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帝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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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长草扶摇鞭影急(中)

来人相貌并不如何英俊,双眼狭长,长鼻阔口,眉毛细细长长的瞧来极是阴柔。偏生这一眯眼斜睨,竟生生露了些霸道威势。身着皮甲,背后交叉背着一对铁鞭。

萧楠知道自己已被发现,索性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来,朗声道:“偷?这是本姑娘借的!哎你骑在别人的马儿上作甚?还不快还给本姑娘,这可是得还的!”

“还?”那人冷笑一声,“都往马臀上扎刀子让马跑了,你倒是拿什么还?”

萧楠也学着他的模样冷笑道:“你都说是骏马了,却不知这马着实神骏无匹,几近通灵!我现下放它出去溜溜弯,到时它自己便能找回来。至于马臀上的飞刀,这也是各人养马习惯不同,本姑娘怎么对自己的马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的。”

“原来如此。”那人神情一松,笑了起来,目中却丝毫没有笑意,仍是给他们一种冰冷的感觉,“不知姑娘这马卖是不卖?”

“不卖!自然不卖!”萧楠恶声恶气地道,“还不快从我的马儿上下来!”

那人一抖缰绳,驾马缓缓走了起来,他笑道:“大当家让我脾气好些,先礼后兵。可是这位姑娘好似很不吃这一套礼呢。”

萧楠冷笑道:“礼?莫名其妙地放响箭,又抢了本姑娘的马儿,这便是你说的礼?若是自认有礼,好歹也该自报家门吧?”

那人眉间多了几分调侃:“哦?也不见姑娘自报家门,莫非姑娘自认是个无礼之人?”

“女孩子家先报名姓,那叫不知廉耻。”萧楠冷笑道。沈桓钧蓦然想起他俩第一次见面,似乎是萧楠先报了名姓,不由暗自好笑。

那人神色一正,道:“好吧,在下尉迟恭。是一个说了你们也不知道的寨子的二当家。我们寨子嘛干的是和姑娘一样的营生。”

萧楠微微一愣:“什么?”她心中那隐隐的不妙预感越来越盛,让她几欲转身逃走。

尉迟恭微笑道:“简单地说,就是马贼。姑娘你刚才也说错了一点,虽然马是我骑着,但那响箭可不是我放的。”

萧楠美目陡然大张,这才发现尉迟恭身上除了双鞭之外别无他物,没有带弓!

寨子?寨子!萧楠脑中电光霍闪,又听得“飕飕”激响,她警兆忽生,毫不犹豫地御风而起。只听“咄咄”两声闷响,方才她站立之处已然钉上了两枚长长的羽箭,箭尾兀自颤动不休。瞧这方位当时瞄准了她的小腿而来。

“修真?”尉迟恭似是吃了一惊,转而释然一笑,“也是,寻常女子哪里敢孤身进得大漠来,只是……”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饶有兴致地瞧着萧楠,目中仍是一片冰冷:“看来姑娘虽然眼神弱了些,脑子倒还好使。却又有些不够好使,明知有追兵,追兵有弓箭,还敢飞上天?也太小觑我们这些马贼的弓箭了吧?”

萧楠嗤之以鼻,娇笑道:“飞上天当活靶子又怎地?不好过在地上被你用人海给堆死?不好过耗子样地在草丛里拱来拱去?”她心中懊恼至极,便算自己刚折了十年修为,又是有伤在身,也不至于懈怠至斯,竟到此时方才发现伏兵!

尉迟恭双目奇光一盛:“嘿嘿,兄弟们,居然先被一个娘们小看成弓箭稀松,又被她说像耗子,你们这样都还能忍着趴着不动?当真让尉迟某人佩服。”

“小娘皮!”一声怒吼,草丛中跳起一人。他身侧又跳起一人,同样怒喝道:“小娘皮!”紧接着数十人纷纷跳起,齐声怒吼道:“小娘皮!”

沈桓钧清晰地瞧见萧楠每听到一声“小娘皮”,脸色便沉了一分,等到下方马贼终于全部骂完现身,萧楠的面色已是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但见得这帮人人人带弓,张弓搭箭地瞄着萧楠,沈桓钧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萧楠瞧了瞧这数十人,冷笑道:“四十七个弓箭手便想留住本姑娘?看来被看扁了的是本姑娘才对。”

尉迟恭笑道:“先见识过我兄弟们的箭术,再评判一番不迟。”面上一冷,喝道:“放!”

这数十人齐声大喝,仰天一轮齐射,弓中箭尽数射上了天。沈桓钧嗤之以鼻。过去两个月他看过多少城墙攻防,在他瞧来这帮弓箭手射艺暂且不说,战术极是低劣,这一轮齐射射中了还好说,若是射不中便平白给了敌方极长的时间。

但萧楠观感则与他截然不同,瞳孔一缩,只觉四十七枝羽箭编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向着自己当头罩来,避无可避!

便就这般一个迟疑,她已觉得左肩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中,身不由己地向上飘飞。

她偏了偏头,难以置信地瞧着左肩露出的那一段羽毛。

“轰轰轰轰轰轰!”直到这时,那些羽箭的激射之声才激啸响起,有如雷鸣。

“啧!”尉迟恭啐了一口,“胡吹大气,还以为姑娘修为有多高深,未曾想竟被一枝羽箭带出如许之远,平白躲过了四十六枝。”

什么?沈桓钧心头大震,听他的意思,这四十七枝箭竟没有一枝是用来牵制对手,反而都意在狠狠扎入对手身躯?

萧楠好不容易止住身形,御风徘徊,拗去箭羽箭镞,沾了沾血发现血色鲜红,知道箭上并未淬毒,这才放下心来。忍痛娇叱道:“明明是你们这帮大男人先偷袭,如今还仗着人多势众欺侮我一个弱女子,羞也不羞?”

尉迟恭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这寨子有条规矩,凡是过路的甭管多大多小,都要劫了。瞧来似乎有些贪得无厌,不过好在另有一条规矩是劫财不劫人,劫人不劫财。只要老老实实交出财物,我们是不会动人的。若是舍不得那一点小钱,负隅顽抗……我们便只好杀人了,但相应的,对财物便会分毫不取。”

萧楠冷笑道:“劫财不劫人?你都拿了本姑娘一匹马儿了,为什么还要和本姑娘过不去?甚至还摆出箭阵,一副要把本姑娘留在这儿的架势?”

尉迟恭笑容一敛,冷冷道:“这自然是因为姑娘舍不得哪一点小钱,跟我们兄弟玩心眼。”

“本姑娘什么时候……”萧楠正要强辩,却被尉迟恭冷然打断:“姑娘腰间的袋子挺漂亮。”

沈桓钧心中一震。萧楠愣了愣,盈盈一笑:“多谢。”

尉迟恭再次道:“方才在下瞧见火边是一男一女两人,近了却只见姑娘一人,不知何故。”

萧楠恍然大悟,道:“那是我朋友,重伤在身,不便与各位相见。”

“爽快!”尉迟恭打了个响指,“我们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你说他重伤在身便算他是重伤在身吧,不见也无妨。既然你肯承认有个朋友,那便好说了,交出这朋友该付的钱,你们便可以走啦。”

萧楠暗暗盘算了片刻,盯着尉迟恭道:“好。”摸出一颗翠莹莹的珠子,丢了下去,“这凝碧珠该够了吧?”

尉迟恭身形一闪,已立到凝碧珠落地之处,接下了珠子,看也不看,一反手丢了回去。

萧楠大为意外,接下珠子,俏脸上已凝了一层薄冰:“尉迟兄这是什么意思?”

尉迟恭摆了摆手,目光更为冷冽,笑道:“姑娘真是太过小看我们啦。我们是马贼,可不是叫花子。”

萧楠眉头一挑,英气毕露:“怎么了?这凝碧珠价值连城,谁那么财大气粗拿它打发叫花子?它配不上你们怎的?”

尉迟恭笑道:“马贼既然是盗匪,自然不能别人给什么就拿什么……我们是要自己挑的。姑娘不如把那袋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给我们挑上一挑,说不定我就瞧上个小石子,拿了就走了呢?你不就省下一颗价值连城的明珠?”

萧楠心中咯噔一响,登时想起了自己此次潜入金正浩军营中偷来的那一沓纸笺。心道:“好啊,原来绕了半天还是高句丽的鞑子。”

她咯咯笑道:“那可不成,女儿家的东西岂能乱给你们瞧?”

尉迟恭也是仰天大笑,冷冷地瞧着她道:“姑娘果真是不够聪明。”

萧楠皱了皱眉,探手入袋,摸索着自一个葫芦中取出一颗红紫丹丸。沈桓钧嗅见一股冷冽檀香,精神大振,竟觉得胸腹之间一片舒畅,心中暗暗猜测这是什么丹药。

大出沈桓钧意料的是,萧楠二指夹着那枚丹丸,似是犹豫不决,终于目中坚毅之色大作,竟将这丹药塞入了他的口中!

“轰!”丹丸入口即化,化为一道凛冽寒气直贯而下!那寒气狂飙般席卷了他的全身,穿过三田三关、奇经八脉、十二经络,又沿着脊椎直贯泥丸,在识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眼前幻像纷呈,无数见所未见的面孔在他眼前疾掠而过,无数狂笑和话语声在他耳边如焦雷并奏,字字清晰,细辨却是模糊一团。

霎时间,他仿佛置身于狂风骇浪之中,被那风浪撕扯沉浮,随着耳边的每一句话语而莫名快乐伤悲愤怒黯然。又如同置身于北海极地的冰雪之中,被厚厚的风雪填埋了一次又一次,刻骨的冰风刮在他的脸上身上,犹如万千钢刀,似是要将他血肉尽除,换一副新的,又好似仅仅是折磨于他,要将他寸寸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