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微浮,岸草摇曳。
村妇用力地甩着棒槌拍打着衣服,溅起一阵阵水花,引得鱼儿游到别处。不知不觉累了,如同往常一般地用胳膊揩了揩汗,在这炽热的阳光下,黝黑皮肤上的汗滴映的莹莹发光。无意地抬头一瞥,汗水顺着前发滴到了水里,荡起的水晕,一直延长到江面那黑点上。
村妇急急忙忙地站起来,踮起脚又看了一下,汗水来不及擦地向东一路跑去,板鞋随着“哒哒哒”跟到一家人户前,“邦邦”粗鲁的敲打着门。
来人开门是个双鬓泛白的半百男人,见邻家的张婶儿这么喘气,像是有急事,诧异地问:“张婶儿,有急事慢慢说。”
那张婶儿一只手倚着门上,弯着腰间气喘吁吁,抬头结舌:“在、在……前,前面……有、有,船,”那男人听着吃劲儿,还是听懂了那回事。心中一沉,阴着脸向屋子内喊着:“老婆子,赶紧叫他们做好准备,妈的,匪船可能又来了。”男子手指扣弄着布鞋,边整理边哀怨嘟囔:“大爷的,怎么又来了,昨天不是才来过,怎么还来上瘾,盯着不放,实在不行叫大伙儿到山洞先躲一躲。”随后,如一阵风卷过似的跑了出去。
来不及和遇到的村民搭腔,直接来到江岸上游。
那男人随意地拂袖擦了擦汗,踮起脚挑眉望去,亦是一只船在江面,却安心地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就说那贼船哪有怎么巧的。那沈老头儿倒是来了,嘿嘿。”
船离江面愈发俞近,那寒流顺着船棱作势而流。轩箫珞抬头看去,只见一朴素的老头儿冒着汗站在岸上的石墩上站着,脚下的布鞋磨损破露出大母脚趾。轩老爷有点泛起了疑心,戒备地向沈老问去:“沈老,岸上的人你可认识?”沈老仍在掌舵,背面对着父亲,略显凄怆。
“认识,这是东家的李四。也是这个村儿最有威望,民众最听他指挥。”然后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儿。”忽而听到一声吆喝:“沈老头儿,停这,停那儿风大。”
沈老点了点头,船向岸上靠去。
天色不早,日光微沉。
沈老先一步跳到石墩上,弯下腰麻利地从甲板上取下铁锁。瞟了李四一眼,然后娴熟地系着,绳索穿过那洞孔,船向石墩靠了靠,平稳下来。
江水已泛淡黄色。轩箫珞一步从船上跳下,等着眼打量着那李四。随后不到片刻,又有两人鬼魅的从船上下来——肤色黝黑,身板硬朗,一副生人的面孔。轩箫珞有些害怕,向父亲那儿缩了缩,沈老见此,哈哈大笑,拍了拍那两个汉子的肩膀,笑说:“这是我两个徒弟。子牛,木青。哈哈,小友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那两个汉子也是讪讪地赔笑着。轩箫珞也傻傻地笑着,好奇地问道:“他们在船底下划船,不吃饭也可以?”
轩老爷敲了一下他的头,眉头微微挑起:“不许胡闹。”引的他好一阵蹙眉撇嘴,哀怨嘟囔。
沈老和李四,哈哈大笑了好一阵子,喘着气连说几个“无妨,无妨”,然后自豪的看着自己的徒弟,犹如父亲一般感慨了一声,倒像是陈述往事。
“这两个徒弟啊,就跟我孩子一样的。这两个孩子原来是个孤儿啊。我还记得那年的晚上,风雪满城,我归来的路上就听见孩子的哭啼声。当时我还心想是哪家又生了孩子,随后一无所获的推开家门,便看见这两小子睡在摇篮里哇哇大哭。当时我那个心里急啊,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扔在我的马厩里。我一个打鱼的,怎么养的下去啊。”
那孤独老人的背影顿了顿,微沉的阳光下,眼泪在眼眶打转。
“唉,不知不觉也把他们养了下去,他们也是听话,学了一身的内功可以在短天内不饮不食,然后我也渐渐做了带客的生意。我老了,我让他们找亲生父母,他们不愿走,还细心地照顾我,叫我安心养老。我膝下无子,就他们俩儿。我这一辈子最可惜的是没银子供他们读书。”那两个汉子不说话,隐约有泪水淌了下来。
就这样,时间慢慢变慢。轩老爷轻咳了两声,望了望船舱说:“我那有两壶好酒,今儿我请你们品尝一下最好的临安酒。”沈老目色略涩,身形佝偻的影子印在了水中,怪粗的嗓声问道:“李四,多少年没见。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呢。”
“嗨……”那李四提起这事拍腿叫苦,向他们倒数着苦水,轩箫珞跑去酒舱拿出用竹子撰写的佛经,还有两罐子酒,便随他们向村子走着,边说着。
那西山上的贼寇,原本专打劫东渡那一块,谁井水不犯河水。谁知道有一天,那贼寇内部闹起了矛盾,一个狗腿子乘着乌漆墨黑,半夜卷走一大批金盈珠宝连夜出城,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那山贼王头天喝的稀巴烂,第二日早上发现银子丢了,就来村来抢,补充损失他们的财庫,反倒是促进了他们内部的协和。可这地儿祖祖辈辈都是打渔为生,几乎不留银子,强行规定每月交多少鱼给他。
李四一路骂他爹骂他祖宗,吐沫四射,轩箫珞不禁抖动了一下眉头,到屋后,转身来到樱花书下,却不知怎么下起了下雨。
独茗沉,粉妆胭。
冗月照,半掩朱门琵琶声。
长恨歌,轻叩遮面欲问谁。
瑟叶影木,孤萤渺渺呓唦语。
萧风竹沙哑,烛光倚绮窗。
琼楼危阁映檐牙,屏舣提岸九载流。
一眉朱砂诉相思。
亦可凄,
花开相错不生叶,叶落相错无花开。
他缓慢地伸出手,仔细轻轻,手指摩挲着树干上深深的刻纹,字体大落而娟秀,凹陷在韧皮部,乳灰色的干液被风干于凹墙处。
这是樱树树上的一段小词。
不知多少年前的树干忍受暂时的疼痛,镌刻上年华的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