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又多了一个……龙虎山张启宗！
杨玄感眼神渐转锐利，道：“二位姑娘需要我做什么？”
“聪明。”萧楠打了个响指，笑道，“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回去军营，替我们稳住胡杨清，不要让他有时间再来想移动玄龟便成。”
“玄龟？”杨玄感不明所以，“什么玄龟？”
“小子，不该你打听的不要问。”一个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杨玄感吓了一跳，眼睁睁地瞧见张冠杰身前水波荡漾，一个身着灰色布袍的枯瘦身影凭空现出，身材瘦小，依稀可以瞧出是个老妪。俯身看着张冠杰，啧啧叹道：“快、准、稳！虽然还没有做到狠字，但狠字归根结底是要靠准的，你已得我刀兵谷暗器手法八成精髓。加上你的真空道境，天下纵大，怕也没有多少人能留下你了。”
苏楹微微一笑，道：“师父谬赞了。”这枯瘦老妪正是刀兵婆婆，她们同行四月，苏楹已有基础，天赋又极是过人，竟如海绵吸水一般将这些暗器手法尽数学会了。
“在老身面前何必谦虚！”刀兵婆婆一下子兴奋了起来，“老身的眼光岂是虚的？老身说你是奇才，你便是奇才！区区四个月，你已尽得精髓，足以佐证这点。现下所缺者，不过对敌经验与应用心性罢了。这次……”
“……敢问玄龟是什么？”杨玄感见她大有滔滔不绝之势，慌忙打断了她的说话，抢先问道，“若是不知道你们的计划及成功把握，我又如何敢贸然回去？”
刀兵婆婆话语如被快刀陡然切断，她目光森冷地盯了杨玄感一眼，沉吟道：“告诉他也没什么……囡儿，你告诉他吧。”
萧楠再无先前英气，语气一下子变得软软糯糯的：“是，婆婆。”神色开心至极，丝毫没有勉强之感，看得杨玄感心中暗惊。
萧楠便将玄龟中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杨玄感听得喟然一叹，道：“原来杨兄弟竟是身陷玄龟，羁縻不得还，我却道他临阵倒戈，真是错怪他啦。”
继而瞧着萧楠道：“可听你一说，你与那方思颐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真要论起来，反而是她救了你。这般恩将仇报，你不觉得不妥么？”
萧楠眉间英气聚敛飞扬，冷笑道：“她救了我？可将我喂王八是她丈夫，不过一报还一报，两清而已。”她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扭捏，道，“何况他……他还……”
她见刀兵婆婆与苏楹都用颇为暧昧的目光看着她，不由负气跺了跺脚，继续道：“何况不过是要让胡杨清退兵远去，我们并没有害她的意思。真要害她，胡杨清发起疯来，天下谁人能挡？”
杨玄感想着胡杨清那通天凌云的灿金剑气，也感到身上一阵阵恶寒，默默地点了点头，道：“可你两人似乎都不待见杨广，为何要帮他到这份上？”
“很简单。”刀兵婆婆哑声笑道，“洛阳城里有一个杨小子，还有一个沈小子。”一句话说出口，二女俱是娇嗔不已。
杨玄感点了点头，继而点了点一边宛若僵尸的张冠杰，道：“他怎么办？”
杀不能杀，放不能放，萧楠的乾坤袋现在也在沈桓钧的身上……三人俱是有些头疼。苏楹忽地目光一亮，捅了捅萧楠，道：“萧姐姐，不如便丟入玄龟……”
萧楠微微一愣，大笑拍手道：“好法子！”
杨玄感细想了想，心中泛起一丝凛然寒意。
将张冠杰丢入玄龟，以龙虎山的护短，必然会向胡杨清要人。张启宗纵然自称与胡杨清有旧交，要胡杨清将那么大一只玄龟暴露出来也绝不可能，更何况玄龟还是让方思颐免于爆体而亡的必需之物？胡杨清不会带龙虎山去找玄龟，龙虎山也万万不会在救回张冠杰前放任胡杨清离去……轻松一招嫁祸江东，竟就有如此效果。
二女相对得意大笑，摆了摆手，道：“杨尚书，晚些我们便去找你，待在军营里头，稍安勿躁。”说着苏楹毫无预兆地沉入地底，萧楠也御风疾掠，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杨玄感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刀兵婆婆与方才躺在树下的张冠杰也都不知何时消失了。山林清幽，一片片细碎的阳光自树叶的缝隙中洒了下来，片片落叶如蝴蝶飞舞。若非不远处那一片狼藉的战场，他几乎便要以为自己方才经历不过是一场幻梦。
龙虎四旗中两旗已殁，剩下两旗失去了张冠杰的控制，便如同僵尸一般直愣愣地站着。杨玄感心伤亲兵之死，想要出手将他们碎尸万段，想起先前那漫天斑斓甲虫，无端端打了个寒颤，叹了口气，缓缓向洛阳走去。
※※※
“这便是那只玄龟？”苏楹伸出素手，点了点面前一块长满了青苔的黝黑石头，嗤之以鼻，“哪有你说的那般大。”
“这只不过是它的脑袋罢了。”萧楠笑道，“你看，这石头后边的这小山包四壁太陡，顶上又太平，是不是……”
“这整座山都是它的龟壳？”刀兵婆婆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拿它卜卦，怕是什么天机都得泄露出来吧？难为它竟能活到现在……老身早年也与胡杨清夫妇打过交道，没想到他竟还有这么个宝贝！”
苏楹苦笑道：“占卜是要用火烤龟甲使之开裂，这么大个龟壳，得要多大的火？何况若是师父你都知道这事，他还会放心让方思颐在里头避难么？”
刀兵婆婆点了点头：“那，如何进去？”
萧楠皱眉道：“这个我倒是没想过……这玄龟血肉坚韧无比，便连杨逸霄的湛卢剑也拿它毫无办法，想来胡杨清该是有什么特异法门。”
苏楹则笑吟吟地道：“瞧我的吧。”巫蛊刀倏然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奇诡的惨碧刀光，尔后静静悬浮在半空，轻轻震动，发出一阵阵奇异的低啸。
一阵嗡嗡声无端响起，萧楠眼中惊骇神色一闪而逝，反应过来这不过是苏楹豢养的蛊虫，并非先前玄龟肠道当中那种犀利悍猛的异虫。
一条条斑斓的蠕虫自巫蛊刀木柄中蠕动地钻了出来，昂首吐丝，将自己连同刀柄尽数裹起。苏楹自袖中摸出两枚香丸，娇喝一声，掌中倏地蹿起两团烈焰，将那两枚香丸瞬间燃尽，一股诡异的清香在林间弥漫开来。
嗅到这股清香，那被裹得白白净净严严实实的刀柄忽地拱起数十个小点，奋力挣扎。终于那些虫丝在一阵金铁交鸣声中尽数断裂，十来只碗口大的斑斓飞蛾悠然腾起，双翼磷粉簌簌，熠熠闪着钢铁般的光泽，地下则密密麻麻铺了一层蠕虫尸体，有些还兀自扭动不休，瞧来让人头皮发麻。
苏楹捉住刀柄，将巫蛊刀朝前一指，道：“去！”飞蛾嗡嗡而鸣，纷纷附上了那块黝黑的“石头”，若不仔细看，便像是石头上突然长出了十来朵硕大斑斓的野花。
但不过一瞬，那些飞蛾纷纷落地，翅膀簌簌抖动片刻，终于再不动弹了。萧楠“咦”了一声，揶揄道：“苏妹妹，看你的？我瞧我们这便打道回府好啦。可惜了杨尚书，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要冒险回去，还得不到接应，平白又丢了性命。”
苏楹嗤之以鼻：“不懂蛊术不要在一边指手画脚的。你们魔门那些粗鲁法门又怎能理解我蛊术的精微奥妙？”话语间，那“石头”忽地微微一颤，一个直径盈丈的澄黄圆盘毫无先兆地悄然出现！
三人俱是吓了一跳，还是苏楹自小长在苗疆，奇特禽兽虫豸见了不知凡几，又早有心理准备，最先冷静了下来，赞叹道：“连眼珠子都这么大，也不算亏了这小山样的龟甲。”
那澄黄圆盘正是玄龟的一只眼珠。之前萧楠进入之时乃是昏迷，这才被吓了一跳。只见玄龟眼皮奋力眨动，似是眼睛进了沙子一般。可惜它眨得太慢，瞧在三人眼中有一种格外的喜感。
萧楠正要嘲笑一番，忽见那眼皮中竟爬出万千蠕虫，这些蠕虫五色斑斓，疯狂扭动，自玄龟眼皮中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甫一坠地，竟便抽搐了两下僵硬死去。而玄龟的眼珠也再合之不上。
“你……那些蛾子一次能产多少卵？”萧楠艰难开口，感觉自己嗓音有些嘶哑。
“也不过十万万罢了……也就看着恶心些。”苏楹自己看着那道蠕虫瀑布也有些犯恶心，解释道，“这些没有什么攻击能力，也没有什么毒性，你也看到了，这样产下来的蛊虫只有须臾之命，不会伤到它，不过是为了让它张口罢了。”
似是印证她的话一般，玄龟那石头般的脑袋忽地裂开一条口子，萧楠隐约瞧见上下两排雪亮锋利的牙齿，紧接着这些牙齿便被洪水般汹涌而出的蠕虫淹没了。
“走了。”苏楹看着这五色斑斓的“瀑布”，以一种无比轻松的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