋》的准的、纲纪、品式、检格,高诱都认为是整个时代最有代表性的优秀楷模,认为“大出诸子之右”,确为独家之评。但因该书是杂家,表面上未能像诸子之显著,加之吕不韦之行事,为历代学者所唾骂,故而长期以来未引起研究者应有的重视,致使该书并未享有它应有的地位。

吕不韦反对独裁,主张民主传播。其主要思想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反对独裁体制,承认政权的更替性。《贵公》篇中提出“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人之天下也”。这句话有一定的进步性。至少他看到了,一个朝代要想久远,就不能太独裁,不能太让百姓备受制裁。在《吕氏春秋》中多处体现了这种思想:

置君非以阿君也,置天子非以阿天子也,置官长非以阿官长也。德衰世乱,然后天子利天下,国君利国,官长利官。此国之所以递兴递废也,乱难之所以时作也。

天下之士也者,虑天下之长利而固处之以身。若也,利虽倍于今而不便于后,弗为也;安虽长久而以私其子孙,弗行也。

诛暴而不私,以封天下之贤者,故可以为王伯。若使王伯之君,诛暴而私之,则亦不可以为王伯矣。第二,赞成招贤纳才,重视人才的流动性。在吕不韦当丞相的时间内,他不仅这么主张,也是这么做的。比如说吕不韦之后的秦国丞相李斯的门客中有甘罗、张唐,还有司空马等人,都是比较出名的外来人才。吕不韦深谙一个道理:人才是非常重要的,特别是在春秋战国时代,一个人甚至可以改变一个朝代。从某种意义上说,《吕氏春秋》就是人才流动的产品。《吕氏春秋》中描写到:

德行招美,比于日月,不可息也。豪士时之,远方来宾,不可塞也。

桀既奔走,于是大行仁慈,以恤黔首,反桀之事,遂其贤良,顺民所喜;远近归之,故王天下。

意思是说,德行昭彰美好,可以与日月媲美,不能熄灭。这样的国家和君王才能使豪士应时而来,远方的人民也来宾服,没有办法挡住。商汤战胜暴君夏桀,推行仁政,爱护百姓,并使贤良的人实现理想,远近的民族都来归附,所以能称王天下。

第三,主张尊重民意,顺从群众的心愿。吕不韦认为做任何事,首先要考察民心,然后采取行动。其中许多观点,与儒家倡导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属同一道理。

先王先顺民心。凡举事必先审民心然后可举。

凡君之所以立,出乎众也。立已定而舍其众,是得其末而失其本。得其末而失其本,不闻安居。执民之命,重任也,不得以快意为故。

吕不韦的这些言论都反映了同一个问题:安天下就要先安民心,守天下要先顺民心,不要大过于附逆民意。

第四,提倡博览群书,提出“成身莫大于学”。吕不韦在《尊师》、《诬徒》篇,尤其在《劝学》篇中,大讲学习的重要,学习可以改变人的一生,可以使人荣耀。认为学习要尊师,主张学习是为了正身。

为国之本在于为身。身为而家为,家为而国为,国为而天下为。故曰:以身为家,以家为国,以国为天下。

成身莫大于学。身成则为人子弗使而孝矣,为人臣弗令而忠矣,为人君弗强而平矣;有大势,可以为天下正矣。

圣人组修其身,而成文于天下。圣人成其身而天下成,治其身而天下治。故善响者,不于响,于身;善影者,不于影,于形;为天下者,不于天下,于身。要学习就应尊师,说“古之圣王未有不尊师”的,要求统治者应以尊师为荣。紧接《劝学》之后,安排另三篇文章从不同角度讲述有关学习的问题。《诬徒》说明不学之患;《用众》讲好学的人,可以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尊师》阐明师生的关系,认为通过学习,坏人也可变为好人,但一定要尊敬师长、广宣教育才能达到目的。提倡贤者也要通过刻苦学习才能成为圣人,没有什么天生的圣人。在《博志》中详细讲述了孔子、墨子、宁越等人之所以能从布衣之士成为人人口称的圣人,主要靠不断学习,绝非天生。他们能做到:“有便于学者,无不为也;有不便于学者,无肯为也”。宁越甚而说:“人将休,吾将不敢休;人将卧,吾将不敢卧”,达到废寝之地步。

第五,要求督名审实,强调因时因势之重要。吕不韦认为凡事应注重“因”,这是事业成功与否不应忽视的条件之一。

故之王者,其所为少,其所因多。因者,君术也;为者,臣道也。

夫审天者,察列星而知四时,因也。推历者,视日行而知晦朔,因也。禹之裸国,裸入衣出,因也。墨子见荆王,锦衣吹笙,因也。孔子道弥子瑕见厘夫人,因也。汤、武遭乱世,临苦民,扬其义,成其功,因也。

有道之主,因而不为,责而不诏;去想去意,静虚以待。不伐之言,不夺之事,督名审实,官复自司。以不知为道。

吕不韦要求国君处理事情要审因度势,对待臣民的言行要督名审实,使用人才要尊贤使能,这对巩固政权是极为重要的。所以他主张要“谨听”,所谓“主贤世治,则贤者在上;主不肖世乱,则贤者在下”。如果国君反其道而行之,就会导致危难。

第六,批评虚伪的权势宣传,认为“威不可无有,而不足专恃”。为了树立个人的权威,有的人以不合时宜的呼叫以引起人们的盲从,其实建立的往往是虚假的权威,反而引起人们心理上的反感。在《过理》中说:

人主之不肖者,有似于此。不得其道,而徒多其威,威愈多,民愈不用。亡国之主,多以多威使其民矣。故威不可无有,而不足专恃。

宋王筑为蘖帝,鸱夷血,高悬之,射著甲胄,从下,血坠流地。左右皆贺曰:“王之贤过汤、武矣。汤、武胜人,今王胜天,贤不可加矣。”宋王大悦,饮酒。室中有呼万岁者,堂上尽应,堂上已应,堂下尽应,门外庭中闻之,莫敢不应,不适也。

这种不合礼义的呼叫,并非完全出自本心,而是造成一种“莫敢不应”的气氛。这一陋习,居然成了整个封建时代一成不变的套式。对此,《吕氏春秋》加以有力的批判,指出其虚伪性。

第七,提倡君主慎言,以防止“言之不类”。吕不韦借用历史故事指出君王不可不“慎言”。在《重言》中说:

人主之言,不可不慎。高宗,天子也,即位谅闇,三年不言。卿大夫恐惧,患之。高宗乃言曰:“以余一人正四方,余唯恐言之不类也,兹故不言。”古之天子,其重言如此。国君三年不言,当然不可能,也没有必要。但提倡君主慎言则是对统治传播的一种概括性叙述。因整个封建社会是靠人治治国,如果举国上下,事无巨细,各个方面都要靠君主一人讲了才行事,那也是行不通的;否则,国家的进步,定会受其影响。所以高宗以其睿智,清醒地认识到“言之不类”所带来的后果,便自我约束,不轻易发表意见。

第八,重视音乐传播,强调音乐的特殊教育功能。《吕氏春秋》用了较多的篇章来阐述音乐的功能,如《大乐》、《侈乐》、《适音》、《古乐》、《音律》、《音初》、《制乐》、《明理》等文,论述了音乐和律吕的产生、音乐的作用以及音乐与时代的关系等一系列的问题。我们知道,音乐在古代,儒家曾将它作为教学内容的“六艺”之一,用以教育人民,并对音乐进行了较多的研究和探索。《吕氏春秋》也不例外,吕不韦在接受儒家的音乐理论研究成果的同时,重申了音乐的教育作用,说:

(音乐)产生于人心者也,感于心则荡于音,音成于外而化乎内,是故闻其声而知其风,察其风而知其志,观其志而知其德。盛衰、贤不肖、君子小人皆形于乐,不可隐匿,故日乐之为观也深矣。

“乐”在上古时期始终被视为最高的礼仪准则,从西周“乐崩礼溃”,它的地位受到了严重侵蚀。《吕氏春秋》则将音乐的产生、音乐的作用,一层深似一层地讲得明明白白,并且把它放在人性化和平民化的地位来思考,指出如何通过音乐来观察人志。作者记述了伯牙与钟子期的以音乐联结友谊的千古佳话,把音乐所体现的崇高境界讲得更为具体。他说:

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方鼓琴而志在太山,钟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少选之间,而志在流水,钟子期又曰:“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这是千百年来一直流传的音乐联结友谊的佳话美谈,“知音”这个词语也因此一直流传至今。音乐的作用太大了,它可以使人奋发,也可使人意志消沉,这完全取决于使用音乐的人,不仅是传播者,也包括受传者。《顺说》一文中还记载了管子为尽快脱离险境回到齐国,曾用音乐使役人加快步伐的故事,这就是音乐魅力之所在。音乐这东西,“贤者以昌,不肖者以亡”。音乐的传播功能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吕氏春秋》花那么多篇幅来详加阐述,正透露了编著者的传播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