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这晚上又睡不着了,奇天云则一向睡得很沉,但她不是,她每次心绪不宁睡不着觉的时候,就会把奇天云推醒,让她听自己说话,或者讲故事给她听。
这是自从奇天云掉进深谷,被她救下来后就常有的事,那时,她还没和奇天云睡一个房间,但她晚上只要一醒过来就会钻进奇天云睡的屋子去,不管他睡得多沉都会把他推醒。
林雪有时候也很奇怪,不管是在深夜的什么时候,她只要摇几下奇天云的身子,他很快就会醒过来,仿佛知道她会来,所以一直都在装睡似的。她只知道奇天云晚上似乎总是睡不踏实,但她不知道奇天云还有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奇天云一直都没告诉她,他晚上总是会做噩梦的,小时候做的梦是一场烧毁他住了十几年的家园的大火,他没有看见过,那是他想象出来的,要么就是仇寓梅将他从崖顶抛落深谷的情景。
而他出谷之后做的噩梦多半就是那个不知何时,说不定就会突然出现的硕大的“明珠”。那颗“明珠”只有奇天云还有他的爹娘三人见过,就算讲给林雪听她也不会相信,只会当作一个新奇的故事而已。
其实林雪一直都不在乎,奇天云曾经经历了什么事情,她只知道奇天云一直以来已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一定要在乎自己,不可以忽视自己。
但他现在却走了,他明明知道她不希望他走,但他还是走了,他竟不肯为了她停止去做那些似乎永远也无法完成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岂非是很荒唐的?怎奈她偏偏喜欢上了这么一个想法有些荒唐的男人。
今天晚上她只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而不能去找苗若雨、柳叶子她们说话,因为她们早已睡着了,她们虽然一向处得很不错,但这么晚去打搅人家总归还是不好的。所以她只能慢慢地挨到睡着的时候。
一想到这家伙竟然让自己受这么大的委屈,而他竟然潇洒自在地说走就走,现在说不定还在哪里逍遥快活,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天她见漂游子他们出去找奇天云,只是随口问问他们去哪儿,谁知漂游子竟然还问她莫明其妙的问题,好像是在质问她到底是不是关心奇天云似的,那家伙既然一声不吭地抛下她,她为什么就一定要关心他记挂他呢?
她打定主意,以后就当他永远不会回来算了!
这晚,奇天云也是睡不踏实,他坐在屋顶上还要担心会不会一眯眼就滚下去。后来实在是困得不行,干脆也像司马风那样放心地躺在瓦上大睡起来,天塌下来就当被盖算了。
奇天云正睡得香甜时忽然被司马风吵醒了,只听他疑惑地道:“奇怪啊,我怎么会睡在屋顶上呢,谁把我拉到这上面来了?”他一扭头发现了睡在他身边的奇天云,便抓住他的衣服使劲摇晃着把他摇醒了。
奇天云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道:“你醒了?啊——”
司马风瞪着他道:“我怎么在这上面睡了一个晚上?该不是你把我拉上来的吧?”
奇天云唉声叹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呢,昨晚你喝得大醉,出来后走到这家客栈门前时,你说要看星星,结果就硬拉着我飞上来了,然后我就陪你在这上面睡了一夜,啊——现在还有点困呢。我看咱们还是先下去吧,正好吃点东西,昨晚上一直陪你喝酒,搞得胃里早就空空的了,我可是忍着肚子在这上面睡了一夜啊!”
司马风有些诧异地道:“我怎么会忽然想看星星呢?我记得我好像没这嗜好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还想发几声感叹,奇天云却早已忍不住了,催促着他赶紧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司马风摇摇头站起身来,右臂搂住奇天云,然后就飘飘然从屋顶上降落到了地面上。
奇天云此时才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慨,抚着咕咕乱叫的肚子一溜烟窜进这家客栈,急不可待地霸占了一张桌子,司马风也已坐在他对面,回想着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怎奈除了在酒楼喝酒然后就醉得一塌糊涂,什么也记不起了。
伙计走过来时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虽然他并不认识奇天云,但是绝不会不认识司马风的,他依稀记得好像昨晚,那个喝醉了酒的人正是司马风,但是也亏得他小心谨慎没有揭破司马风昨晚的丑态,不然的话得罪了司马世家的人,就等着卷铺盖走人了。
伙计笑容可掬地问他们想要吃点什么,并尽量掩饰自己想要笑出来的神态,好在他们二人都没在意。
奇天云要了八个馒头外加两碗稀粥,而司马风要的则是六个莲蓉包子和一壶清茶,因为他不仅很饿,也很迷糊很需要解解酒气。
待奇天云吃完时,司马风也正在慢悠悠地喝茶,时而皱眉时而舒展额头,仿佛想起了什么,但又无法确定。本来也想问问奇天云的,怎奈他打死也不相信自己,居然想要看什么鬼星星。
当他们二人走出客栈时,店伙计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二人离去,一边还喃喃自语道:“都说司马风人很怪,但怎么从没听过,他有在屋顶上睡觉的嗜好呢?”
走了一段路程,司马风忽然问道:“对了,你暂时还会在长安城呆一段时日吧?那不如就到我家暂时住下,等想走的时候再说。”
奇天云却道:“这里太繁华了,我这种人是不大适合在这里久待的,我若一直待在这里的话,陆盟主迟早还是要请我去陆府做客,到时候陆晓清,恐怕真的要在我吃的菜里下毒药了,我这人胆小得很,我可不想这么莫明其妙得死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司马风摇头失笑道:“原来你也会怕啊?我还以为……”他忽然笑不出来,声音已停住了。
奇天云当然知道,司马风为什么会笑不出来,因为此刻他也笑不出来了,对面正走来两位很熟悉的姑娘,正是陆晓清和她的丫环茉莉。她们往这边走过来时眼中含着逼人的光芒,这本来就很可怕了,但更可怕的是陆晓清手里还拿着一把剑呢。
司马风本来早已酒醒了,但现在却偏偏还敢正视陆晓清的眼睛,可能刚酒醒的人胆子也很大的吧?
他们俩人都站住了,都看着她们走过来,在还没弄清楚陆晓清手里,为什么会拿着剑之前,最好就是先做哑巴,什么废话都不要说。
陆晓清已站在他们面前了,司马风还是盯着她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胆子,竟在她准备兴师问罪的时候,还敢直视她的目光,毫不退缩。
奇天云忽然很不识趣地道:“陆大小姐来找我们有何贵干啊?”
陆晓清冷笑道:“那你们现在要去哪儿呢?”
奇天云坦然道:“哦,我要走了,这么繁华的地方本就不适合我这种人待的。”
陆晓清悠悠叹道:“你虽然是个混蛋,但是倒还蛮老实的嘛,好吧,本小姐也给跟你们说实话吧,我是来杀你的。”她说这句话的口气,就好像是说她准备去吃早餐一样。
奇天云似乎并不怕她,反而问道:“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怎么还不动手?”
陆晓清拿眼睛瞟着司马风道:“有他在这里,我还怎么动手?他既然肯帮你一起欺负我,当然也会阻止我杀你了,要知道我还从没打败过他呢,所以我也没把握在他面前杀你。”
陆晓清本来还想说点别的什么事情的,但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已感觉到一股愤懑之气,她当然知道这是冲着她来的,所以也不敢说话了。
司马风平生第一次,用那种吓人的目光瞪着陆晓清,不仅陆晓清有些惊讶,茉莉也是,她从来只见过,他对陆晓清嬉皮笑脸的,从没见过他对陆晓清发脾气的。
司马风呆了老半天才发作道:“老是说我欺负你,我几时欺负过你!从小到大我只欺负过你一次而已!你若不相信就问问你身边的茉莉,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哪次找我比试我没让过你?你哪次叫我去做什么事情我推脱过?我已经忍耐了你十几年了,你难道真以为我司马风是个窝囊废,是个可以任凭你随便差遣使唤的奴仆吗?你若真打算把小时候的事情,记恨一辈子的话,我管不着,我也不想管!你请便吧!”
他说着转身就走,他走的那个方向,是出长安城的方向,看来他是打算跟奇天云一起上路了。
奇天云似乎并没有,对司马风今日反常的举动感到吃惊,几步跟上他,一边还赞道:“司马兄今日可真有男子汉气魄啊!”
陆晓清从没见过司马风对她发脾气,气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胸脯上下起伏,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茉莉望着她难看的脸色,小心道:“小姐,司马公子说的没错,他的确只欺负过你一次啊,他一直都是让着你的,小姐,你不该错怪他的。”
陆晓清带着哭腔大声嚷道:“两个混蛋!害人家哭了整整一个晚上,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倒先凶起我来了!好!不杀了你们两个我陆晓清誓不为人!”她握紧剑气哼哼地去追他们二人。
茉莉忙拉住她道:“小姐,你这是这是做什么呀,奇天云的确开玩笑开得有些过火,但是也罪不致死啊,你干吗要发那么大火呢?况且你之前就差点杀了他,他也没找你偿命,只是让你吃‘天下第一辣’而已,说起来还是咱们理亏呀,这件事还是就这样算了吧,小姐。”
陆晓清甩开她的手道:“要我放过他们也行,除非他们都死了!你先回去,等我把他们两个的尸首带回来再说!”说着大踏步往前行进。
茉莉无奈地望着那个远去的倩影,头疼不已,看来梁子又结大了,眼下能做的事就是告知陆府和司马风两家,叫他们早做打算了,此事能不能有个好的结局只有看天意了。
她打起精神快步往司马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