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下来的考卷卷首印有试题出处，是外省的试卷。
在醒目的一处印有一个不大不小的“B”英文字母，表示这是B卷，有几名同学看见这个“B”英文字母后倒吸了一口凉气——B卷难度会高于A卷难度。
按照南高的选卷惯例，大多A卷能考120或者以上分数的学生，B卷能考及格已经很不错。
无怪乎一些学生看见那醒目的“B”字母会心痛地倒吸凉气。
笔在食指关节上优雅地打转儿，白静秋看起来丝毫没有要动笔的意思。
至少，在监考的老师眼中的白静秋就是这样。如果白静秋现在能抬头看一下或许只会有这一面之缘的监考老师，聪明如她，一定能从监考老师看她的目光中读出鄙视的意味来。
——有钱人家里的学生真能读书？看看这春晖第一名就晓得了。
其实转笔只是白静秋的一个习惯，要说这个习惯还是从白逸安那儿“染”过来的，白逸安转笔地样子很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静秋也不列外，她向来很喜欢赏心悦目的东西，譬如说春晖的校服……
总而言之，就是白静秋觉得自己哥哥转笔的模样优雅潇洒，潜移默化中技能值点满，且养成了在看题的时候会转笔的习惯，不过这个习惯只会在看文章且当时手里有笔的情况下才会体现出来。
所以平常考试白静秋还是很规矩的，除了语文考试之外。
没错，白静秋没有先写作文、没有先做诗词默写、没有先做常识题，最先做的而是阅读题。
这和春晖的教育模式有关，春晖的语文课不像是一般学校那样由老师照本宣科，说一些十块钱一本的盗版资料上就有的文章中心、主旨，甚至是作者背景和写作环境——那是春晖的初中生们绝对要掌握的技能。
春晖高中的语文课主要是让学生学会欣赏文字的美，有人喜欢诗词、有人喜欢现代文，更细化还有各种文风流派。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学生要做到的就是发现不同文章的美，了解不同文章的结构，及仿写。不能因为你喜欢古诗词，就对现代文弃如敝履，反之亦然。
对于春晖的文科生来说要求更为严格——每位毕业生在毕业之前必须有文章在校刊或者外界文学杂志上发布！若是没能做到，那么很遗憾，你或许能考上国内外好的大学、可是别人毕业拿到的是春晖学院的毕业证，而你拿到的只能是春晖学院的就读证，这是用金钱和权力也无法改写的证明。
若干年后同学聚会你都不会好意思出现！
在别的高中，选文科或许是你的无奈之举，可在春晖学院，没有两把刷子谁敢选文科？
不过这一教育模式争议太大，春晖从来不想站在风口浪尖，成为功利的牺牲品，所以学校从未对外公布，入学前家长都会签订保密协议，也要求学生三缄其口，教育局的视察团历练来都没能听到春晖的语文课，所以外界一直只知道春晖理科冠绝全国，却不知春晖的文科其实更胜一筹。
而真正“阅读”一篇文章，且要保证答题高质量，是要费时间的，所以白静秋最先选择完成的题是阅读。
先不说白静秋写作水平如何，反正只要不偏题、字数达到、卷面干净，如果是50分的作文少说20分总会有的。再说常识题，别的白静秋不敢说百分之百，常识题如果她能丢分，那么只能说那道题本来就是错的，而白静秋没有作答。
考试结束前半个小时，白静秋搁下了笔。
长久盯着卷面使眼睛有些干涩不适，白静秋伸手揉了揉眼，然后习惯性地往走廊看了一眼。
白静秋原本只是想放松放松眼睛，没想到会看见窗外站着班主任李靖老师，看那样子，像是站了一段时间。
李靖老师的目光透过玻璃窗平静无波地看着教室里。
白静秋觉得他在看自己，可是李靖老师的目光太过飘忽，白静秋不能确定。
在李靖老师初到教室外的时候，监考老师就察觉到了，不过他以为是班主任对学生上心来看看，也没在意，后来也觉得李靖老师站得有点久，不过爱站不站那是人家的事，他也懒得管。
不过当监考老师发现白静秋扭着头看着窗外时，他就不能淡定了——难道那个交换生有抄袭所以李靖老师才在外面看着？
如果真是这样我岂不是很失职？！！
监考老师非常不淡定地站起身，由于他起身动作太快，导致他坐着的椅子在被他的双腿挤开时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这个时候还有很多人在构思作文怎么写呢，被这噪音弄得烦躁不已，监考老师成功收获了不少学生不耐烦地抗议眼神。
不过监考老师端着脸，把这些眼神都挡回去了。
白静秋听见了响动，也朝讲台看去了，然后看见监考老师端着脸走下讲台，似乎，目的地是她这边？
白静秋没有猜错，监考老师的确是朝她走来的。
到了白静秋座位旁，监考老师二话没说，伸出一只大手直接拿过了白静秋的试卷，动作之大让旁边的田璐不禁侧过头来，然后收回了目光。
白静秋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眉头有点皱。
如果白逸安看见了，他就会知道，他的小妹现在不、开、心！
监考老师将白静秋的试卷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先是惊讶白静秋的字，秀气清隽的小楷让人眼前一亮，而完成的题量让监考老师脸色沉了下去。
——这字就像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光是写就极费时间，这个交换生还提前半个小时把试卷做完了？！
而且正确率还很高的样子？！
监考老师不淡定了。
将试卷随手放在了白静秋的课桌上，监考老师朝教室外走去，他要问问李靖老师是不是看见白静秋作弊了。
监考老师放卷子也是随手一放，白静秋眼看着那张试卷从课桌上缓缓飘落到，在空气中打了一个转儿，然后静悄悄地跌在了地面。
连试卷都觉得受到了侮辱而在表示抗议么？
白静秋神色冷然。
而监考老师还不知道在他的身后发生了什么。
坐在白静秋右手边的张礼有些尴尬，他非常乐意帮白静秋这位美女捡掉落的东西，可是现在掉落的不是别的，而是试卷，如果他帮忙捡了让这个出了名的严厉的监考老师看见了，指不定说他抄袭。
张礼的视线落在地面那张试卷上，神色震撼。
作文那一面暴露在空气之下，那一排排一列列整齐的字，对他造成了不小的视觉冲击。
一截修长的手指点在了卷面一角上，是白静秋的食指。
那一截食指如同带藕般细嫩洁白，指甲齐整，上面的月牙白小巧可爱……
试卷被白静秋从地上拎了起来。
张礼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捻着试卷的那手，直到目光被白静秋的侧颜吸引，不过一瞬，张礼倏然转头收回了目光，只觉得自己的脸像是刚用热水洗过了一样。
很快监考老师进了教室，在前方扫视了一番，见没人有搞小动作的迹象后才抬步继续走，他的目的地还是白静秋所在的地方。
然后所有人都听见他对白静秋说：“白静秋，你的班主任有事和你说，你可以先出去。”
他没有想到结合他之前的所作所为这会造成什么样的误会，或许想到了也懒得理会。
白静秋抬眸看了监考老师一眼，随后站了起来。
监考老师被那一眼看得愣住，随即恼火起来——这个学生是什么意思？！
什么态度这是？！
不过白静秋没给他找麻烦的机会，在监考老师反应过来前已经绕过了他，朝着教室外走去，没有畏缩、没有胆怯，让向她投来怀疑目光的人心中惭愧。
“知道是谁撕了你的书吗？”李靖老师开门见山。
白静秋没想到阳烨的动作这么快，她原以为至少要语文课后阳烨才会抽空去告诉李靖老师，不过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班主任李靖怎么会在考试时间在教室外特意等她。
白静秋摇头，不过张凡给的信息她不打算隐瞒不报，于是说：“有人看见扬子惜从一班出去。”
“扬子惜？”李靖老师皱起了眉，额上成了一个“川”字，很显然他并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她的确不认识，“不过上次似乎因为我的缘故，她被罚拖食堂，还被广播通告批评了。”
李靖老师这下想起来了，那不就是二年级B（三）班的学生吗，也就是文科三班的学生，之前还听文科三班的班主任抱怨了，说她的学生找人麻烦结果自己被坑了，还给班级抹黑，就是这个扬子惜。
不过李靖老师并没有一锤定音，而是继续问白静秋：“谁告诉你的？”
白静秋看着李靖老师，她摸不准李靖老师这句问话的意思——是需要证人呢？还是想放之任之呢？
南高有阳烨这个特权阶级存在，白静秋很难不往这方面想，说不定扬子惜背后也有人呢？
呵。
李靖老师从教数载，见过的人多了去了，白静秋的表情他看在眼里，懂了，也不点破，只是安慰她说：“放心，白静秋同学，这件事影响恶劣，学校会严肃处理的。”
是安慰，也是保证。
白静秋信了。
“是张凡告诉给我的。”
等白静秋再回到教室后，发现自己的试卷已经不在自己的课桌上。
“呲呲。”
听见声音白静秋看向张礼，不知道张礼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张礼指了指讲台。
白静秋顿悟——她的考卷已经被收了。
而那位老师从头到尾任何一点表示都没有，那么理所当然的样子！
白静秋从未对老师产生过任何抵触情绪，而这一位监考老师，是第一位，而白静秋希望，这是最后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