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帝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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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五轮齐转气安然(下)

熊囡熟练地将毯子一角塞入他的口中,然后坐回蒲团,呆呆地不知在瞧什么。

杨逸霄咬着毯子,脸涨得通红,冷汗涔涔而落,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声,身体微微颤抖,痛楚已极。

冷硬、不息、阴柔、灼热、厚重!五种气息在他体内交相混战,令他生不如死。

不知过了多久,杨逸霄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任熊囡扶起自己清理身躯。但与前次不同,这次他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房门,似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苏元朗推门而入,笑道:“逸儿,为师又来看你了。”

杨逸霄故作惊喜地道:“师父!”

有多少次没听见杨逸霄这般生气勃勃的声音了?苏元朗一时竟有些恍惚。他很快回过神来,笑道:“逸儿,今天心情不错?有什么好事么?”一语既出,才发觉杨逸霄整日僵卧榻上,能有什么好事,不由心中惴惴。

杨逸霄恰到好处地表现出面上一阴,转而笑道:“徒儿想通了。这等……事情,不论徒儿态度如何,终是无法改变。还不如便相信师父和各位师伯师叔。”

苏元朗笑道:“好!你既然有这想法,为师也便放心了。便算上天入地,赴汤蹈火,为师也一定会治好你的!”

杨逸霄摇头笑道:“那岂非显得徒儿不孝?师父,将昨天那个药方再给我瞧瞧吧。”

苏元朗激动道:“好,好!”摸出那张药方,在杨逸霄面前展开。

便是装模作样,杨逸霄也是第一次细细查看,发现开出的方子果然都是些散气败功的方子,想要化去他体内孔轩妖元内丹。

杨逸霄笑了笑,道:“师父,孔轩苦修几十载,这五行妖元又是他故意下来折腾我的,寻常散功丹方怎么可能有用?”

苏元朗皱眉道:“可这并非寻常散功丹方,内中这味龙虎紫芝丸和这味五龙五象散都是龙虎山和少林寺的难得圣药,其他这几味也均是难得奇珍……”

杨逸霄摇了摇头,道:“思路错了。这几味药药力俱都霸道无比,或许确实可以散去妖元。但便是成功散去妖元,我也不过是个经脉俱损的废人罢了。”

苏元朗道:“那依你之见……”

杨逸霄显然早有准备:“我们修真借助的是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妖族亦然,那么这股妖元也便可以看作有些驳杂不纯的天地灵气。事实上,无论是我上清的‘丹狐方’或是师父先前提到的龙虎紫芝丸,俱都是用了妖族炼成丹丸。为什么我不可以吸收这些天地元气,祸福相易?”丹狐方是以火狐灵血作为主药,龙虎紫芝丸也用几乎成精的紫芝入药,确实可以称上妖族。

苏元朗苦笑道:“经你这么一说,为师反倒是有些毛骨悚然。”紧接着又蹙眉道,“但莫说这是驳杂不纯的妖力,便算是精纯的天地元气,如此郁结在你体内,也几乎无计可施,更别说吸纳转化了。”

“所以便要用药!”杨逸霄斩钉截铁道,“师父,你那可有什么可以暂时抑制住天地元气的丹药?还要一份丹狐方。”狐性跳脱,丹狐方更是阳中之阳,可以极大催动真元流转。

抑制天地元气?苏元朗一拍脑门:“逸儿,为师真笨!这抑制天地元气的丹药不就可以替你除去一日两次的痛楚么……啊!”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装作不知道杨逸霄每日两次的酷刑,这一兴奋竟是说漏嘴了,不由有些担心地看向杨逸霄。

杨逸霄并未注意,反倒也是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咬牙切齿道:“也就是说,我白受了这么多天的苦?”

苏元朗笑道:“我马上去替你拿几粒凝冰丸来!”说着匆匆走了,步子竟是这些日子来前所未有的轻快,显是心情大好。

杨逸霄暗叫糟糕,如此一来,苏元朗岂不是还要来一趟,没的耽误熊囡抄刻时间。但他却也无计可施,只得眼睁睁地瞧着苏元朗离去。

熊囡一言不发地自怀中又摸出那块皮革,开始刻写起来。杨逸霄微微一惊,道:“囡囡,师父不知何时回来,万一被发现了可不得了,先别抄了。”

熊囡置若罔闻,仔仔细细地刻了几笔,然后将匕首收起,简简单单地说道:“好了。”

“好了?”杨逸霄微微一愣,这才想起熊囡已然埋头抄写两个多时辰了,只是自己这些日子向来没有什么时间概念,这才释然,“是该好了,囡囡,多谢你啦。”

熊囡摇了摇头,面上又是一抹羞红闪过。

杨逸霄笑道:“行了,把那皮革收好,今晚去放回原处,小心夜长梦多。”说罢安心地闭上双眼,却再难睡着,心脏怦怦挑动,让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熊囡重重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片刻之后,苏元朗便回来了,带了一葫芦莹白如玉的丹药,细细帮杨逸霄用水冲服了两枚。言道三日之内必将丹狐方带到,匆匆去了。

苏元朗前脚刚走,杨逸霄便迫不及待地叫道:“囡囡,将第一片龟甲拿来,我先看看。”

熊囡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龟甲,捧到了杨逸霄面前。也不知是凑巧还是如何,这一片龟甲竟恰好将《五气玉成》第一篇《总论》完全收录。

杨逸霄扫了一圈,发现除了一些笔画错位致使字有些难以辨认之外,赫然便是一片雕刻得极为完美的龟甲铭文,当下笑道:“真不愧是囡囡,这龟甲刻得让哥哥自叹不如。”

熊囡露出喜悦的神情,晃了晃那片龟甲。

杨逸霄这才开始阅读这《五气玉成》。原以为妖邪之法必然鬼气森森,诡异非常,孰料竟是与他所想完全相反,文中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凛然王气,更隐含天地至道,大气非常。

这《总论》便是论及五行生克之理,并简单举了几个例子印证说法。杨逸霄修道多年,本以为自己于五行之火已有足够了解,孰料与这书中一比竟是不值一提。书中言论皆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有些更是连想都不敢去想,偏生可以化入天地种种。成败兴衰、风霜雨雪、四季变换……分毫不爽,若合符契。

杨逸霄一时竟是看得入迷,区区五百来字竟让他发了半个时辰的呆。许久方才点头示意熊囡拿开龟甲。熊囡依言放下,甩了甩胳膊,显是有些酸疼。杨逸霄这才想起她今日刻了半日的龟甲,又替他举了半个时辰,小女孩显然累得狠了,却仍是一声不吭。

杨逸霄心中感激,却没有说什么,闭上了眼睛想着方才那些如楔子般打入他心中的字句。熊囡收好龟甲后也坐回了他的榻边,静静地瞧着他。

约莫一个时辰后,杨逸霄才又睁开眼,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

失败了。杨逸霄试图从这段总论中找出一些妖邪之气,但纵观全文,从头至尾无不体现浩然正气,竟是连一丝邪气也寻不出来。若非脑中早知这是妖法,杨逸霄早已拍案叫绝。

说不定,玄机便在后边几章里头。否则如此正派大气的功诀,竟练出孔轩那般妖邪的真元,杨逸霄绝对不能理解。

他忽地张开双眼。熊囡忙凑了上去。只听杨逸霄沉声问道:“囡囡,这秘籍你是从哪里找到的?找到时是什么情形?”

熊囡轻声道:“扔在太真殿地上。”

扔?杨逸霄苦笑一声,看来掌门师伯真的是对妖法之流深恶痛绝,竟然直接将杨逸霄寄予希望的功法秘籍弃如敝履。

“当——当——”钟声悠扬而起,回荡在茅山群峰之间,古朴悠远。

杨逸霄双目一亮:“囡囡,既然你是从地上捡的,你便现在回去,趁他们不注意丢回原处便是。嗯,若是碰上问你去干什么的,你便说是我让你去要……要太清丹的。”他想了想,还是用了索要丹药的名义。

熊囡点了点头,摆摆手走出门去,杨逸霄仍旧心绪激动难以自持,翻来覆去地想着文中字句,越想越是凛然敬佩,明知后文可能涉及妖邪,却也越发想知道后文内容,一时竟是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方才钟声正是茅山作课结束的讯号。路上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道士有说有笑地走着。瞧见一向乖巧内向,哪都不去的熊囡竟然在外头行走,不由都大感惊奇,笑问她去作甚。又久知她不会言语,竟是问完便走,只留下熊囡细微的“替霄哥哥拿药”的解释。

待她放回秘籍,转身回山之后,大茅峰某处殿堂里忽然响起茅山掌门凌元岚的轻笑声:“你这杨师侄还真是嫉恶如仇,作课结束便火烧火燎地便将这秘籍送了回来。看来你说得不错,昨夜应当是这小女孩擅做主张。”

另一人苦笑答道:“掌门师兄莫非还信不过我?”声音清淡儒雅,正是陈元通。

凌元岚笑道:“不会不会。只是他如此信任我等,我等也该拿出些成果,方才对得起我茅山这数千弟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