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帝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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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手把文书口称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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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逸霄悠悠醒转,只觉头疼欲裂,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耳边苏元朗慈和的声音似乎是从极远之地传来:“逸儿,感觉如何?”

他努力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苏元朗的脸,哑声道:“师父……”

苏元朗道:“哼,定宏下手真够狠的。好在没伤到你的根基,回去静养一夜自然无碍。”

杨逸霄勉力笑道:“他是个和尚,见着咱师徒俩这头飘逸的长发自然……咳咳,有些嫉妒……又打不过师父,就……”

苏元朗忍俊不禁,半晌才好不容易板起了脸,道:“行了,少跟为师贫。我们还得先找到你师弟呢。他倒是不难找,反倒是袁姑娘……”

杨逸霄一脸不明所以,笑道:“袁姑娘怎么了?”

苏元朗也是一脸不明所以:“暂时找不到了而已……也不知她藏到哪儿去了。”

杨逸霄立马换上了一脸无所谓的神色:“那小妮子比谁都精明,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元朗沉吟片刻,展颜道:“也是,那么熊囡呢?”

杨逸霄笑道:“我将她藏在了狂徒草阁的暗楼里……这小妮子乖巧的,一声不吭的便自己睡了……”

苏元朗微微颌首,在狂徒草阁楼顶降下追云幡,伸手在某处一拨弄,楼顶一尊装满了水的坛子无声无息地移开,杨逸霄勉励起身,入内背了熊囡出来。

三人下得楼来,只见身侧尽是些破碎的桌椅柜台;地面上胡乱地散落着数十卷书画,沾满了泥污不说,有不少已然破损。杨逸霄的字与苏元朗的画虽非什么珍品极品,却也是花了心思的,乍一见这般景象难免有些心疼。

苏元朗随意扫了一眼那片狼藉,微有怒意,随即叹了口气,淡淡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转身问杨逸霄道:“逸儿,为师今日倒要考考你,符咒可分几支?”杨逸霄微微一愣,笑道:“可分恒生变亡容五支,想来暗合五行。”

苏元朗摇头道:“虽是恒生变亡容,却与五行毫无关联。待为师与你道来。”摸出一张阳天正气符,道:“这阳天正气符可汲取天地灵气,妙用无穷,一经铸成,若非刻意绝难毁去,正是第一等的恒字灵符。”又掏出一面木牌,道:“这‘夜雨润花符’即为生字灵符,每一使用虽然威力极大,但用过之后却需较长时间补充灵气,方可再用。至于你那三五火兵便是亡字灵符,非将符纸损坏不能施展。”

言罢,又指了指室中地面上的字画,叹道:“这些画,为师绘制之时不觉用上了变、亡二咒的符笔,雏形已成。卷置、挂置之时神气内敛,便是普通画卷,并有些聚集灵气,相助屋中人延年益寿之效。一旦遭到如这般随意置放甚至损毁,内蕴灵气便即可能伤人,也是为师不察之罪。过上数日,那些人或会得上一场大病,或至少有些纤芥之疾,都得看个人造化了。”

杨逸霄笑道:“那么容字灵符又是如何?”苏元朗见他对士兵所受毫不介怀,反倒是对符咒更为好奇,不由暗自摇头,道:“八风三素神行符须渡入真气,颇耗真元,自是最下等的容字灵符。”杨逸霄恍然大悟,笑道:“谢师父指点。”

两人一时无语,苏元朗袍袖一展,五点火星迸爆而出,其中三点疾飞向皇城,一点径自飘向杨逸霄,这四点被他张口收回。最后一点却慢慢悠悠,飘向西北。

苏元朗沉声道:“跟上。”两人紧跟那点火星。缓步慢行半个时辰后,火星自顾自飘进一间房屋。两人看得分明,正是会试考场,心下大定。杨逸霄忽觉怀中一空,暗叫不妙,右手翻出,将一截皓腕拿了个正着。只觉入手滑腻,微微一怔。抬头看时,却是一个妙龄少女,相貌虽是平平,一双眼睛却似星辰一般明亮,让杨逸霄没来由生出一种熟悉之感。

只一怔间,杨逸霄忽觉腕上微微一痛,随即半身酥麻,顿时大惊失色。那少女却已挣开,格格笑着跑开了,手中抓了一把黄符,高声道:“小女子向二位道长借些符纸祛邪,二位道长万勿吝啬!”脚下不停,身形飘忽,竟是从未见过的步法。虽是曲曲折折,其速度之快却连杨逸霄也自叹弗如。

杨逸霄真元流转,瞬间解开僵痹。紧追数步,忽觉有些不对,回头却只见苏元朗定定地盯着那女子背影,喃喃道:“苗家品字步法?不会错,绝计不会错……”接下来便听不甚清,只隐约听到“杨晓丹”、“为夫”云云。

杨逸霄惊忖道:“杨晓丹不是姑姑么?是了,也是师母。但不是十三年前便不知去向了么?莫非……莫非方才那女子竟是师母?但何以如此年轻……”越想脑中越是混乱,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道不分明。只见得腕上一个细细的针孔,微微泛红。

※※※

沈桓钧握着一枝笔,饱蘸浓墨,却怔怔地盯着面前的竹简。

前日侥幸脱离了那龙潭虎穴,终究是给他赶上了会试。

只是此刻,他的头脑竟是一片空白,握笔的手微微颤抖,平日倒背如流的什么《论语》、《诗经》,什么《孟子》、《礼记》,竟丝毫也回想不起,更毋论吟诗作对了。惊骇之下,手不禁微微颤抖。

沈桓钧!你如此无用,岂不辜负了村人对你的期望?你不是要当了大官回去造福乡里么?此刻怎地,会试不是你一直渴望的么?不要说乡里,你前日以何种借口回绝苏道长与杨师兄?若是考不取功名,岂不是没的让他们看轻?他心中暗骂。强敛心神,凝视着不知看了多少遍的第一题。

一团火苗飘飘悠悠,自门缝里飘了进来,径直印在了沈桓钧的背心!沈桓钧毫无所觉,只是没来由的精神一振,心神一片清明。

当今天下大势,正为分久而合,国泰民安。是谓“夜不闭户,道不拾遗”者也。天降神器于圣上,吾等为其子民,幸何如哉!理当歌功颂德。尔等虽为文士,无保家卫国,驱除胡虏之力,也应作歌以表赤胆,为文而献忠心也。况圣上圣明,承科举之制,降任于天下,尔等闻之必痛哭流涕,感皇恩浩荡,焉得不作一文而赞圣上之无边功德,锦上添花乎?

沈桓钧心中一片迷糊,若非熟读诗书,当真不知“夜不闭户,道不拾遗”褒耶贬耶?此次一路北行,所过之处村镇尽皆破落,开封一类虽然繁华,依旧有一堆灾民缺衣少粮,苛捐杂税层出不穷,哪有半点“国泰民安”之象?倒是数处地界,如虎苛政迫得民不聊生,饿得前胸贴后背以“表赤胆”,恨不得剖开肚腹“献忠心”以充饥,当真是“痛哭流涕”,不可抑止。

思索良久,仍是不得要领,又气又急,只得引用了几条圣贤之言,什么“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云云,不一而足,草草了事。

第二题却是考的治国方略。沈桓钧此时心中大有感触,一见考题,正中下怀。当即奋笔疾书,写道:“余一路北上赶考,满目疮痍,各方百姓对朝廷皆颇有怨辞。常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拨官银五千万两,下放各郡各县,以养民生。官养民,民养官,岂非皆大欢喜耶?如此则多则三五载,少则一两载,必得以百倍而还……”

写至此处,才思如泉涌,下面几题势如破竹,一道道迎刃而解。既有“我劝圣上重抖擞,不拘一格封人才”一类直言劝谏的“谏诗”,又有“王侯将相皆如土,渔樵耕读不聊生”一类有所寓意的“喻诗”。

约摸一时辰后,主考官咳嗽一声,道:“时辰已到,各位举子,这便交卷走吧?”这群考生之中指不定谁便是今年状元,他日位居高位,自己现下若是得罪了他,那还了得?况且主考官便相当于这下边所有举子的老师,将来在朝中本就是互相帮衬,是以也不致太过端着主考官的架子。

沈桓钧志得意满,将手中狼毫笔一掷,哈哈大笑,昂首走出。却见街口一青一蓝两个道士,不是苏、杨师徒又是谁?

杨逸霄耳廓一动,转身笑道:“沈师弟,可还考得如意?”沈桓钧喜道:“苏道……师父!师兄!”杨逸霄点头微笑,苏元朗却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杨逸霄见苏元朗如此情状,苦笑一声,将手一招,一点火星自沈桓钧背心飘出。杨逸霄双手连连结印,低喝一声,右手一按,那点火星便被压入苏元朗体内。他知道这火星看似平凡渺小,实则至少凝聚了苏元朗五年修为,是以帮他收回。沈桓钧奇道:“这是什么?”杨逸霄笑道:“同气相求。方才就是用这个找到你的。另外还被我加了镇心定神之效。”沈桓钧晕晕乎乎,似懂非懂,最后一句却是再清楚不过,道:“莫非方才试上,我一筹莫展之时……”杨逸霄笑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