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脑袋仿佛被抽空了,一片空白,呆立原地。
恍惚间突然听到母亲凄厉的叫声:“你们两个贼秃驴,我和你们拼了。”然后一道身影从身边窜了出去。
雷夫人手无缚鸡之力,出嫁前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大家闺秀。但这显然不是玄悲要考虑的,蓝光一闪,雷夫人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直直飞了出去,落到了雷万钧的身上。
雷远发不出半点声音,任凭两行眼泪失控流下。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共赴黄泉。”
玄悲的声音将雷远拉回了现实。
“你们,你们..”雷远心绪激动,讲了半天仍只得你们两字,一眼瞥见父亲的青钢剑落在身前不远处,一把抓起就往玄悲身上刺去。
这一招毫无章法可言,完全像个没学过武功的山野村夫,但雷远这时拿还记得起什么招式。
玄悲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了雷远身后。一记手刀砸在雷远后颈,雷远应声倒下,玄悲竟是没想取他性命。
倒下..但时间仿佛在此时停滞了,雷远清楚的感觉到,那些狞笑着的恶魔不知从体内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四处乱窜。
这一窜之下,雷远顿时感到浑身奇痒难忍,像是无数小虫在啃噬一般。不知过了多久,这些恶魔才终于渐渐慢了下来,尔后汇集在了一起,在自己的筋脉中缓缓流淌,像一条红色的小河。
奇痒散去,雷远一阵说不出来的舒服,如同在潮闷的黄梅天里洗了个热水澡般畅快。再细细体会,体内的筋脉五脏仿佛都强韧了许多,像是经过长年内力的洗礼。
雷远心头一阵窃喜,这想来是身体里那股奇怪的力量起了效果。但一想到父母双双因之去世,不禁悲从中来。
“扑通。”雷远的头狠狠砸在地上,原来这漫长的过长才耗费他倒下的时间而已。
“师兄,这小子怎么办?”耳边传来玄悲的声音。
“此地不宜久留,带他到个清静的地方,把他身体里那股力量引导出来再说。”
“师兄,我刚才探查过,这力量邪气的紧,你说会不会反噬到我们身上,夺去我们的神志?”玄悲此时语气唯唯诺诺,实在无法与之前的雄武形象联系起来。
“怕个屁!这力量你感受过了,觉得如何?”
“少说能提升我们百年功力。”
“这不结了!你难道还嫌我们师兄弟被玄苦压得不够吗?有了这份功力,梵天寺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别说有可能丧失神志,就算变成邪魔歪道又如何?到时天下武林尽在我们手中,谁人能说?”
“师兄教训的是,天下为我们独尊,哪还分什么正邪。”
两人说着说着,竟然哈哈狂笑起来,仿佛雄图霸业已近在眼前。
“老爷,老爷。沙堤顶不住啦,山洪马上要灌进来了,快逃吧!”福伯大喊着跑进了后院,打断了二人的春秋美梦。
“咻!”玄慈飞起一脚,青钢剑刺穿了福伯的心窝,直插在后院的大门上,仍自嗡嗡抖动不停。
“师兄!”玄悲突然大叫道:“那小子不见了!”
玄慈回头一看,雷远倒下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人呢?你不是打晕他了?”
“我也不知道,我不可能失手啊。”玄悲看着自己的右掌,怔怔道。
“是了,一定是他体内那股邪力,一定是。快追,他跑不远。”
两道身影如鬼魅般冲出后院,空中,又是一道惊雷。
雷远功力相差慈,悲二人太多,不多时已进入了他们的视线。好在雷远熟悉地形,方才勉强与他们周旋,不致被一下追上。
庄内到处是因为山洪即将到来而惊慌奔走的下人。玄慈玄悲手上利落,一掌一个,路上铺满了尸体。
雷远喉头发紧,悲愤之余,再不敢往人群密集处跑,只是如此一来,三人的距离不断拉近了。
“夜辉!”雷远拐到前庭,厉声呼叫道。
玄慈玄悲相视一眼,均以为庄内还藏着什么高手,顿时稍缓了脚步,双方的距离也再次拉开了些许。
只听得一阵嘶鸣,一匹通体黝黑发亮的骏马斜里冲了出来,在电光中熠熠生辉。
细看之下,这马颈部还套着半截缰绳。原来神驹通灵,夜辉听到主人呼喊,竟然生生扯断了缰绳从马厩里赶了过来。
雷远大喊:“好兄弟!”翻身上马,径直往庄外奔去。
眼看大门已然在望,等到了平坦大路上,任凭两个和尚武功再强,也断不可能追得上夜辉。
蓦然间一阵风啸之声响起,竟盖过了漫天雷鸣。雷远回头,一个拳头大小的物体咆哮着极速飞近,狠狠砸在夜辉的后腿上,顿时血流如注。
雷远一看,原来玄慈不知何时抠下半块墙砖当作暗器射了过来。
夜辉不顾疼痛,兀自跑个不停。只是一瘸一拐的,速度毕竟慢了下来。玄慈玄悲心中大喜,发力急追。
雷远心中悲恸,父亲,母亲,福伯..想不到如今夜辉也要因为自己而死,顿时万念俱灰,身子低伏在夜辉身上,说道:“好兄弟,你放下我自己走吧。”
夜辉仿佛听懂了雷远的意思,仰天长鸣。它脚下发力奔得更快,伤口极速崩裂,血水在身后汇成一条红色的溪流。
雷远再也抑制不住,热泪潸然落下,和雨水混在一处,淌在宽阔的马背上。
终于,在玄慈玄悲的狂笑声中,夜辉趔趄地倒在地上,艰难的喘着热气,显是活不了了。
雷远蹲下,轻抚着夜辉的皮毛。然后,转身,直面越来越近的二人。
“哈哈,小子,怎么不跑了?”玄慈大叫。
“老秃驴!你们满口慈悲仁义,其实只为了一己私欲。枉你们梵天寺自称名门正派,武林翘楚,简直可笑之极!”
雷远没他们深厚的功力,在狂风暴雨中声嘶力竭的大喊才将声音传了出去。但字字敲在玄慈玄悲心上,将他们的老脸涨得通红。
这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小子今天可让他们丢尽了脸。不过无所谓,知情的全部去阎王那儿报道了,剩下的事情,只有慢慢把他体内的力量取出来,收归己用而已。
二人狞笑着逼近,全无初时的高人风范,倒更像是雷远体内的恶魔。
雷远不退不避,眼中全无惧色,只是高声谩骂,“贼和尚,假慈悲.。。”足足把脑子里所有会的脏话都讲了一遍。等到二人离自己只有十几丈远,雷远骂声突止。
玄悲笑道:“再骂啊,怎么不说话了。”
雷远嘴角浮出一丝厉笑道:“老秃驴,一起去死吧。”
玄慈玄悲大惊,回过头去,只见数十丈高的水墙铺面而来。以二人的功力,纵然是在如此雷雨天里,断不可能忽略身后的骇浪声,但雷远不住的叫骂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恍然间,山洪竟已欺身。玄慈心中,突然对这个功夫烂到渣的少年生出一丝恐惧。
山洪瞬间将三人吞没。
饶是雷远熟习水性,在强劲的水流中也是睁不开眼睛,只能随波飘零。
“就这样了吧。爹,娘,还有夜辉,我下来陪你们了。”雷远想着,突然感到胸口被重重砸了一下,差点窒息。
雷远无意识的一把抱紧砸他的物事,任凭自己在水中东碰西撞,死活不肯松手。终于,水流稍缓,雷远抱着这东西浮出了水面,竟然是雷鸣山庄的一根横梁。
雷远费力地爬到横梁之上,这时全身剧痛才一股脑儿传来,身上到处都是淤青与伤口。雷远呲着牙左右一看,雷鸣山已成一片汪洋。
忽然远处一个黑点顺着山洪飘来,离近了一看,赫然是玄慈玄悲二人。原来在千钧一发之时,玄慈用掌力生生劈断了山道上一棵大树,二人抱着树竟然也逃过一劫。
北方人不习水性,二人此时全无大师风度,趴在树上强自稳定着身形,竟然没发现雷远。
雷远叹了口气,喃喃道:“爹,娘,难道恶人的命真的会硬一些吗?都说我体内住着恶魔,那我想来也会是个坏人了,不知我的命会不会硬过这两个和尚呢?”
当下,雷远大叫道:“老秃驴,你们趴着的样子还真像两个老乌龟啊。秃驴乌龟!”
二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雷远拖过来大卸八块。但若是掉进水里,任凭他们武功盖世,也是九死一生。
玄悲大叫道:“小子,有种划过来,看我不把你的贱嘴撕成两瓣。”
雷远哈哈大笑,并不答话,只是左一句秃驴,又一句缩头乌龟喊个不停。
玄悲被他撩拨得不行,忍不住起身想用轻功飞过去。然而身子稍动,大树重心转移,二人就失去了平衡,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才重新稳住身形。
这下雷远更是笑得不行,但任凭他再怎么叫嚣,二人却是再也不敢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