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不接话,沉思起来。迎春她素来不大喜欢,安静忒过了,太没存在感,就是嫁了人恐怕也难讨夫家喜欢,更不可能给家里带来利益,她现有亲老子作主,自己何苦多话去管。可怜迎春只在贾母这一转念间就成了弃子。贾母看邢夫人巴巴瞅着自己,忙道:“既你老爷决定了就这么着吧,回去告诉她我知道了。”
邢夫人心便一凉,想不通这么喜欢孙女的贾母怎么就不再问一句那公子人品好不好之类的话,就这么草草决定了。可她不敢再说,忙应了,并说这两天就把迎春接出来。
看邢夫人走了贾母微微一笑,真亏了他们提醒了。随即想着探春惜春的样子,探丫头看着不错,惜春太冷了,而且不是自己这府里的。如今元儿在宫里如何也传不出消息,看来这富贵还得着落到探春身上。这时她才想起探春生日是三月十五,马上就要到了,或许自己该多请些亲友,给她办个像样的及笄礼。
邢夫人从贾母处出来,一脸愁容得往迎春的紫菱洲,刚到门口就听里面吵吵嚷嚷的,邢夫人便一皱眉,命院子里丫头噤声自己来到纱窗下往屋内看去。就见迎春正倚在床上看书,当地站着丫头绣橘和一个媳妇,仔细回想才发觉是迎春乳母子媳王住儿媳妇。就听绣橘道:“姑娘的金凤好好在匣子里搁着怎么就没了,明儿若用了没有我看你们和老太太说去。”
那媳妇道:“姑娘的金丝凤,原是我们老奶奶老糊涂了,输了几个钱,所以暂借了去。原说一日半晌就赎的,因总未捞过本儿来,就迟住了。可巧姑娘今儿竟问了,到底主子的东西,我们不敢迟误下,终久是要赎的。如今还要求姑娘看从小儿吃奶的情常,再宽限几日。”
绣橘冷笑道:“你说得轻巧,姑娘屋里没的动西多了去了,我怎么从没见再回来过,今儿你不拿回来我就和老太太说去?”
那媳妇听绣橘话锋利无比也恼了,冷笑道:“姑娘,你别太仗势了。你满家子算一算,谁的妈妈不仗着主子哥儿多得些益,偏咱们就这样丁是丁卯是卯的,只许你们偷偷摸摸的哄骗了去。姑娘这儿当家的不经心常时短了这个,少了那个,哪不是我们供给?谁又要去?不过大家将就些罢了。算到今日,少说些也有三十两了。我们这一向的钱,岂不白填了限呢。”
绣桔不待说完,便啐了一口,道:“白填三十两?我且和你算算帐,姑娘要了些什么东西?”迎春忙止道:“罢,罢,罢。你不能拿了金凤来,不必乱嚷。我也不要那凤了。便是太太们问时,我只说丢了,也妨碍不着你什么的,出去歇息歇息倒好。”
一面叫绣桔倒茶来。绣桔又气又急,因说道:“姑娘虽不怕,我们是作什么的,把姑娘的东西丢了。她倒赖说姑娘使了她们的钱,这如今竟要准折起来。倘或太太问姑娘为什么使了这些钱,敢是我们就中取势了?这还了得!”一行说,一行就哭了。那媳妇听了顿时得意洋洋起来。
邢夫人听得又气又恼,气那媳妇欺压主子,恼迎春竟这样懦弱,冷笑道:“我倒不知我什么时候短了迎儿的银子让你们奴才填限了,王住儿媳妇你倒给我说说。”
那王住媳妇见邢夫人进来唬得魂飞魄散,忙跪倒,知邢夫人听了去,一时竟噎住了,半字不敢吐。
迎春忙起身迎接,邢夫人坐下看向迎春一点知觉都无的样子也数落:“你这主子怎么当的,由着媳妇子往你屋里跑,你竟不能弹压,这样子若嫁了人怎么管家理事,还不被人欺负死。我们虽是娘家可你不自立我们也管不了,难不成以后被欺负了你就忍着,你有多大的耐性可以忍!”
迎春弄着裙带不说话,邢夫人更气了。狠命斥责那媳妇一顿撵了出去,这里又气道:“以前凤丫头管着还好,对你们都尽心,如今那探春也是个踩低就高的,怎么你这姐姐她竟不照看些,这家怎么当的,等会我倒问去?”
迎春忙道:“母亲,三妹妹事杂也是有的,如今宝姐姐不管了,只三妹妹云丫头和大嫂子管,她们也是精力短没经验。”
邢夫人冷笑一声:“原来你也是会说话的人,我当你是泥胎做的呢。老爷已为你择定了人家,日子急得很,就在下月初五。以前是我疏忽教养你了,你明儿就搬出去,先去凤丫头那儿让她教你怎么管家当奶奶,别去了那家被欺负死,不但你受罪也丢咱们家的脸,到时你百死也赎不了。听说那家极厉害,你给我用心学,学不好我也不会再管你!”说完甩袖子走了,迎春怔住,再没想自己竟要嫁人了,也忒快了。
绣橘却惊讶,邢夫人话虽不好听,却处处在为着姑娘,逼姑娘自立,倒感激起来。
这里园子众人很快就知道了迎春的事,那宝钗在小院子听说迎春定了孙绍祖,心一动。对这姓孙的她可是恨得想把他抽筋扒皮,自己倒可以借迎春的手除了他,想到此一个计划慢慢在脑海里成了形。薛姨妈见宝钗冷笑的样子就一惊,宝丫头又想做什么!
次日迎春就被接到凤姐处,凤姐手把手教她,奈何迎春已经懦弱惯了,虽然凤姐教得她都会了,却终究用不上。凤姐狠说了几次,看迎春还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只能祈求老天保佑那孙绍祖能怜惜她了。
凤姐哪知道,迎春纯粹是贾赦为了巴结孙绍祖才定的。这贾赦知道孙绍祖是忠顺王的一员干将,又和世子陆靖远要好,而自己在忠顺王面前总是说不上话,所以就紧着巴结,希望孙绍祖能多在王爷世子面前美言几句。可他钱财不多,想着孙绍祖最爱美色,便把主意打到迎春身上,论长相迎春着实也是上品,贾赦想着老太太最会调理人,迎春这几年应该更不错就和孙绍祖提这事。孙绍祖知贾府女儿名声在外,自己也该成家了,便同意了,若贾赦知道迎春就是个木头估计也不敢给他献宝。
贾母懒得理迎春的事情,她待邢夫人走了就将王夫人叫来道:“如今不是我说丧气话,元儿怕是指望不上了。过几日探丫头也该及笄了,我看她倒是个好的,所以想给她办个隆重点的笄礼,多请点可人来,探丫头若能攀上权贵咱们家就又有希望了。”
王夫人听贾母说元儿指望不上立时明白了贾母的意思,有些不舍道:“元儿毕竟是我的女儿。”
贾母冷笑道:“咱们如今也进不去宫,只看她造化吧,你可想明白了。”
王夫人对探春她是喜欢的,可想起那个娘又觉得别扭,好在探春如今只知道奉承自己,虽说当家后连宝玉的事都驳了几件,可自己说了一回她就不敢了,因此道:“也好,就是咱们家现在地位大不如前了,怕那些亲友不愿来呢。”
贾母道:“这我也虑着了,所以想着若能请来逸飞和玉儿应该就没事了。玉儿定亲后咱们只派人送了贺礼却没接过她来,她和咱们家几个丫头关系都还不错,若知为了探丫头笄礼来接她她应该不会推辞的。别家一看北静王未婚妻都来了应该就也会来了。”
王夫人恨得不行,说来说去还是得巴结林黛玉,可她现在没了元春撑腰也不敢太和贾母叫板,恭谨答应了去和探春说。探春一听贾母要亲自为自己举行笄礼,还要请许多亲友来,顿时面上光辉,笑得彩飞扬起来,恭敬道:“谢谢太太记挂,探春知道若不是太太记得老太太断不会想到。”
王夫人满意一笑,慈祥的搂探春入怀道:“我是你娘,怎能不上心呢,娘想着把亲友和老爷官场上人都请来,让他们也看看我儿的风采。若无意外,娘也会把你林姐姐和北静王爷也请来呢。”
探春脸色微红,想起水溶也有些欢喜。只是她比宝钗要有自知之明得多,知道那个男子不是自己能肖想的,她只求能不走姨娘的路就知足了,只要对方品性好其他她还真无所谓,因为再怎么着自己也不会嫁给白丁,无论嫁到哪个官家为正室太太,她都自信能一展拳脚,活的风生水起。
王夫人见探春红了脸还只当她也打着北静王府主意,很是满意,怪不得都说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呢,这探丫头虽不是自己亲生,倒也懂自己的心,若嫁入北王府再夺了黛玉的宠一切就圆满了。
黛玉接到请贴又听说连水溶都收到了时便有些冷笑,贾府如今病急乱投医了,一个庶出女儿的笄礼怎么也惊动不了郡主和王爷去。自己自从出了贾府就从没想过再回去,就算对探春尚有一丝情感也不会去。问过哥哥,哥哥也不去,黛玉便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