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浩眼前一花,青红狂闪,腹部一凉,赤剑闪电插入,真气在体内疯狂肆虐!
耳边听见苏元朗森然道:“我本不欲杀你。但你一身内力强绝,偏生不懂仁心,我不杀你,便等于这千千万万的冤魂皆因我起。无量寿佛。”
金正浩艰难张口,想说些什么,口中喷出的却是一蓬鲜血。他数日前刚被萧楠伤过,此刻真气如狂飙般席卷了身上每一个角落,尚未愈合完全的旧伤登时迸裂开来,血箭激射。
腹部一空,苏元朗已然拔出赤剑,发出了剪刀划破麻布一般的响声。决然一甩。剑上鲜血离心飞溅,在地上洒开了一个半圆,犹如血色弯月,触目惊心。
金正浩应声扑倒,鲜血潺潺,在地上淌出了一片血泊。
苏元朗收剑还鞘,再也不看他一眼,脚下凭空凝出一道剑光,腾空而起。
他目光一扫,见宇文述与杨义臣也知事不可为,急忙撤退,隋军混乱更甚。众士卒如无头苍蝇一般四下乱蹿,被远少于他们的高句丽士卒从容斩杀。仅有的一些冷静士卒卫护宇文述左右,向后退去。
反观高句丽,主将虽亡,那一个个剑客竟都颇有些将才,高句丽军士气稍挫,又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悲愤怒火。
隋军败势已定。金正浩既死,苏元朗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屠戮寻常士卒。他不由长叹了一口气,热泪盈眶。
他高声喝道:“钧儿,不计代价,突围出来!”混元剑阵既去,战场对他已无威胁,明知今日宜即速去,却仍有心思考验沈桓钧。
沈桓钧应了一声,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空中画起符文来。三个符咒转瞬即成。沈桓钧双目陡亮,喝道:“赤帝黄老与我魂,三真扶胥共房津。五斗焕明是七元,日月飞行六合间!火元化身,敕!”
火元化身本是将身化为火元,火元无形无质,至烈至猛,用于突围再合适不过,苏元朗捻须微笑,一掌将怒极扑来的金正浩徒弟打了个踉跄,颇有些欣慰地笑了。
沈桓钧只觉脑中一阵剧痛,身上火焰一蹿即熄,大叫一声,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二十剑客面露喜色,齐齐出剑,一道道内力破空激啸,朝着沈桓钧闪电刺下。
苏元朗大惊失色,身形一闪,已救出了沈桓钧。真气一探,却发现沈桓钧体内并无异常,不由皱起了眉头,大惑不解。
“兀那牛鼻子,休走!”一声暴喝,平壤城中又冲出一骑,骑手银盔白甲,手执长刀,棱角分明的长脸上满是悲怒神色,双眸冷厉,正是金正浩副官石炮。
相距数里之遥,苏元朗微微摇了摇头,御剑飞起,直向东去。
不过数息之后,石炮已赶至金正浩身旁,翻身下马,悲痛欲绝地唤道:“将军!将军!”
金正浩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一丝反应也无。长袍委地,被染得鲜红。手中长刀也如一条死蛇一般凄惨地僵卧在血泊中,再没有先前的灵动毒辣。
石炮手指颤抖着伸到他鼻下,良久良久,他目中陡然闪过一丝惊喜。
※※※
“嗒。”苏元朗飞落在隋军艨艟的甲板上。早有修林枫迎了上来,见他神色不豫,安慰道:“隋军溃败,此非人力可救,苏道长不必太过自责。”
方才便是他如天神一般降临隋军艨艟,施展修为替来护儿镇住了场子。好在水师本就在水上,高句丽军鞭长莫及,加之兵员集中,这才迅速整合,开始用投石机增援岸上。
苏元朗苦笑一声,让沈桓钧平躺在甲板上,手指抵上了他的眉心,真气透出,直贯泥丸识海,将沈桓钧唤醒。
沈桓钧瞧见苏元朗便在身侧,极是不好意思地道:“师父……不知是哪弄错了,竟然……”
苏元朗和颜悦色地道:“无须自责。只要勤学苦练,自能避免这般乌龙。”他心中仍有疑惑。虽然沈桓钧方才所用的符咒颇为难学,但从未听说有人竟因此昏厥。但沈桓钧身上偏生毫无异样,真气还隐隐有所进益,只得抛在脑后,以“意外”二字作结。
沈桓钧瞧了瞧四周,发现桅杆高耸,船帆猎猎,不由惊道:“我们这是在……”
苏元朗沉痛道:“隋军大败,我们现在是在隋军水师。”
沈桓钧一阵恍惚,喃喃道:“是么?”一语出口,他才惊觉自己并不是那么难受,反倒隐隐有些喜悦!
怎么回事?他脑中闪过这般一个念头,旋即暗道可能是太累了,心上却已有了块阴霾。
“怎么了?”苏元朗有些担心地问道。
沈桓钧摇了摇头,甩去那些纷乱的念头,强笑道:“没什么……师父,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回茅山么?”自他入境赶考以来,除了在茅山便没过过几天安生的日子。一提到茅山,登时便想起了那让人尘心尽涤的云海林涛、崇峰险路、潺潺流水、奇花异兽。眼前又一闪而过母亲的慈祥面容,心中一阵内疚。
苏元朗苦笑一声:“茅山……暂时回不去了,跟着皇帝去洛阳平乱。”
沈桓钧瞪大双眼,惊道:“茅山回不去了?怎么回事?”他陡然瞧见苏元朗所配赤剑,又急道,“师兄呢?莫非是杨师兄出了什么事?”
苏元朗苦笑着点了点头,道:“你杨师兄已经被逐出茅山门墙啦。”
不过数月,杨逸霄竟被茅山逐出门墙!沈桓钧既惊且急,抗声道:“怎么会!师兄明明不是魔门,莫非掌门师伯瞎了眼,瞧不出魔门离间之计……”
“钧儿!”苏元朗严厉地喝道,“这次和你们在涿郡的事没有丝毫关系,有那么多证人在,掌门师兄岂会被魔门蒙蔽!这次事件纯是你师兄自己的错,不可对掌门师兄口出不逊!”
沈桓钧怔怔道:“那……那……”
苏元朗叹了口气,面色黯然,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
“唔……呃,呃唔……”杨逸霄紧紧咬着毯子,额上满是冷汗。
他显然极是难受,身上那层薄薄的毯子已然湿透,完全无法动弹的身躯此刻也在剧烈颤抖。却只是硬生生地咬着毯子一角,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呻吟声来。
距他半尺外,熊囡目中闪烁着焦急的神色,紧紧地盯着他蹙起的眉头。
“呼——”不知过了多久,杨逸霄终于张口吐出了毯子,无力地喘息着,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熊囡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撇开那条毯子,解开他身上衣衫,拿着一块湿毛巾细细地替杨逸霄擦净身体。杨逸霄并未瞧见,熊囡脸上似乎红了一红。
苏元朗则无力地靠在门外,收敛气息,心如刀绞。
自杨逸霄醒来已经七日了。这七日来,每到子时、午时,阴阳交替,五气交感,杨逸霄体内五种真元便会混乱纠结一处,四下乱突,令杨逸霄疼得生不如死。而杨逸霄这等心高气傲之人,又怎会愿意让人瞧见自己这般狼狈,是以至今仍只是让熊囡负责杨逸霄起居,连苏元朗也佯装不知。
他静静地又待了半个时辰,这才强作欢颜,推门而入,笑道:“逸儿,为师又来看你了。”
杨逸霄双目一瞬,只叫道:“师父。”便又空茫地瞧着屋顶。熊囡也静静地坐在一边,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方才的情感表现。
苏元朗神色一黯,自顾自地将一张纸笺举到杨逸霄眼前,笑道:“方才掌门师兄找我去谈了谈。你这妖气贯体之事已然明了,只是眼下还欠缺几种药材,另外一些药性冲突之理也还没有尽知……所以你再忍耐几日,再过上几日,为师一定能替你找出法子来。对了,这是我们想出来的药方,你看一看?师父的医术可没有你好,说不定你一看便能改出来了呢?”
杨逸霄一言不发,眼神空茫,不知聚焦在何处。
苏元朗又说道:“这几日真是辛苦熊姑娘了。熊姑娘虽未入我茅山门墙,但我已禀明掌门师兄,择日便让你拜入餐霞峰门下。餐霞峰主要以养草炼药入道,再适合熊姑娘不过……”
熊囡静静地坐着,眼神空茫,不知聚焦在何处。
苏元朗再转向杨逸霄,笑道:“逸儿,你可真得好好感谢熊姑娘。人家可才七八岁,你的起居洗漱便都压在了她身上。若非你虽然真元被封,真气倒还充沛,辟谷之术倒是没停,莫非还要人家一个小女孩替你把尿不成?”说着嘿嘿笑了两声。
杨逸霄毫无笑意,阖上了双眼。
苏元朗又是尴尬又是难受,只得道:“逸儿,为师先去了,今晚再来看你。”说着缓步走出房间,带上房门,疾奔而去。
“呵呵……”杨逸霄低低地笑了起来,“囡囡,你听见了么?他说是用药呢……用药就能化去孔轩苦修数十载的修为?怕是只有仙丹才能办到吧?”
熊囡不知说什么好,小脸憋得通红。
杨逸霄阖上了眼,喃喃道:“只求化去体内‘妖力’,却只瞧了几页孔轩的《五气玉成》。便痛斥妖邪,置之不理……掌门师伯啊掌门师伯,你真是给正邪之辨僵住了脑子。更妖邪的此刻便在我体内,你还不如把那书给我,说不定我还能看出些门道。”越说越是苦涩,终于阖上双目,沉沉睡去。
熊囡神色一动,目中绽出几点淡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