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冰心残蝶
8528100000017

第17章 拒之千里

沐军每攻下一个地方总是会安排可靠的人留守原址,行辕随即迁移到新的战略前沿,因为潍坊在地理位置上的优越性被沐昊然选为最新行辕驻建地,两日后他带领着自己的卫戍上了开往潍坊的渡船,这两****都忙于和刘晨等人讨论布防问题,凌冰蝶自觉的退避三舍也避免了些尴尬,她此时靠在甲板上半人高的船舷护栏上,眸子里映着的是茫茫海面,他们忙到日落时分才蹬船,虽然渡船比一般的客船要快些,但依旧需要大半日的功夫,现在线路虽然已经过半,但星月已然浮现。远处波澜不兴的海面上映衬着点点星光如黑色丝绸上镶嵌着碎钻,海面升腾起的水汽与流动的月光在远处交接成纤白的幕帘,为四周增添了几分虚幻和飘渺。

海风拂着她的发丝和披风猎猎飞舞起来,看上去似乎即将羽化离去般飘逸脱俗,她凝视着海面任由思绪在脑中盘旋,不过月余时间她以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来回于海面,心情却没有丝毫差别,一样的看不到前方的路通往何处。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咳嗽,接着就听见:“小姐,外边风大,还是进船室休息吧!”

她骤然回头见凌鹏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心下不禁讶然:“鹏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鹏:“小姐,我跟后边的卫戊一起上的船,我猜想小姐您在这里想事情,就没过来打扰!”

凌冰蝶沉吟了半晌才哦了一声,回过头去继续注视着海面,凌鹏等了很久也未听她再问什么,于是自己解释道:“老爷怕小姐整日跟着少帅东奔西走没有空闲,就让我跟过来替小姐打点收拾,老爷那天打过您之后,听少帅说不是您的错,知道自己错怪了您就很内疚,但是您也知道,老爷也是抹不下脸面跟您.”

凌冰蝶骤然扬了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凌鹏也只好沉默下来,凌冰蝶面上虽然平静,可是心里终究还是少不了心酸,这些年来,只要与沐家扯上关系,事无大小对错她都得无条件忍受苛求。她虽然早已习惯,可到底也有心里过不去的坎。但她从不会放任自己去计较,不是她懦弱,而是她知道只要一天还承认自己是凌晟睿的女儿,那做什么反抗就都只是徒劳。

天空与海面交界出隐隐闪动着一束光晕,那光芒昏暗闪烁绝非来自星月,凌冰蝶心里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一个月前自己也在那样的光晕里差点出不来,海水刺骨的冷混合着那种挣扎徒劳的绝望让她此时想起都还有些战栗。那个晚上,她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平静,她也不敢奢望还能有奇迹出现,只是从小的磨练让她形成了一种习惯,一种不到最后决不放弃的习惯,也就是这种习惯让她一次又一次的逃离了死亡。

“鹏叔,如果那天你没有来找我,那样我也许会和水魅上的其它人一样被这海面吞没,你说,如果真是那样、爸会为我流泪吗?”

蕴含着无比凄凉的一句话被她平静的说出来却奇异让人越发想流泪,没有听到回答时她唇边绽放凄恻的光芒,侧身时却迎上一张冷峻的脸,只是那眼中恍惚竟有一丝怜惜,她骤然凝住笑容,搜寻之下才见凌鹏已经退到了几步之外满脸为难和歉疚的望着自己,她暗自退了一步与他将距离拉开,这才淡淡颔首:“少主!”

沐昊然见她恭敬之中隐约保持着距离,以为她还在为两日前的事情心存怨气,于是轻叹道:“那天的事其实我.。”

凌冰蝶冷声打断道:“无需解释!”她顿了顿,补充道:“以后少主的命令,我会依令执行!”

沐昊然听言怔了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话,好在此时刘晨已经端了两杯咖啡过来,沐昊然借机接过咖啡笑着递了一杯过来道:“既然如此,我就借花献佛,以这咖啡代酒先跟你道谢!”

凌冰蝶丝毫不领情道:“少主不必多此一举,我还是那句话,我做一切只是听父命而已!”

言外之意就是自己纵使听从他沐昊然的吩咐,也只是执行父命与沐昊然本人毫无关系,也就轮不到沐昊然来跟她道谢,这话明显有些让沐昊然下不来台,凌鹏见她如此,忙上前接过沐昊然送到凌冰蝶面前的咖啡,颔首致谢后对凌冰蝶劝道:“小姐,少帅是一番好意,他想是看您在外边吹了这么久的风会冷,就叫人送来热咖啡,喝了会暖和些!”

凌冰蝶听言朝沐昊然嫣然一笑,只是那笑容中恍惚深藏着冷漠,颔首道:“劳烦少主真是不敢当!”未等沐昊然做出反应,她已经将视线转回凌鹏身上,只听她悠然道:“鹏叔你应该记得我只喝茶,那少主的恩惠就有劳鹏叔代为领受好么?”

她虽然是问,可是未等凌鹏回答,她人已经走下了甲板,凌鹏尴尬的呆楞了半晌,回过神来忙向沐昊然哈要道歉:“少帅请见谅,小姐.小姐她确实从小就只喝苦茶,她不是有意.”

沐昊然慨然笑道:“没关系,怪我没事先了解清楚!”

凌鹏见他一脸和颜悦色,悬吊的心顿时落了下来,本想多说点什么,但是却摄于他的气势不敢乱开口,呆楞了半晌才点头哈腰的离了甲板去追凌冰蝶,不过片刻功夫她就没了踪影,他四处寻找之后在后甲板上看到了她,她依旧凝视着海面,似乎亘古就站在那里未曾挪动过,凌鹏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沉默了半晌才轻叹一声道:“小姐,鹏叔知道您心里憋屈,你如果想发泄就冲着鹏叔来,怎样鹏叔都不会怪您,可是您不可以这样对待少帅,您要是真得罪了他,以后天天都免不了要见面的且不是替自己找晦气么?”

她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依旧沉默着,他又叹了口气道:“其实少帅人也不错,他因为老爷打你的事还将周小姐轰走了,说是以后都不许她再出现。也算是替你出了口气吧!”

凌冰蝶冷笑一声道:“我听说潍坊多美女,他这么做只怕是借题发挥既可以施恩于我又能既可以除旧迎新又吧!他父亲不就是靠这些小恩小惠的情谊让父亲替他死心塌地的卖命么?”

凌鹏呃了一声,怔怔的不知如何回答,呆愣了半晌打算离开,她突然幽幽道:“父亲将我安排在他身边,保护安全是假,要我习惯、认命才是真对么?”

凌鹏不知她突然说出此话是何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呆楞在哪儿,凌冰蝶继续道:“我没有什么情绪需要发泄,如果说刚开始还有委屈、埋怨甚至想要反抗,现在都没有了,一次次大难不死回去,看着父亲漠然的表情,我就已经慢慢的习惯了这样的人生,我只是不明白,父亲如此对我到底是因为凌家真的欠了沐家什么无法偿还的债还是因为他心里真的那么恨我?如果为了还债,我会欣然接受,如果是因为恨,也该让我明明白白知道这么深的恨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是!”

凌冰蝶的话无论是悲愤激昂还是哀怨缠绵,可是永远说得那么平静淡漠、波澜不惊,让听得人都会产生某种错觉,似乎她整个人都毫无温度,可也就是这种错觉,才越发让人听的痛在心尖上般窒息入骨。

凌鹏回答不了她的问题,而她也没有指望能得到答案,四周慢慢沉寂下来,远处的海面上铺撒着星月淡淡的光辉,船划过时在水面上留下粼粼的波纹,一圈一圈的扩散开来在不知多远的地方被海风抚平,无论怎样的创伤,总是会有平复的一天,就如这海面一样,她如此想着。

船靠岸的时候还是半夜时分,但是码头却灯火明亮如同白昼,周烈两天前就被派过来接收被打散的杜军和重新整顿潍坊的秩序,现在他正带着一队人马在码头翘首等候,沐昊然带着众人下了船就浩浩荡荡开赴潍坊的行辕,他没有贪简便直接沿用杜军以前的任何布防,就连行辕都弃用了杜军的帅府,一切都照他的安排重新部署妥当了。

因为走的是水路,凌冰蝶的追风被留在了流亭府里,她没有理由不坐进沐昊然的车里,周烈坐在副驾驶位置正侧着身子跟后边的沐昊然汇报潍坊的安顿情况,凌冰蝶无心去听只透过车窗看着外边影影绰绰闪过的暗影。车子临近行辕的时候她被墙垣上攀爬着的藤蔓所吸引。

竟然是木香,这里会有木香并不奇怪,木香在这个季节竟然开得如此艳丽就不免让人惊奇,木香长长的藤子伸出刺来扎进墙垣的缝隙里,细密的叶子拖起簇簇串串莹白的花朵,夜风中淡淡凉凉的花香透过摇下的车窗丝丝缕缕浸入鼻尖。

“这里的木香为何会变季开?”她不禁问了出来,等自己意识到时不免有些迟了,她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骤然顿声的沐昊然和周烈齐齐看向她的目光,她勉强的够了够嘴唇,尴尬的带着结巴道:“我.我只是随便问问!”

“你也喜欢木香?”他语气中带着些微的讶异,凌冰蝶本想说不喜欢,但不喜欢怎么会问,她又确实说不上喜欢,于是淡淡笑了笑“有点好奇!”

周烈抢着道:“少帅很喜欢木香,我们也是看上这个才把行辕设在此处!”

他语气让凌冰蝶听着有些邀宠的味道,却并未给出她关心的答案,她瞬即闭口,沐昊然正想说什么见车已经停了下来,于是也不再开口,凌冰蝶刚刚下车就听到敬礼时齐刷刷衣袖摩擦声的声音,那阵势绝不逊于大阅兵的排场,沐昊然踩着节奏的步伐刚硬有力,越发显得雄姿英发。凌冰蝶习惯了独来独往,现在走在如此多的视线下显得很是不自在,幸好有一个人的出现化解了她的难题。

她视线刚接触到那人,她就朝自己扑了过来,嬉笑着:“冰蝶,你终于到了,我都等得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