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冷哼一声道:“都给我回去,一个个抛头露面跑到这里来,成何体统。周瑞家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回到王夫人屋子,王夫人面沉似水坐在炕上,数盏明亮的烛光晃得她的影子有些变形,看上去无比狰狞。赵姨娘和探春侍书抖如筛糠地跪在地上,王夫人冷笑道:“好个千金小姐,真长能耐了,真是奴才肠子里爬出来的,怎么也上不了台面。你倒说说这次是为了什么?”
赵姨娘连连磕头道:“太太别怨三姑娘,是我猪油蒙了心,撺掇三姑娘离家,三姑娘也是被我逼的。太太可怜可怜三姑娘,她这么些年一直对太太言听计从啊。”
探春此时才惊觉自己奉承的太太是何等可怕,那冰冷如蛇的眼神直欲将人钉死在地上,为什么自己竟为了这样的人抛弃亲娘这么多年。她默默看着娘亲磕头带声,转瞬已经鲜血满头,忽然扑上去拉住赵姨娘哭道:“姨娘,你别这样。太太,你别怪姨娘,是我不愿嫁给陆世子才逼姨娘想办法送我离开。姨娘是奴才,怎么敢听主子的话,太太只要不计较,探春一定好好听太太的话,早不敢违背太太的意思。”
王夫人气极反笑,笑容满面道:“看来三丫头真长大了,竟然也知道给自己挑男人了。”
探春羞得满面通红,映着烛光如红艳艳的玫瑰花。王夫人看得心一动,这三丫头这样倒真好看呐。想到还得靠着探春攀上陆世子,自己倒也不好忒过分了,算帐也不再这一时。她收起冷笑,面容恢复了慈祥道:“罢了,也怪我说得不清,那陆世子虽说现在身子不大好,可以忠顺王府的能力什么好大夫找不着,你们听风就是雨的一时慌脚鸡似的我也不怪,不过你们这么做终究违背了礼法,若不惩罚也难服众。赵姨娘隔三月银米,在后边佛堂跪一个月吧,至于探丫头过些日子就过门了,你这样子也不行,我另叫四个嬷嬷教教你规矩,别到了王爷家里失了礼数。侍书已经说要平儿探丫头过去,就一块学礼仪去吧。我也累了,都下去吧。”
赵姨娘和探春不敢相信王夫人竟这样就放过了自己。不敢相信的看着王夫人融化在烛光里的虚影似的面容,一时间连反应都忘了。
王夫人哼了一声道:“怎么,这样的惩罚还嫌重不成?”
三人忙磕头谢恩,互相搀扶着缓缓退了出去。
王夫人倚在炕上冷冷盯着三人蹒跚的背影,指甲几乎扎进肉里。这赵姨娘看来留不得了,竟敢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实在是对自己威严的极大亵渎,简直跟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一样。
探春扶着赵姨娘回去,母女二人放声大哭。赵姨娘叹道:“三丫头,都是姨娘不好,让你在姨娘面前失了宠,以后你嫁过去受委屈了可怎么办?”
探春再想不到姨娘现在关心的还是这个,跪倒道:“娘亲,女儿毕竟还有利用价值不会有事的,倒是娘亲,女儿不到一个月就要走了,过了今天恐怕也不会有机会见到娘亲了,娘亲一定要提防太太,女儿总觉得心里不安,今儿这事太太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放过咱们。姨娘也和环儿说说,这些日子一定要小心些,别撞到姨娘那儿去。”
迎春嫁出去不过又十几日的功夫,王夫人怕事久生变,忙忙抬了乘小轿子把探春送进了忠顺王府,好歹也是侧妃竟连什么仪式也没有。一时间贾母跟前只省了湘云和惜春两个,贾母越发觉得府里荒凉冷落起来。
且不说探春在王府看陆靖远那样心如死灰,且说黛玉,有了馨悦的陪伴倒是热闹了不少。那馨悦尤其佩服黛玉的琴艺,便缠着黛玉切磋请教。闲了时时还会舞上一两次剑。逸飞和水溶偶尔也会抽时间陪陪黛玉。渐渐的,黛玉发现,馨悦看向哥哥的目光不知何时起了变化,有一点点羞涩一点点探究。敏感如她,似乎嗅出了一丝不平常的味道,不由暗暗留心观察起来。
转眼已快端午节了,馨悦静极思动,便和黛玉商议道:“林姐姐,咱们明儿端午出去玩好不好,而且我来着京城几年也没好好逛过京城呢。”
黛玉轻颦秀眉道:“我倒无所谓,只是你看我哥哥和溶哥哥这些日子越来越忙,怕是酝酿什么极大的动作,我们这么出去万一有事岂不给他们添乱?”
馨悦笑道:“不会不会,不说红嫣姐姐她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就是我也身手不错呢,保护姐姐足够了。”
黛玉轻轻打了馨悦一下道:“明摆着说我娇弱呢,我便不会舞刀弄剑也不是那一步走不动的千金小姐。不过这事我还是得问问哥哥他们。”
馨悦摇着黛玉胳膊道:“好姐姐,你要说了他们一准不让,肯定一大堆理由等着呢,尤其还有表哥那个大醋坛子,怎么可能让姐姐出去。可他们要跟着咱们就不得好玩了,也耽误了他们做正经事,你也说了他们现在很忙嘛。”
黛玉看向红嫣春纤等人,红嫣含笑道:“姑娘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还是得和大少爷说一声。”
馨悦撅起了花瓣似的嘴唇不乐意坐在床上。红嫣摇摇头自出去和逸飞请示,逸飞想了想道:“罢了,他们俩天天在家里闷着也不好,尤其玉儿现在越来越懒了,倒亏得馨悦郡主闹闹她。我再派些暗卫保护着。对了,你让他们俩都换男装吧,打扮平凡点。”
红嫣点头,回来和馨悦一说,馨悦欢呼着给了红嫣一个大大的拥抱,笑道:“红嫣姐姐太好了。我早想换男装在外面行走呢,到时候若碰着什么事情我还可以打抱不平过过大侠的瘾。”
馨悦的丫头奉剑是习以为常,雪雁一听倒是很对脾胃,春纤红嫣等却连连摇头,心中都有点不安,有这么个活泼好动的姑娘他们能安安生生玩吗。
次日,黛玉和馨悦换上男装,春纤雪雁化装成小厮,月华和露清、奉剑仍是丫鬟打扮。六人俱是刻意穿的很平常,可黛玉和馨悦任怎么扮丑,那骨子里清华高贵的气质又怎么掩得住呢。
雪雁有些怀念地看着姑娘的身影,那时也是个端午节,自己一身脏兮兮的被人追打,自己姑娘就那么丝毫不嫌弃地伸出手拉住自己,将自己带离绝望,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了呢,看着她开心幸福,自己什么都值得了。春纤见雪雁笑得有些怀念有些幸福,悄声道:“大白天傻笑什么呢?”
雪雁温柔地看着黛玉纤细的身影,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往事,有些感慨罢了。”
刚刚转过街角,迎面急匆匆走上一个人来叫道:“林妹妹,你站一下。”
黛玉一蹙眉,抬头见那人已经走到眼前,一身藕合色锦绣华服,面容焦急,正是宝玉。
宝玉这两个月常在郡主府跟前徘徊,后来逸飞看着不像便令人说了几句,那宝玉不敢在靠近,却仍时常远远在府外溜达,今儿本是过节,他也竟也不顾的这些仍旧跑了来,可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真让他等着来。黛玉今儿化装成平常公子,倒难为他一眼认出她来。对宝玉,黛玉极不喜的,但也知道他是贾府少数对自己真心的人,因道:“宝玉,你怎么在这,可有什么事情?”
宝玉看着黛玉,一晃半年不见,黛玉更家清丽窈窕,神态也更为婉约悠然,可见在家是极好的,他本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此时却一句说不出来,搓了半天手才涨红脸道:“妹妹最近过的好不好。”
黛玉淡淡道:“在家里住着,少了算计怎会不好?”
宝玉听不懂,奇道:“什么算计?”然而没细想又急切道:“林妹妹怎么不来咱们家了呢,老太太常叨念呢。还有,妹妹为什么要订亲啊,好妹妹,咱们一直在一处不好吗,那北静王府不过是权贵之家有什么好,妹妹为什么也要去那些地方?老太太早说了要让妹妹嫁给我呢,妹妹为何还会答应别人?”
黛玉立时沉了脸,宝玉每每说对自己好,可每次总是说出这些无礼至极的话来,让自己无奈至极,毕竟她也知道宝玉是天真不通事事,可为有这天真才最是伤人。不等她说话,馨悦早憋不住了,她不懂宝玉为人,只觉眼前男子颇为漂亮可惜空长了一副好皮囊,怎么出言如此轻浮,她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林姐姐有哥哥,有皇上作主,何时轮到你们家人来作主她的事情。你满嘴里的只胡言乱语,林姐姐的清誉也是你能败坏的,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说着出手如电打向宝玉。
宝玉一听声音才知这不认识的美貌公子也是个女儿家,见她突然出手忙向旁边躲,可惜身法不够快,脸上早挨了一巴掌,打得宝玉眼冒金星,半边脸上顿时红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