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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古刹

周彤在大街上疾奔着,眼泪已经不再流了,直到蓝染的背叛,她彻底绝望了。哀莫大于心死,连心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流泪的?只觉得这个世界好陌生,似乎一觉醒来周围的所有人和事变了,变得狰狞而狡诈。这让周彤有种错觉,好像置身于不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里。

上次是什么时候?周彤的意识有些恍惚,现在的情况似乎和一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那时她也是这样的心境,疾奔在澳洲的海滩上,当她跑累了,停住脚看着对面的大海,当时的心情也是这般,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她想要离开,回到原有的世界中去,所以她想到了死……

海风吹过,带着一丝腥咸,海中的灯塔一明一暗的闪烁着,似乎在对她指引着什么。周彤一步步朝海中走去,冰凉的海水漫过了她的脚踝,膝盖,直到腹部。而这个时候,有一个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彤彤,你干什么!”

周彤一愣,转过头看向李毅,见他正朝自己的方向跑来,便对李毅厉声叫道:“站着!”

李毅连忙止住了脚步。

“你什么都不用说,别再跟着我了。”周彤咬咬嘴唇说道。

李毅睁大眼,忽然手脚齐用的比划起来。

“你在干嘛?”

李毅笑了笑,然后指着自己的嘴,意思很明确,是你不让我说话的。

周彤无奈的摇了摇头,“五年了,你身边总是围着女生,我的忍耐已到了极限,我们……”说到这里,她的话忽然止住了,她本想说分手,却又舍不得,所以就算自己寻死,也不想对李毅说那两个字。

“可以不恼我吗?”李毅试探的走近几步,见周彤没有反对,连忙冲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握到了实处,李毅心里暗嘘了口气,他刚才可是看得真切,周彤明显有轻身的意思。

周彤长长的看着李毅,嘴角忽然一扬笑道:“你就不怕我拉着你一起淹死?这样至少我能独享你。”

“你忘了,我是水,怎么会被淹死。”李毅说着做了个健美的姿势,但心里还有些暗自惊心,抬眼看了看海面,庆幸今天没什么大浪,但如果周彤执意寻思的话,恐怕要花很大功夫,于是暗自拟定起救援计划。

周彤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却被他的姿势逗乐了,但表面上忍住不笑依旧板着脸。不过她这点小动作却被李毅看了个正着,眼珠一转说:“让我们一起穿着潜水衣吧!”

“什么?”周彤没听明白。

“那样的话就能远离所有人,在深海一起去寻找只属于我们俩的美丽世界。”

周彤听得有些神往,但嘴上依旧不依不饶,一语双关的说:“潜水衣穿在身上很束缚,你受得了吗?”

“可是很温暖。”李毅温柔的一笑。

周彤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总说不过他。这时候,李毅突然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周彤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服软靠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结实的胸口和强健的心跳,周彤整个人都松软了下来,细声道:“躺在你的怀里,感觉很安全,就像小鸟回巢一样……要是没有了这个巢,我便没有栖身之所。”

“放心吧!这个巢永远等着你回来,永永远远。”李毅的眼中透露着无比的真诚,他紧紧的搂着周彤,然后在她耳边柔声道:“我们结婚吧!”

我们结婚吧……当时就是这句话,点燃了周彤心中的希望,但现在还有谁能再次点燃她的希望呢?难道要指望那些欺骗过自己的人?

如果当时多走几步的话,现在应该不用这么痛苦吧。一个念头突兀的在脑海中升起,周彤下意识的点点头,好像在肯定这个想法。等她抬起头时,眼前的场景突然变了,变成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海风吹过,冰凉的海水拍打着她的胸腹,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回到了重新选择的那一刻。

好熟悉的感觉。周彤眯着眼,嘴角扬起解脱般的笑容,耳畔似乎还盘旋着其余的声音,人声?还是车声?她懒得去管,就这么向前走去……

这时候,一阵梵音远远的传来,如当头泼下的一瓢冷水,搅乱了周彤的思绪。当她惊醒之时,周围的场景也猛地一变,还未等她看个明白,一道黑影急速的从眼前闪过,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拥进耳中。周彤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马路的中央,而一辆大货车正好从眼前飞驰而过。

急速的风吹散了她的头发,挂得她面颊生疼,周彤这才猛然惊觉,就在刚才,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如果自己真的往前一步,肯定被大货车撞得四分五裂。回忆起前阵子那个噩梦,周彤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冷汗浸湿了她的衬衣,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她怕了。连忙后退几步,直到踏上坚实的人行道,心中这才安定许多。

风中传来货车司机的谩骂声,而周围的人们都对她报以古怪的眼神。周彤下意识的揉了揉额头,她记得在那里有一个类似轮胎花纹的红印,虽然早已消失了,却还能让她联想起那个噩梦给她带来的恐惧。

如果不是那阵梵音,我现在肯定被撞死了。周彤这样想着,侧耳倾听起来,在这嘈杂的街道上,那声音远远地传来,很快就被淹没在人声车声之中,听不得那么真切。这让周彤有些疑惑,为什么先前那一刻会如此清晰?

周彤想不通,但也没有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她环视着四周,终于在远处的建筑间看见古刹的一角,青烟袅绕有种置身于云雾中的感觉。她点了点头,心中做了个决定,然后朝古刹的方向走去。

人群中,李毅长长的吁了口气,就在刚才他看见周彤快被扯撞到的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停止了跳动。他原本是想远远的跟着周彤,等她情绪稳定一些再上去安慰她,谁想到她竟然直直的走到了马路中间!

货车飞驰而来,但周彤却没有停步的意图。李毅忽然想起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周彤踏入海中,那一幕和眼前的情景重合到了一起,他脑袋里轰地一炸,口中大喊着她的名字,然后朝周彤的方向猛冲过去。

可惜,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远,而下一秒周彤就会和货车撞到一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人即将葬身车轮,李毅的心中说不出的疼痛,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跟近一点,就算周彤骂他,怨他,也比失去她要强上百倍!

庆幸的是,周彤在最后一秒停住了,然后机警的退了回来。李毅这才放下心,紧走几步想上去看看她有没有受伤,而这时,周彤正好朝这边看过来,她好像在寻找什么,目光在李毅身上没有半点停留,就这么一扫而过不含半分情感,犹如看一个陌生人那样。

李毅的心中没来由的一痛,刚迈出的脚步又撤了回来。待周彤选定目标之后,他才紧跟了上去,这一次离得很近,只隔了一只手的距离。

但是,周彤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周彤仰起头打量着这间古朴而庄严的建筑,只觉得分外的眼熟,或许每间寺庙都一样,亦或许小时候曾来过这里,谁知道呢?既然佛家讲求一个缘字,而自己能寻到这里,也是种缘分吧。想到了这里,周彤也不再做停顿,直接走了进去。

今天不是庙会的日子,寺庙里面的香客并不多,只有几个吃斋念佛惯了的老太在里面。周彤并不信佛,仅有几次来寺庙的经历,也是只观光旅游。在她看来人们之所以求神问佛,祈求指点迷津,目的是想早点知道命运的结果,路本在前面,不管答案如何,路只有一条,当你选择之后,即便走错了,要怨也只能怨自己,即使满天神佛,也只是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而这一次亦是如此,只是因为那梵音的吸引,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平复心情罢了。可是,当她踏进正殿,看着五米多高的佛像时,心中还是升出一种忍不住膜拜的念头,周彤并没有抵触,于是闭上眼,俯身跪拜了下去,而心中似乎真的平静了许多。

大殿外的李毅见周彤的情绪终于安定了下来,便想过去安慰她一下,毕竟女人是需要哄的。可是,他刚踏出一步,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回头一看,居然是蓝染。蓝染朝李毅摇了摇头,又指指周彤说:“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因为周彤的缘故,李毅对蓝染倒是没多大敌意,当然也没多少好感。他一侧身,避过蓝染的手,说:“正是因为她这样,我才要去安慰她,她现在很需要我。”

“不,如果让她见到你的话,情况会更糟。”蓝染顿了顿继续说道,“因为伤害她最深的人就是你。”

李毅脸色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可能你不知道,今天你和施雨在咖啡厅见面的时候,周彤也在外面。你和施雨的那些事,她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李毅脸色一变,说话的声音也放大了几分,他扭头心虚的看了周彤一眼,见她还是刚才那个模样,这才压低声音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蓝染冷笑了一声,“因为当时我也在现场……要不要我复述一遍?”

“算了。”李毅摇摇头,眉头紧锁。蓝染的口气十分笃定,那么真有可能亲临过现场,那么周彤回家时问的那一番话也就很合理了。回忆起咖啡厅里面的事,李毅有些自责,为什么自己明明知道施雨要和周彤见面,但接到她的电话之后还是去赴了约。而周彤质问自己时,为什么第一时间说了谎话,难道还是放不下?

对于爱情,男人和女人不同,当女人不喜欢一个男人的话,不管你做多少事都没用,或许在她的心里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但是你永远不是她那杯茶――就好比周彤和蓝染。而男人不同,就算他不喜欢这个女人,但也有可能因为这女人做的一些事而感动――正如李毅和施雨。

李毅心里明白,施雨喜欢他,在高中再次相遇的那一刻,从她看自己的眼神,从她的态度,就清楚感觉到了。而这次回来,当两人又一次碰面,施雨对自己依旧像多年前那般,甚至愈发浓烈。但问题是李毅一直把施雨当做妹妹看待,没有其他的想法。

然而正因为施雨对自己的爱慕,令他不忍心伤害她,虽然施雨知道李毅和周彤的关系,但耳朵听到的,和亲眼见到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一直以来,李毅极力避免三人在同一场合碰面。他生害怕在某一个时间,自己挽着周彤在街上散步时,正好和施雨碰个正着,那时候自己该怎么办?如陌生人一样点点头,还是坦白的说:“嗨,施雨这是我未婚妻周彤,也是你多年的好姐妹。彤彤,这位美女你应该熟悉吧,她可是我的青梅竹马哦,而且爱慕我很多年了,不过我根本不爱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周彤和施雨该怎么相处?毕竟她们俩是十多年的好姐妹啊。

因此,李毅一次次答应与施雨单独见面,或许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补偿她,而施雨对自己在言语和动作上的亲近,只要是不太过分,他也没有太过拒绝,就当成和自己的亲妹妹在一起那般。

李毅本以为这样做对大家都好,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正因为自己想得太多,顾忌得太多,却无意间伤害了周彤。

看来真如周彤所言,我就跟个骨头一样,喜欢丢在地上给狗抢,似乎女人争着来爱,然后就很享受似的。李毅长叹了一声,虽然是个误会,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对周彤说什么?周彤又能听进去多少?

“等过段时间周彤的心情以后,再和她解释清楚你和施雨的关系吧。”这时候蓝染出言点醒了李毅。并不是为了帮助李毅,只是不愿意见到周彤这副伤心的模样。

看来只好这样了。李毅点点头,感激的拍了拍蓝染的肩膀。突然,他心中升起一丝疑惑,试探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施雨?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蓝染没想到李毅会有这么一问,整个人愣了半秒,然后侧过脸说:“这个问题,你最好去问施雨。”

李毅虽然没有看见蓝染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在他的话语中却听到了另一层含义,“似乎这个蓝染和施雨的关系很不一般啊……”李毅暗想着,但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毕竟周家还有一大摊子的事要处理,而蓝染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助力。通过多方调查,李毅知道周家三年前的那场大火,也知道蓝染为周家付出了很多,再加上周彤在蓝染心中的地位,这些线索联系到一起,他确定蓝染是绝对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虽然和情敌站在同一阵线,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古怪,但李毅相信周彤爱的人只有自己,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至于蓝染,虽说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但李毅还是佩服他的执着,毕竟爱一个人并不可耻。

彤彤,你先休息几天,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处理好一切等着你!李毅回过头,长长看了周彤一阵,这才对蓝染说道:“就让彤彤安静几天吧,如果你真的想她好的话,先诚实的告诉我,换药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吧,这只是一场误会……”蓝染无奈的摇摇头,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是夜,周家大厅里。除了周彤之外,其他五人都齐聚到一起。叶安、叶玉婷和沈璐坐在一起,在三人的对面是李毅,他就这么大剌剌的坐着,直直的盯着叶安三人,双方的目光碰撞在一起迸出激烈的火花。至于蓝染则背靠着墙壁站在不远处,好像随时都要隐没在阴影之中,这是他的性格使然,他不习惯和那么多人呆在一块儿,更不想成为别人的焦点。

“好吧,让我们开诚布公的谈一次。”沉默了许久,李毅厌烦了眼神交战,率先发话道。

叶安点点头,“这个提议不错,但我认为在此之前,你应该开诚布公的把你和施雨的关系交代清楚。”

李毅被戳中了痛处,脸色沉了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叶安两手一摊,一副很无辜的样子说,“毕竟我们是周彤的娘家人,不希望选错人。”

“是吗,你们真把彤彤当成一家人?”李毅嘲讽的一笑,但他并不想和他们继续打嘴仗,所以指了指蓝染一语双关道:“我和施雨是什么关系,你应该比较明白吧。”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蓝染和周彤什么关系,我和施雨就是什么关系。

蓝染无奈叹了口气,他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呆在这里,如果让他选的话,他更愿意远远地看着周彤,而不是掺和进他们的争端中。不过,既然问起他了,也就如实回答道:“李毅自从回来以后和施雨见了三次,第一次是到家的头天早晨,晨跑时偶遇的;第二次是在疗养院,应该是探望施雨的亲人;第三次是今天下午,在咖啡厅里。嗯,有过亲密的动作,大多是施雨主动……”说道这里,蓝染看了李毅一眼,“但他也没拒绝。”

这家伙,第一天就盯上我了。李毅心里暗自提防着,不过蓝染说的倒是事实,也不想争辩,于是两手一摊,学着刚才叶安那副无辜的样子道:“听清楚了,我和施雨的关系并不是你们想得那么龌龊!”

这时候,沈璐插口道:“不主动不拒绝,好一个情场浪子啊……”

“叶安,管好你的女人!”李毅狠狠的瞪了沈璐一眼,呵斥道。

“咳咳,这个……”叶安干咳了两声,拍了拍沈璐的膝盖,示意她不要多嘴,然后对李毅说道:“她的话是难听了一点,但道理是对的,我们该怎么相信你?”

李毅冷哼道:“哼,这里不是公审大会,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我把诚意拿出来了,倒是你们,口口声声说换药事件是个误会,那我问你,为什么周老爷不把遗产留给你们这些最近的人,反倒要托付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彤彤?”

“这个问题我没必要告诉你。毕竟,你还不是周彤的合法丈夫。”叶安淡淡的说道。

“很快就是了。”李毅说着,扬了扬手上的订婚戒指。

沈璐冷不丁的冒了这么一句:“但现在还不是。”

李毅看了她一眼,懒得和这女人胡搅蛮缠,“你们如此为难彤彤,说穿了还不是为了她手中的继承权,你们还敢说没有想要谋夺这份家产?我猜周老爷临死之前一定是看出了什么端疑,所以才把遗产留给了彤彤,而不是你们!”

“想谋夺家产的不是我们,而是你!况且,这房子本来就该属于我们叶安的!”沈璐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哼,你还真会倒打一耙。”李毅朝她摇了摇小手指作讽刺状。

沈璐见状好似受了极大的屈辱一般,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指着李毅的鼻子骂道:“你还想狡辩吗,刚一回来就急着和施雨见面。偶遇?鬼才相信!你和她见了那么多次面,也不知道商量些什么鬼点子。你们一个里应一个外合,还拿换药的事来威胁……”说到这里,沈璐突然顿住了,连忙捂住嘴从她的表情来看似乎透露了天大的秘密。

“原来是施雨……”叶安很受启发的点点头,应该是想通了什么。

“你们别把话扯到无辜的人身上,”李毅见他们一唱一和的模样,转眼间这泼脏水就淋到了自己和施雨的身上,怎能让他不生愤怒,紧拽的拳头捏得关节“咯咯”作响,怒极反笑道:“你们心中有鬼,反倒来陷害我,看来没必要谈下去了!”

叶安淡淡的说道:“事实本是如此。我先前说过,这地皮已经炒到了天价,没有几人不动心……”他说完,很有深意的看了李毅一眼。

“你是指我?”李毅指着自己的鼻子说着,然后猛地站立起来。心中既愤怒又屈辱,他原本听蓝染劝说,这一切都是误会,所以回来和他们当面对质,想把事情弄个明白。谁知道在施雨的问题上落了口实,反倒被他们倒打一耙,变成了想要谋夺的坏人。

“事实正是如此。”与此同时叶安也站了起来,横在李毅的面前。两个男人迎面而立,李毅怒目横视,那张刚毅的脸棱角显得更加分明,而叶安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并不把怒火中的李毅放在眼里。

“我让你再说!”看着叶安那淡漠的表情,李毅的心中愈发来气,一把扭住叶安的领子,拳头朝他的脸上挥了过去。

“叶安小心……”

“够了!”沈璐和叶玉婷同时出声,不过叶玉婷的声音把沈璐的惊呼压力下去。她见二人还是那副剑拔弩张的气势,拿起茶几上的杯子狠狠的敲了几下,随即大声呵斥道:“都给我住手!”

李毅的拳头离叶安的脸很近,他并不是一个崇尚暴力的人,但是如果有人惹了他,也不介意自己的拳头和对方的脸做一个亲密的接触。待叶玉婷出声喝止,他稳住了势头,扭住叶安领子的手向前一推,把叶安推了个趔趄,这才收回了拳头。他现在倒想听听,一直没有发言的叶玉婷有什么话要说。

叶玉婷见两人松开,这才长长的喘了口气,和颜悦色的对李毅道:“李毅,你先坐下。”然后又望向叶安这边,“你们俩也坐下。”

沈璐扶着叶安,焦急的查看了一番,心痛的问道:“叶安,你没事吧。”

叶安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很淡定,似乎料到了李毅的拳头不会落下,他整了整凌乱的一副,朝沈璐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两人这才坐了下来。不过沈璐在看李毅的时候,眼神更加厌恶了,还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野蛮人。”不过李毅当没听到。

叶玉婷见三人都冷静了下来,这才慢悠悠的说:“叶安,我看试探就到此为止吧。”

试探?李毅听不懂叶玉婷话里的意思,和他一样莫名其妙的还有沈璐,她推了推叶安的胳膊,小声的问道:“试探什么?不是摊牌吗?”

叶安那张扑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他宠爱的揉了揉沈璐的脑袋笑道:“傻丫头。”

这一次,还是叶玉婷出言解开了李毅的疑惑:“李毅你消消气,叶安刚才并不是刻意要针对你,而是我们先前商量过,想要试探你一番。”

“什么,你们试探我?”李毅只觉得刚刚熄灭的怒火又燃烧起来。

叶玉婷见李毅这个样子反倒笑了起来:“年轻人别太激动。要不试探你一下,怎么知道你对彤彤是真心的?呵呵,我活了那么大年纪,看人的眼色还是有几分的。我看得出来,你刚才很愤怒,心里也很委屈对吧。”

李毅撇撇嘴,不做评价,但心里还是不舒服――有这么试探人的吗?刚才那架势分明是合伙诬陷!

“我知道你不乐意,就当第一次见丈母娘被刁难吧,这种事不是常有吗?不过,从你刚才的表情我能看出,你对彤彤是真心的,否则在我们说你联合外人谋夺家产的时候,你觉得受到了侮辱,也很愤怒。这是一个人手污蔑后最正常的表现,心中有鬼的人绝不会这样,我说得对吧。”

李毅心中暗自信服,其实被丈母娘刁难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道:“那也不能把无辜的人扯进去。”

叶玉婷摇摇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和他争论,继续说道:“给你个忠告,你以后处理男女感情的事,应该懂得分寸,不要给别人有太多幻想,毕竟爱是自私的。另外你应该感谢叶安,正因为这次试探,让我看出了你的真心,你并不是那种图谋不轨的人,这样我才能放心的把彤彤托付给你。而且,我们从这次试探中,似乎还有了不小的收获……”叶玉婷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沈璐一眼,后者惊得脖子一缩。

“然后呢?”李毅觉得叶玉婷还有话要说。

叶玉婷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道:“然后自然是老爷遗嘱的问题,你通过了我的考验,也该是让你知道老爷遗嘱里真正含义的时候了。叶安,去把东西拿下来。”叶安嗯了一声,上楼去了。在这个时间里,李毅仔细揣摩着叶玉婷话中的意思,他先前就感觉遗嘱很是古怪,而现在看来这未来岳父的遗嘱并不是那么简单啊。

叶安上楼没多久,便拿着一个卷轴回来,直接递到李毅的面前。李毅看了叶玉婷一眼,目光中征询的意思,后者点点头说:“打开看看,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其中的含义。”

李毅把卷轴缓缓打开,见里面是一幅书法,虽然他对于古董字画没有什么研究,但看的出纸张很新,不是古物。纸张上那四个大字,字体厚重而韵味十足,与他所写的内容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很明显作者在书法上的造诣颇深。而待他看到落款上“周雄启”三个字的,瞳孔一收,他没想到这幅书法居然是周彤的父亲写的。

难道说,这几个字里还包含着什么特别的意义?

他抬头看了叶玉婷一眼,见她也正在微笑着注视着自己,却并不出言解答。随即又把目光放回到宣纸上,看着上面那四个意味深长的大字,思索间似乎想到了什么……

周彤感觉自己这一整天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之中,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记得不太真切了,只是依稀知道自己和人吵了架,觉得很伤心便冲出了家门,然后差点被车撞死。但仔细回忆起来,到底和谁吵架,为什么而吵,却根本记不起来。然后,她想起自己走到了一间寺庙,听着庙里诵经声,心绪也随之而安宁了下来。那么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周彤就完全不知道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记忆里的那一段被删除了似的。

而现在,出现眼前的是一幢双层的欧式洋房,在月光下泛出紫色的光幕,就好像童话世界中的紫水晶城堡一般。周彤歪着头打量着这幢建筑,感觉很眼熟,只是脑子里还有些混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顿足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不自觉间竟然回到了周家老宅。

“我不是从这里逃出来了吗?”周彤这样想着,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似乎在这间老宅里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自己,虽然听不见,却能感觉到。

周彤决定进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召唤自己,刚推大门心中那个声音更加清晰起来,还带着一丝欢快,似乎是等了很久的样子。周彤拂了拂胸口,安定着心中的情绪,顺便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月光从窗外泻下,夹带着一抹紫色,在这半昏沉的房间里格外醒目。

周彤抬头向楼梯上看去,她感觉得到那个声音就是从二楼的某个房间里传来的,便不再停留径直上了楼梯。而就在她踏上二楼楼道的那一刻,一团雾气从四周席卷而来,把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周彤只觉得眼前忽然一暗,眼前一片模糊便什么也看不真切,这暂时的失明令周彤的心中有些惊恐,但心中那个声音却愈发的清楚,她定了定神按着那个召唤声的指引往那个方向寻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彤看见不远处有一道烛光,烛光摇曳倒映出一个人的身影。周彤脚步一顿,她心里清楚召唤自己的应该就是这个人,却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

那人影微微一动,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周彤感觉得到,有一道目光朝自己这个方向看来。然后,黑暗中响起一个威严而慈爱的声音:“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这人的声音好熟悉,熟悉得令周彤的心猛地一酸,然后不由自主的唤道:“爸爸!”

“好,好……”这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激动,那人影朝周彤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周彤不疑有他,快步的奔到近前,蹲下身把头放在他的膝盖上,后者伸出手轻轻的抚着周彤的脑袋。记得小时候,周彤受了委屈之后,便会像现在这般把头放在爸爸的膝盖上,享受着他的宠爱,这是周彤的特权,也是父女之间一种特殊的交流方式。

烛光中,父亲那张威严而不失慈爱的脸比记忆中苍老了很多,但从五官和轮廓之间还是能看出他年轻时候的样子,应该相当英俊,肯定吸引过不少女子的青睐。想到这里周彤自责起来,要不是因为自己的迁怒与任性,他们父女俩也不会分别那么多年,想想这些年的经历,在自己受委屈的时候,有没有偶尔想起到过父亲?如果父亲出现在自己面前,还会不会像小时候那般,把头放在他的膝盖上,接受她的安抚?

周彤原以为自己再也享受不到这份特权了,因为等她再次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悄然离世,再也回不来了。但哪里想到,当她感觉被遗弃,满心伤痛与委屈的时候,父亲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等等,爸爸不是逝世了吗?

周彤一惊,猛地醒悟了过来。原本混乱的思绪也清明了起来,脑海中那些被删除的记忆又回来了,紧接着,她嗅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一个疑问也在脑海中盘旋开来:什么味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谁?周彤感觉到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了一丝恐惧,她抬起头看向父亲,但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等她多看了几眼之后,突然惊异的发现,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痕――就像被热水惊坏的玻璃杯那般。慢慢地,裂痕在他的脸上扩大开来,而且能隐隐的看见缝隙里闪动的红光。

周彤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连忙退后了几步,戒备的看着这个“父亲”,而后者下意识的伸手做了个拉她的动作,却因为动作太大的缘故,他的整张脸终于散落开来,显出里面那张如煤炭般焦黑的脸……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应该是一颗烧焦了的头颅!而弥漫在四周的那股觉臭味也愈发浓烈。

紧接着在那焦黑之下有红光一闪,如火星溅进了汽油之中,父亲整个人“呼”地燃了起来,可是父亲似乎并没有什么痛苦,反而上前几步――那情况就像恶灵骑士中的尼古拉斯凯奇一般。虽说电影里面看起来很酷,但如果这个人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亲眼目睹之后才发觉这并不酷,反而相当恐怖!

周彤被吓得尖叫了一声,她第一时间想到跑,打量过四周的环境才发现自己身在父亲的书房之中,于是矮身躲过父亲的手,朝房门的方向跑去。当她逃到门口的时候,本以为逃掉了,因为她偷瞄了一眼身后的父亲,见他没有追来的意思。可是,她的手刚接触到门把的那一瞬间,一股灼热感扑面而来,她果断的缩回手,而下一秒,整扇门就这么燃烧了起来,火势很大,就好像有人事先在上面泼过汽油一般。

进退维谷间,周彤慌不择路的躲避着,但奇怪的是,不管她躲到哪里,触碰到的一切东西都会在下一秒燃烧起来,这让人有种错觉,似乎是周彤把它们点燃的。不多时,书房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周彤再也找不到躲藏的地方,整个人也绝望了。

而就在这儿,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彤彤别怕,爸爸只是想最后看你一眼……”周彤听过之后,心中没来由的一痛,有种要离别的感觉,她转过头朝父亲的方向看去,见他身上的火焰正在慢慢的熄灭,一种恐惧感涌上心头,却不是因为害怕的缘故,而是担心,担心什么?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当火焰终于熄灭的时候,周彤亦明白了,这是父亲离开的信号。可是,父亲的身体已经变成一座黑色的雕像,没再也没有了生息。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她看见哭喊着朝父亲扑过去,而她的手刚触碰到父亲时,那座雕像突然散落开来,她匆忙扬起手,却只有一抹灰烬从她指间滑过……

书房里,大火还在燃烧着,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在这个烈火铸成的牢笼之中,周彤瘫坐在地上,流着泪,用手把父亲消失后,那散落一地的灰烬合拢到一起,似乎这样父亲就会回来。这时候,她听见了一阵怪异的响动,似乎是剪刀划破丝绸的声响,她侧耳一听突然惊觉,那声音――竟然是从自己的身上发出来的!

周彤猛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臂上也如父亲刚才那般显出了一道裂纹,如夏天被阳光暴晒后干裂的大地。然后,裂纹慢慢的放大,如蜘蛛网一般布满了整条手臂,而那缝隙中的红光,也愈发的醒目起来。

我也会像父亲那样吗?周彤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她很害怕,怕得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但她马上止住了,因为她怕自己的动作太大,加快了裂纹的扩散速度……当第一块碎片从手臂脱落下来,周彤整个人已经绝望了,她能够想象得到自己在火中挣扎的样子。

不要,我不要受这样的折磨!就算要死,也要我自己选择!

周彤的心中不甘的大叫着,既然死亡无法避免,那么我的命也得由我自己来操控。她一咬牙,拔出头上的发簪,把尖端对着自己,闭上眼,然后猛地朝自己的脖子上刺去……

“铛……”一声厚重而绵长的钟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整个世界似乎被无形的波纹过滤了一遍。此时正值紧要关头,下一秒尖利的发簪就会刺进周彤的脖子,而这钟声却响得恰到好处,生生敲碎了周彤心中的魔怔,她睁开眼,发觉自己动不了,看了看四周,好似整个世界都被停止了,就连那燃烧中不停变换形态的火焰,也停止了跳动。

“铛……”又是一声钟响,周彤发现空气中产生了一丝扭曲,然后,整个世界碎裂开来,变成一片混沌的漩涡,而周彤就瘫坐在这漩涡的中心,她忽然发现,自己手上的裂纹也渐渐合拢了。

“铛……”待第三声响起,周彤猛地睁开眼,从梦魇中惊醒了过来,她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自己手握发簪,尖端的那头对着脖子,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刺进皮肤,划破脖子上的大动脉。

周彤惊呼了一声,连忙扔开了发簪,她喘着气心中忐忑不安,没想到自己在梦中的举动居然会延伸到现实之中,如果当时没有那声钟响,自己恐怕已经被自己杀死了。想到这里,她有些后怕,又有些侥幸。

回想起那声救命的钟响,她走到窗台边,打开窗朝不远处的寺庙看去,这时候天刚亮,四周雾蒙蒙的,整座寺庙如置身于云雾之中。

晨风轻拂,吹走了噩梦中的惊骇,也吹散了原本盘旋在房间里的那阵焦臭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