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开除的这点小事一定会不了了之。
可是，吴子玥肯为自己出手么？三番两次和吴子玥闹翻，钟海最后都回到了吴子玥身边，可是最后一次和吴子玥发生误会后，吴子玥把钟海的东西从家里搬出来，从那儿以后再也没和他联系过，这足以说明，吴子玥可能对他已经心灰意冷。
钟海坐在箩筐里看似四面门路，等真正要行动时，却感到自己有点力不从心甚至茫然失措。经过反复的思考，钟海认为，要想吴子玥为自己流汗出力，必须先判定她是否还依恋自己。但怎么样才能猜测到吴子玥的心思，这的确需要下一番功夫。
早上，一群鸽子在操场的上空盘旋，白色的翅膀把还没有到照射到地面的阳光重新反射到天空，又给洋溢着阳光的天空增添了几分亮度。学生们都在上课，钟海一个人在操场上练球。
三大步之后，钟海一跃而起，球砸向了篮板，可惜没投中，一个不中，再来一次，还是不中。
就在钟海最后下定决心再投一次时，一辆奔驰从操场边缓缓地开过来，然后停在球篮旁边。钟海回头望去。
黄一一和黄素芬从车上下来，给钟海摆摆手。两个一大一小的女人站在空阔的操场上无疑是两个亮点，黄一一穿着半长的大衣，毛茸茸的衣领竖起，裹住了半张脸，阻挡着寒冷空气的侵袭，两只原来秋水流溢的大眼睛也被隐藏起来。她把两个条胳膊挽成了一个颇有风度的圆圈套在黄素芬的一条胳膊上，静静地看着钟海。
钟海运着球走过来，啪嗒啪嗒的响声回荡在操场的上空。
“阿姨好，你这么早过来是来视察学校的吧。”钟海问道。
“你丈母娘是专门为你而来的，你却不知道好歹，还一口一个阿姨，也不怕凉了她老人家的心。”黄一一把毛领翻下来，深情地地看着钟海。
“妈妈好，呵呵——，世上只有妈妈好。”钟海玩世不恭起来，既喊了妈妈，又不显得尴尬，“请问为什么说为我而来。”
黄一一走款款走到车尾，摁了一下手里的遥控器，后备箱盖子自动弹起，然后给钟海摆摆手，要钟海也走到车尾。
后备箱的盖子弹跳着，上下跳跃了几下，然后停了下来。钟海把目光投进后备箱，中间里面放满了几袋子水果糖和十几条香烟，瞬间预感了不妙。一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学校的老师结婚，不论男女，都必须要发喜糖，老师们吃了喜糖后必然要随礼，接下来是定个时间到饭店吃饭。
钟海认为，这些象征着喜庆的食品一定与自己有关，当然也与黄一一有关，但钟海不愿点破，只能呵呵地笑。
但钟海不不能一味地笑，他抬起头来，看着黄一一。黄一一见钟海笑，也跟着笑，不得已，钟海只能问：“年货准备得挺早，够丰富的。”
“傻呀你，我家只有两个女的，即使准备年货，香烟也不在其中。”黄一一笑着说。迎着朝霞，她的牙齿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但钟海却感动一丝寒意袭上心头。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钟海嘟囔了一句。
“你好好想想，这些东西到底能干什么？”黄一一像一位幼儿园的老师，开始以最最温柔的语气来启发钟海的智力，希望他能对这些东西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钟海当然有清醒的认识，正因为有清醒的认识，所以才不肯点破。可是，即使他不点破，事情也不会因为他不点破就不继续往前发展。
“妈，你来告诉他。”黄一一看着黄素芬。
黄素芬应声走过来。朝霞照在她的本来毫无光泽的脸上，泛出几许红光，她学者的优雅气质和北京人固有的骄傲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彰显。钟海不敢看黄素芬的眼睛，只能低头看着她的脚。黄素芬走路的姿势很优雅，每一个脚步之间的距离都十分匀称，弯曲的腿都有一个相同的弧度。当然，这只是钟海的感觉，他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希望来临的不要来临或迟点来临，这样他也好有个缓冲的余地。
当黄素芬走到车尾时，钟海的眼睛好似已经失去了光明，他再也看不到黄素芬身上任何部位的存在，但一个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钟海，这是我给你预备的糖果——”
“我不喜欢吃糖果。”钟海愣愣地冒了一句出来。
“别急，我还没说完，这些是给你预备的，也是个一一预备的，你们学校不是有个规矩么，年轻老师订婚，必须要给每位老师送糖果，这些东西本该由你置办的，但考虑到——”
黄素芬还在继续说，钟海直觉到耳朵里像塞满了什么，嗡嗡地叫，但黄素芬以后再说些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他看着黄一一，黄一一的脸突然幻化成吴子玥的脸，光鲜，调皮，直率，高雅等等，一股脑美好的褒义的词汇统统争先恐后地涌进了钟海的大脑，在钟海的脑壳里打架斗殴，不分死活。
“定亲吧，迟早的事，王校长还在办公室等着呢。”黄素芬说。
钟海嗯了一声，站着没动。黄一一把手在钟海的眼前摇来摇去，痴痴地问道：“海哥，你的眼睛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眼瞎了。”钟海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吓了黄一一一跳。
“不会吧，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瞎呢。”黄一一半信半疑地问道。
钟海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但黄一一的惊讶让钟海开了窍，他突然到处寻找着黄一一的手，沮丧地问道：“一一，你在哪儿，请你别离开我，我的眼睛虽然有点问题，但很快就能康复，你要离开我，我可怎么活下去呀。”
哀求的声音装得很像，连黄素芬也被蒙在了鼓里，她走过来，把手在钟海的面前使劲地挥动了几下，钟海眼睛一眨也不眨，黄素芬不由皱着眉头问道：“钟海，你到底怎么啦？”
王一鸣呆在办公室里，早已看见了奔驰开到了操场，可是，时间过了半个多小时，黄素芬和黄一一还没出现，王一鸣就离开了办公室，向操场走过来。
昨天晚上，钟海离开分校后，黄素芬就和黄一一决定，尽快把黄一一和钟海的婚事提前宣布，这样钟海就不会再朝三暮四了。
这是不个错的主意，这对母女经过商量，早上就到超市买了糖果和烟酒瓜子，在半路上又给王一鸣打了电话。黄素芬告诉王一鸣，说如果钟海和一一订婚，他就是理所当然的证婚人，不仅如此，黄素芬还提议让黄一一把把王一鸣的家当做临时的娘家。王一鸣巴不得钟海和黄一一成亲，这样一来，即使他调离了一高，他完全可以授权钟海当他的代理人，继续收取各个“分公司”的管理费。
黄素芬和黄一一还在考察着钟海是否真的看不见了，这些滑稽的动作被王一鸣看到，王一鸣以为三个人再搞什么把戏，还没走到跟前就开玩笑说：“三口之家其乐融融，再添一个小宝贝，就更热闹了。”
黄素芬向王一鸣走过来，还没走到王一鸣跟前，就小声地说：“钟海出事了。”
“别一惊一乍的，在我的一亩三分地上，他能出什么事，即使出事了，我也能捂着。”王一鸣大大咧咧地说。
“他突然看不见了。”
“有这回事。”
“不信你去看看。”
王一鸣走到钟海面前，也把手在钟海眼前摇晃了几下，钟海的眼睛还是不眨一下，两眼往上翻着，暗淡无光，好像真的什么也看不见。
“钟海，你怎么啦？以前有过这种情况么？”王一鸣关心地问道。
“以前？好像有过吧，不过没事，过一段时间，有时几天，有时一个月，但最多没超过三个月，很快就能恢复。”钟海吞吞吐吐地说。
王一鸣以为钟海真的看不见，就把黄素芬拉到一边，悄悄地说：“黄董，会不会他的基因——”
黄素芬好像豁然开朗，重新走到钟海身边，低声地问道：“钟海，你爸爸他有过这种毛病吧。”
钟海摇摇头。
“你说实话，你放心，即使你有遗传方面的问题，我和一一都不会计较的。”黄素芬开导着，她把钟海当做了三岁孩子了。
钟海伸手去摸黄一一，快要摸到黄一一的胳膊时，黄一一突然躲开，钟海急忙问道：“一一，你在哪儿，请你别离开我，我以前没敢告诉你，我爸爸虽然没有看不见的历史，但我听我爸爸说过，我爷爷的后半辈子都是瞎子，我不敢和你在一起，就是怕你知道了会离开我，所以我不想开始，现在我想和你重新开始了，可是这种毛病真的犯了，一一，我不是诚心要骗你的，我是为你好。”
黄一一不听还罢，听了之后向车子跑去。就在黄素芬和王一鸣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钟海突然说：“我看见了，虽然不太亮，但我还是看见了，我说过很快就会过去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过去了，一一，你坐到车上干嘛，你和妈妈不是还要分发糖果么，咱们现在就过去，赶到春节就结婚。”
黄素芬把手放在钟海的眼前再摇晃时，钟海的眼睛开始眨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