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黛玉正在家里无事弹琴,暖金色的阳光照入屋中带着春天特有的芬芳味道,清香袅袅,琴音淙淙,雪雁等听的心弛神醉,只觉心都被涤荡清净了,如置身山间明月的脉脉清辉里,空灵澄澈。
一曲中了,门口才有人拍手笑道:“妹妹的琴越来越好了。”
黛玉起身笑道:“哥哥怎么来了。”
逸飞笑道:“刚珍大哥把贾府欠妹妹的二十万两银子送过来了。”说着把银票交给黛玉。
黛玉嗔道:“哥哥拿着就是了,还送来做什么,弄得我跟个小财迷似的。”
逸飞敲了下黛玉的头,道:“调皮。刚珍大哥说老太太求他在妹妹跟前美言几句,说老太太以前的一些事情也是不得以,实际上心里还是很疼妹妹的,让妹妹好歹看在血缘的份上别记恨贾府呢。”
黛玉怅然一叹道:“老太太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若这些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恐怕她早就恨死了呢,缘何她会觉得我应该原谅她。”
这世上的人心啊,总是容易宽于待己严于待人,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总能找到不得以的理由,而别人的一点抱怨他们都会觉得是不体谅自己的难处和苦心,何其好笑!
逸飞看黛玉面含不悦,笑道:“好了,珍大哥只不过是传个话,可巴不得你不表态呢,因此连你面都没见就回去了呢。”
黛玉点头道:“珍大哥的心思我自是知道的。对了哥哥,贾府里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如今都怎么样了。”
逸飞眼神一暗,笑道:“她们能怎么样,不过那么着吧,迎春倒是要嫁人了,听说嫁得不大好,夫家竟是忠顺王门下人呢。”
黛玉一惊:“那贾家大老爷竟真的已经投靠忠顺王了吗?”
逸飞叹道:“何尝不是呢,只可惜了迎春被自己亲父亲给卖了。”
黛玉默然不乐,虽然和迎春没多少交往,可迎春却是少数对自己没坏心的人,如今这样怎能令她不伤心,只是自己又有何权力去管她呢。半晌她幽幽一叹,道:“贾府来信咱们也不能去,哥哥只备一份礼吧,不过我琢磨着这礼也到不了二姐姐那,到时另派人多送些礼悄悄送给凤姐姐,让她给二姐姐,也算全了我们的姐妹情了。”
逸飞点头道:“我省的,那姑娘也是个可怜的,唉,谁让她生在贾家呢?”
看你逸飞出去了黛玉才沉下脸来,面上氲着薄薄忧伤,凝眸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看上去春景怡人,谁又注意到早已是暮春寥落了。
红嫣叹道:“姑娘也知那样的家姑娘们只是棋子,就是元春看着尊贵不也是吗,如今看用不上了他们还不是毫不犹豫的舍弃,任她在宫中自生自灭。姑娘愁有何用?以后若有机缘再帮吧。”
黛玉道:“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感叹贾府为何只把富贵拴在女儿身上。还不知三妹妹四妹妹以后如何呢,只希望会好一些吧,毕竟老太太也舍不得把她们俩送到太差的地方。而且四妹妹有珍大哥作主应该不会差到哪去。”
红嫣等人可不会把探春即将被送给陆靖远的事情说出去,姑娘不能以任何身份借口去挽救,到时没得心里添堵。春纤因道:“正像姑娘说的呢。四姑娘有珍大爷,且如今听说天天和妙远谈禅,怕是要入道了,那样的家,她要真入道倒可能躲过一劫。三姑娘那样精明,即使在逆境中也知道如何保全,姑娘也别操心了。”
黛玉道:“我有什么资格去操心,只是想着以前的姐妹情分无法漠视罢了。”
红嫣等不愿黛玉这么低沉下去,都笑道:“姑娘可知去年那馨悦郡主今年又来了,如今在北静王府住着呢。”
“是吗,馨悦妹妹来了。”黛玉果然喜悦起来,随即嘟起嘴道:“她明明知道我不好去那府,也不来我这儿,害我天天闷得这样。”
雪雁笑道:“好姑娘,王爷三天两头来您还闷啊。”
黛玉轻嗔了她一眼道:“你就没别的话说了,天天拿我们打趣。一会哥哥去王府请哥哥替我邀她来玩吧,我可真想她呢。”
雪雁等笑道:“好,全听姑娘的。不过这位郡主娘娘实在是聒噪的不行,姑娘可别到时候连睡觉的功夫都没了,那时王爷可要发火的。”
荣国府西面的一个小院子里,宝钗惊魂未定的握着手里的小盒子,耳边还传来忠顺王比冰山还冷的声音:“若成功了我自放过你,若失败,你自己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她打个冷战,如今自己真没退路了,可怎么才能接近林黛玉和北静王呢,老天,莫非真天绝我薛家不成!实指望攀上陆世子,结果竟招来大祸,自己欢欢喜喜随人进了王府,等待自己的不是世子的笑容而是王爷恶狠狠的目光,若非自己机智,说认识北静王和黛玉,恐怕早成了一堆枯骨了。
宝钗第一次觉得无力,终于发觉自己的那些自以为是的算计面对内宅的姐妹时还绰绰有余,可面对那些在权力窝中打滚的人自己比蝼蚁还要卑微。
她看着薛姨妈黯淡下去的脸色叹道:“妈,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杀了那狐媚子的,倒时王爷仍然会帮咱们。”没敢说得是她的任务里还有个北静王。
薛姨妈哭道:“她好歹是郡主,你怎么能见到她?听说现在老太太都见不到她呢。”宝钗轻柔地抚着胸前金锁道:“天无绝人之路,妈还不信女儿吗?半年之期未到,钗儿还有机会嫁入贾府呢,等成功了,两件事便都解决了。听说二妹妹后儿出嫁了,我去看看吧,不能和贾府太远了。”
薛姨妈点头,宝钗起身略换了件半旧衣裳,胸前依然挂着明晃晃的金锁,面上浮起端庄的笑容,依然是那个大方贤淑的宝姐姐。
大房那边也有些喜庆的气氛,毕竟就剩三四天功夫了,门面还是要的。可是这喜庆里依然让人觉出些许无法掩饰的寒酸和清冷。尤其是作为主角的迎春,面上丝毫找不到新嫁娘的喜悦羞涩,根本就是无悲无喜,仿佛那即将家人的不是她。宝钗心中冷笑,以孙招租那样万花丛中过的经历,会喜欢迎春才是天大的笑话。暗暗说道:贾迎春,作为姐姐的我看你即将受苦怎能不拉你一把呢,好歹也算多年的姐妹情意呢,倒是你可别太感激了。她这样想着微微笑道:“二妹妹忙什么呢?”
迎春见宝钗俏生生站在门口,略显清瘦的身子有些窈窕,别有一种风流,起身笑道:“宝姐姐怎么来了。”
宝钗笑道:“二妹妹大喜,我这几日家里事忙都没来,心里可是很过意不去呢。”
迎春轻笑道:“自家姐妹说这些就外道了。”说完又安静得看着手中棋谱。
宝钗微微一叹,这迎春未免太不会做人了,好歹也问候一下自己,把自己晾这算怎么回事。她挂起有些失落的笑容道:“二妹妹也知道姐姐家里最近事多烦难,也没什么好送妹妹的,我这里有个金凤钗和一个我亲手绣得香囊权作贺仪,微物浅薄,可终究也是我的心意,希望二妹妹别嫌弃了,否则我也不敢拿出来了。”
迎春接过一看,是个上等金钗却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便知道薛家看来是真的连门面也撑不下去了,可这些也不是自己能管的,又拿起香囊一看,倒是极喜欢,大红色底子上绣着粉花绿叶的并蒂莲,针脚细密绣工精湛,禁不住赞道:“宝姐姐的绣工真是精湛,怕是慧纹也不过如此吧。”
宝钗笑道:“二妹妹喜欢就好。若不嫌弃就一直带到身上,到时候就跟咱们在大观园里相亲相爱时一样。”
迎春闻到一股清甜的幽香,沁人心脾,甚是喜欢,忙接口道:“宝姐姐亲手绣得我可是求不来呢,姐姐放心我定时时带在身上。”
出了迎春的房间,宝钗便往院子里去了,半路偶尔遇着几个小丫头,无不在她背后窃窃私语,即使有上前笑着打招呼的,宝钗都感觉那些人的目光里带着无尽的嘲弄,胸口仿佛压抑着一块巨石,难以消解那几欲喷薄的怒气。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刚到宝玉的屋子,见王夫人的丫头在,宝钗忙不迭退出来,如今王夫人可是很不愿意自己接近宝玉呢,叹了口气,转身去了秋爽斋,这么些年来也只有探春对自己一如既往吧。世态炎凉何其可怕!自己竟沦落到去一个庶出的奴才丫头哪里寻找安慰,想想就觉得可笑无比。
秋爽斋里静悄悄的,宝钗觉得奇怪,走到窗下听了听,不禁变了颜色,无意一举却听到了一件惊人的事情。
探春的屋里今日却来了位不速之客--她的生母赵姨娘。她听说了探春定亲的事情忙忙跑来,见探春正呆坐在椅子上流泪,赵姨娘一阵心酸,自己再粗鄙,女儿再对自己不好,终究这丫头是自己肚子里怀胎十月的骨血,有几个母亲会真的记恨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