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威利转身看着钟海，说：“钟秘书，递上你的卡。”
钟海应了一声，刚迈出一步，紫月就轻轻地挥手，说：“不必了，我们饭店小，收银台不具备刷卡的功能，还是用现金付账比较好些。”
“能不能赶到明天，今天我们确实没带那么多现金。”钟海趋步走到紫月跟前，小声地说。
“也好，不过话为空笔为终，请你们赖校长打个欠条，把该写的都写下来，至于我什么时候去要账，那就看我的心情了。”
“谢谢老板娘成全，这样最好。”赖威利强装出一副笑脸，感激不尽地说。
紫月坐起，从办公桌一角抽出一张纸，又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撂到了桌子上，赖威利上前，趴在桌子上便写下“欠条”两个字，刚要嘟囔着五千八写正文，紫月说了声“慢。”
声音长长的，不高，但极具威慑力，但却把正如惊弓之鸟的赖威利吓了一跳。
赖威利以为紫月又改变了主意，想多加钱，没等紫月开口，就哭丧着脸说：“老板娘，你已经说过只让我们赔五千八，五千八我发发你也发发，多吉利，对你的生意好，对我们也好，请你信守你的诺言，这顿饭已经够昂贵了，迟到了丢人败兴的地步，你就别再涨价了。”
“不是，我突然想起来了，如果我让你们赔了这么多钱，改天你们突然反悔了，说我讹诈了你们，不但败坏了我和我饭店的名声，咱们到时候也扯不清楚，这样吧，你在打欠条之前，先把事情的经过写下来，不要忘记了，一定要带着承认错误的口吻，然后我过目同意之后你再打欠条不迟。”
赖威利没想到紫月的鬼把戏这么多，一开始本想拒绝，但考虑到如果不按她说的办，说不定自己又要被弄到阳台上，和星星寒风做伴去，那滋味，真******不好受，如此一想，就按照紫月的吩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了下来，然后在后面打了个五千八的欠条。
紫月拿着赖威利写的检查和和欠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纠正了认为不妥的地方，这才让赖威利签字。
赖威利签字站到一边，等着紫月发话后离开，不想紫月又突发了奇想，说：“赖校长，今天晚上的事与在场的都有关系，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签字，这样对你太不公平，我认为呢，让所有的人都签个字，到时候如果有什么事，大家也能共同来担待不是。”
赖威利一听紫月这话确实在向着自己，就唯唯诺诺地说：“事情都到这份上了，老板娘还能惦记着我，我真是感激不尽，大家都听好了，人人都签上自己的名字，咱们同甘苦共患难，过几天我还请客。”
钟海带头走到桌子前，先签写了自己的名字，大家一看钟海身先士卒，也都拿起笔签了自己的名字，最后一个轮到了袁火。
袁火走到桌前，拿起附带欠条的检查书看了一遍，犹豫着是否签上自己的名字。紫月看出袁火犹豫，就说：“你如果认为赖校长写得不好，请提出你宝贵的意见，我让他再修改一遍。”
袁火把纸对着灯光，逐字逐句念了一遍，大家听在耳里，喜在心头。众人为何出现如此心理，自有其中的原因。赖威利和其他两个副校长而言，本身就是王一鸣的红人，而这些中层干部是在张国云的努力下才走上了领导岗位，所以平时对赖威利就不怎么感冒，又加上这次王一鸣要赖威利当校长，这跟这些中层干部心存不满。刚才袁火和紫月先后找赖威利的麻烦时，大家都没出手相救，原因也在此。
当袁火像烂嘴啃泥巴一般把赖威利的检查书读完，有两个已经忍不住偷偷地笑起来。
“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紫月说。
“这字我不能签？”
“为什么？”
“他几乎把所有的责任都推我了我身上，我要是签了字，就等于承认我提刀子想砍人，所以我不能签。”
“要怎么样你才肯签字？”紫月笑着问道。
“我要赖威利把他骂我和我老婆的话写上去，我就签。”
赖威利一看袁火又要惹事，上前拽了袁火一把，说：“兄弟，我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些。”袁火甩了赖威利一把，把眼一瞪，说：“我为什么不能计较？你越是这样说，我还真的较真儿了，写，必须写上，你骂我还捎带我的老婆，这几个都是证人。”
赖威利没想到事情快要结束时又摊上袁火这么个无赖，只能另找一张纸伏案奋笔疾书，一会儿完事，把纸交给袁火，赌气说：“你看看，好好看看，如果通不过，我再写，直到写到你满意为止，咱们这是家事，家丑不可外扬，你倒好，当着外人的面给我难堪，我今天摊开了告诉你，我不当校长便罢，要是我当了校长，哼哼，整治你的时候在后面了。”
“你当了校长再说吧，就今天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别说当校长，当老师还不知能够格。”
袁火边和赖威利顶嘴，边看着纸上写着什么，可惜赖威利激动之下写得太潦草，袁火又没多少文化，看不懂，只能求助钟海，钟海接过纸片扫了一眼，张口朗声念道：“……本人因喝酒和袁火发生冲突，言语不和，说袁火老婆与人私通，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破鞋，从鞋帮烂到鞋底，袁火震怒，接着上厕所之便提溜一把菜刀要与我拼命……包间里狼籍一片等等。”
袁火要赖威利改写，只是想推脱责任，没想到赖威利接着改写事情发生过程，又把袁火和他老婆侮辱一次，再次动怒，照着赖威利的后脑勺就打了一拳，愤愤地骂道：“你老婆才是破鞋——”
赖威利转身再要和袁火较劲，钟海挡在两人中间，说：“都别吵了，人都丢到校外了，还要脸不。”
大早上校园里就吹起一阵风，不过不是自然来风，是从老师们大小不一的嘴里吹出来的闲言碎语。
昨晚上在紫月饭店发生的事，虽然说不上是腥风血雨，但至少也算得上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赖威利再三交代过，他们谁也不能把昨晚发生的事说出去，在场的中层干部们虽然当场点头答应，但有的在当天夜里还没回到家，就把在饭店里发生的一切通过有线的或无线电话传播了出去。
西天挂着一弯月牙，灰白的天空中还挂着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
足球场上，几个老师跟在一群学生后面跑步。脚步声踏踏响，夹杂着褒贬不一的议论声。
“知道么，昨晚发生了一件稀奇事，王一鸣前妻的饭店里，那个什么——”
“别这个那个了，你虽然是教政治的，论获取情报的能力你还不行，那边事情刚了结，张老师还没走到家，就给我打了电话，内讧了。”
“什么内讧不内讧，别一有事就往正事上扯，根本不是内讧，是有人喝多了想调戏那个叫紫月的老板娘，就是王一鸣的前妻，结果有人看着不顺眼，就动了菜刀，听说两个保安都被打了，鼻嘴冒血，惨不忍住，一个保安当晚被抬进了医院，头上缝了十二针。”
“胡扯，纯粹是胡扯，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滴，癞皮狗骂冤大头，说冤大头的老婆给冤大头戴了一顶绿帽子，冤大头喝多了，六亲不认，结果就提了一把菜刀要砍癞皮狗，癞皮狗见势不妙，钻到了桌子底下，结果冤大头掀翻了桌子，还是要砍死癞皮狗，癞皮狗怕袁火真砍，就给冤大头跪下，当场吓得尿了一裤子。”
“李老师说的极有可能，我现在就没看到癞皮狗，他以往来的特早。”
“就是，要当校长了，自然霸气外露。”
“要这样的人当校长——，不说了。”
“谁爱当谁当去，反正我们只是普通老师，不上课没饭吃，与我们有求相干。”
“你这话就不对了，要癞皮狗当校长，我们上课都没劲。”
“别一口一个球的，要外人听见了，还以为球就长在你的嘴边。”
赖威利回到家里睡了半夜，越想越后悔，昨晚的事要是给王一鸣知道，他的麻烦就大了，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提到了袁火的老婆白素婷。揭领导的短处，没人有好果子吃，王一鸣睡了袁火的老婆，袁火还死不承认，自己多什么嘴，咸吃萝卜淡操心。第二天六点，赖威利就给王一鸣打了电话，说自己感冒了，身体欠安，这两天不能到学校，王一鸣还安慰他说要好好养病。
赖威利没真本事，像鸵鸟，有人追赶就把头钻进沙子里，其实他要是主动点，也许下边的故事就不会发生。
白素婷带着一个人找到钟海的办公室，说这个人就是他的亲戚，拉米酒的车子就停在校门外，问钟海拉到什么地方，钟海不敢做主，带着白素婷去见王一鸣。解铃还须系铃人，王一鸣承认替白素婷推销酒，最后还得要他来定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钟海不想惹麻烦。
钟海把白素婷领到王一鸣的办公室寒暄几句，自己抽身离开。钟海昨晚离开后和紫月通了电话，交代她应该如此这般，于是紫月就开车来到了学校。她可以找赖威利，也可以找王一鸣，甚至可以找昨晚包间吃饭的任何一个老师，因为在赖威利那张附带欠条的悔过书上，有他们的亲自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