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亮的马蹄声已越来越远了,只留下漫天翻滚的灰尘弥漫在半空中,不过此时四周并未全然归于平静之中,远处的狼嗥声正追随着大队人马消失的方向而去。
虽然它原本要追踪的猎物,眼下再也不必朝嗥声的相反方向疲于奔命了,但是这大队马群震天的跺地声以及飘散开去的浓浓的尘土却更明确地指明了方向,只不过眼下猎物即使近在眼前,恐怕都没法冲破如此众多的人马的阻挠了。
王爷差点要置陆先机于死地乃是因为丧子之痛,而白狼苦苦追逐在马队附近却也是因为丧子之痛,这两者之间的悲伤说不定不相上下呢。
“师傅,这件事情——”沉石对正望着灰尘发愣的陆先机小声道,“是不是就这样完结了?”
陆先机叹了一声缓缓道:“我看没那么容易,就算那位王爷不打算追究,可是依照那小王爷的性格,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无论是咱们还是那小王爷,彼此之间都不无法轻易放过对方,那位小王爷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来生事,咱们也要早做准备了。”
老孙在一旁黯然道:“都是弟子连累……”话未说完便被陆先机挥手打断了。
西门伞朗声笑道:“呵呵——无妨无妨,有这么多老朋友在这里,咱们定能想到妥善的办法的。”
沉石也道:“是啊,师傅,咱们还是先别说这种丧气话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陆先机这才笑道:“唉,不知怎的,平日里的豪气像是都丧失殆尽了似的。”
傅颂走过来道:“陆兄放心好了,即便有人横生枝节,有我们几个一起出谋划策,必能逢凶化吉的。”
陆先机瞧了他一眼,俩人静静地交换着目光,顷刻后目光分离,各自猜测着将会发生的突发事件。
此时,真正让陆先机担心的,已成了可能会突然出现在他们之间原本不相干的人,这一点,傅颂与他达成了共识,也只有他们二人最清楚可能会是谁做煽风点火的事情,只是却不便说出来,一则这只是他们的猜测而已,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二则那人与他二人关系匪浅,也不便大肆宣扬别人的恶名,而且说不定那人将来还会改过自新呢,这也是他二人所希冀的事情,只是可信度却很是让人怀疑。
空中忽然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在山林间穿梭着,众人这才从忧思中回到此处的景致。西门伞建议先抛开所有的烦恼,好好欣赏下风景,否则太过浪费了。大家相视一笑,便往对面的山口走去。
他们一走到山上便见满地的马蹄印往前延伸开去,只不过马蹄印中竟夹杂着一串很小的脚印,仔细一看,似乎就是爪印,确切地说狼爪印。陆先机弯腰看着这些多出来的爪印发愣。如此说来,一直追踪的狼早在大队人马到达此地时便已来过这儿了,但是却因为知道势单力薄,便选择了尾随的方式追踪猎物,待猎物麻痹大意时才予以致命一击。
而依照那华衣公子的性格,在人群中听到狼嗥声虽然当时有些害怕,但毕竟已有些有恃无恐,因而难保不会妄动杀意,说不定还会瞒着王爷再去会会自己的对手呢,如此一来便正中狼的下怀了。
而等到华衣公子再次面对狼时,估计也未必还会有先前的好运了,那时就不只是被撕破衣衫那么简单了,而陆先机等人所面对的困境也就更加难以应付了。
陆先机直起腰来叹了一声,便缓缓往空旷的山上走去,当盟主已有些年头了,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自己的身家性命竟全然取决于一条素未谋面的狼,这条狼若放过它的猎物,他或许就能好过一点,否则便是吃不了兜着走,真是太好笑了,但是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只不过,当他想起昨日奇天云一发出啸声,狼嗥便马上响起了,难道奇天云竟与这等野兽为友么?正想着时,扭头往身后望了一眼,见奇天云正一个人站在那儿,仰着脖子像是在仔细听着什么,看来他的猜想并非全然没有道理,那么是不是请奇天云告知他那位朋友,暂时不要去打扰它的猎物呢?然而这么说好像是没道理的。
陆先机总算笑了出来,虽然只是苦笑而已。
旁边的沉石见他有些表情古怪,便忍不住好奇道:“师傅,你在想什么呢?”
陆先机又回头望了奇天云一眼,趁他还没走过来时,小声道:“不知道奇少侠有没有驾御那条狼的本领,若有的话,大可请他劝那条狼暂时不要给咱们添麻烦,省得到时候收拾残局的还是咱们,不过我估计天性高傲的狼是听不进人的劝告的。”
“啊?”沉石有些纳闷了,他想不到从来很自信的师傅如今却相信起这等虚妄之事,真是少见,他也瞧了还在发呆的奇天云一眼,莫明其妙地摇了摇头。
正当他二人还在胡乱猜测时,山间忽然响起一声长啸,众人扭头望去,仰头撮唇而啸的正是奇天云,啸声刚停,紧接着远处便又响起了一声粗犷的狼嗥声。大队人马早已走远了,众人也都以为那条赶着去复仇的狼必定也走远了,但是想不到居然还能听到它的嗥声,难道它还没走远吗?还是山间地理位置复杂,因而声音恰巧便能传出很远?
不管如何,此时众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奇天云,这或许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撮唇而啸的动作,但在他们眼中却是颇有些不同一般,而且这种事情显然没有人教过他,是他自己无意中领会到的。
为了证实这种猜测,铸剑师便说笑着问起西门伞,这是奇家还是西门世家的独门绝活。西门伞忙撇得干干净净的了,说跟他没有半点干系,而且就他所知,奇武阳也没有与兽为友的特殊嗜好,这多半是奇天云自己于生死系于一线之际误打误撞地掌握的,不过对敌时怕也没什么用处。
就在他们谈笑之际,奇天云又长啸了一声,嗥声又再次响起了。
众人本想叫奇天云过去询问一番时,却见奇天云正用一种浑然不解的神情仰望着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将头低下转向众人道:“陆盟主,你们的麻烦来了。”
陆先机沉石还有老孙师徒三人都讶异地望着他,事情都没发生呢,他怎么知道的,难道他有预测未来的本领?然而不管如何,这对他们毕竟关系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陆先机忙道:“奇少侠有何见教?”其他人也都望着他,都想明白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奇天云沉思了片刻后才道:“刚才那声狼嗥听来有些凄厉,可能是那小王爷离群而去又碰上白狼了,白狼正发狠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莫傲不解道:“奇兄怎知那小王爷已离群而去,白狼说不定正被大队人马围剿呢?”
奇天云却道:“王爷的军队阵容严整,杀气凛然,连人遇上了都会退避三舍,更何况禽兽?若不是那小王爷私自离队的话,白狼是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袭击的机会的。”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马儿嘶鸣的声音,听来充满了恐惧感,看来如今交战已进入紧张状态。
沉石微微叹道:“那小王爷是自寻死路,白狼也是不知死活,明明知道大队人马便在附近,一旦陷入包围之中它将死无葬身之地,王爷爱子心切,岂容它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逞威风?”
惨烈的马嘶声一声连着一声,但是白狼却始终没再发出嗥声,可见此处地形颇为复杂,王爷的军队即便听到异动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那地方,所以白狼暂时还无恙。
一直默默不语的老孙忽然道:“师傅,咱们是过去看看,还是赶紧离开这儿?那小王爷若真有什么闪失,恐怕那王爷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怪罪在咱们身上的。”
陆先机沉吟道:“逃是逃不掉的,好在咱们离得有些远,他们也怪不到咱们头上,不过还是去看看为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别让他们抓住什么把柄才好啊。走,咱们去看看吧。”
一行人便沿着马蹄印延伸的方向往前行进,因为事态紧急,众人便都各自施展轻功疾步而行,陆先机和西门伞等人便走在最前面,沉石和老孙、莫傲等人便紧跟在数十步之内,落在最后面的便只有奇天云了,无论他怎么尽力追赶也追不上他们。
奇天云气喘吁吁地使劲追赶着,追了一段路,感觉太累的时候便停下来歇息一会儿,一路上只听到马嘶声似乎越来越惨烈了。当他正准备继续追赶时,却听到一声马嘶刚刚响起便从中断绝了,显然是骤然倒地而亡,嘶声便中断了。
但是从嘶声听来中气十足,也不像是受了伤的,那样的话,即便遇上白狼从前面突袭,那马儿必定可以凭借自身,擅于奔腾跳跃的优势闪躲一旁的,而马上的人对白狼的威慑也不小,不至于让它这么轻易便攻到马脖子四周的要害才是。若真如此,马上的人既然猝不及防,应该也会发出惊恐的叫声才是,怎么会无声无息呢?总不会他连挥动兵器阻挡一下,甚至连惊叫一声也来不及就被咬断了脖子吧?
白狼怎么会这么大胆呢?在它咬死马又咬向原本骑在马上的人时,就一点也担心身后会遭到其他人攻袭么?还是还有其它狼将其他那些人都拖住了,他们都自顾不暇?不过那小王爷既然敢离群而去,必定是得了什么利器或是有得力的助手襄助,他可是对白狼忌惮得很呢!
奇天云继续往前狂奔,脑海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说不定白狼又多了什么帮手了。但是白狼只带了几条狼在身边,即便要发动狼群来帮忙也没这么快,况且白狼不至于傻到与整个军队为敌,对付野马群毕竟和对付人类的军队是截然不同的,那它的帮手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