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话从这只兽灵嘴里吐出来,不能只当作它的牢骚或大话,而是极有可能成为事实的。
那块熟肉就是它的武器,是一个超级原子弹,是细菌战、化学战的武器,而这样一颗原子弹,细菌弹,化学弹,就掌握在我的心中,我是不是成了投弹手?
我打了个寒噤。虽然我不能动弹,但我心里在想,得快一点想办法,将这块恶毒的熟肉处理掉。至于能不能处理掉,那是另一码事,我至少要试试吧?再留在我手里,我将成为毁灭城市的刽子手了,罪孽该有多大?
当我醒来时,我从裤兜里掏出装肉的塑料袋,匆匆跑出去,把塑料袋扔在一角的垃圾堆里。我祈望有野猫或野狗闻出它的味,将它扒出来吃掉。这样死的是猫或狗,可以不必殃及人类了。
然而我回到楼上时,却赫然发现,这个塑料袋就放在我的饭桌上,里面装着那块肉。
我不甘心,又去扔了一次,结果还是老样子,当然回来时,它已经在桌子上。
我气极了,拉开窗户,准备直接从窗子里扔出去。然而我手一扬时,右胳膊突然一阵剧痛,装肉的塑料袋啪地掉到地上。
怪物那凶恶的眼光,在我的眼前闪过。看来,我既扔不掉这块肉,也无法销毁它,我是无法摆脱它的控制的。
这块肉我还得带在裤兜里。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不再碰上像敖老板那样的食客,希望不要有人来我们饭馆点这道菜。
然而当天上班,就碰上有人点那道菜。当莫老板说没有以后,那几个吃客不死心,有人摸进厨房,悄悄向我打听,店里有没有贮备着活货?如果没有现货,就订上一个,希望能在一个星期里吃到。那人还拿出一千块钱往我手里塞。
我没有接钱,真想捂着他的嘴,让他别提这道菜了,你提了要吃这个菜,等于是在找死。可我又不能明着来,只能摇头。而他说务必帮他们联系一个活的,到时通知他们,他们要吃的是现场宰杀当场烹饪的。
这些吃货呀,怎么有那么多讲究呢?你们吃点鸡鸭鱼,猪羊牛肉,还不够吗?你们就不能多吃点瓜果蔬菜吗?偏偏要看上那个东西,你们的嘴馋会引来杀身之祸知道吗?
当我对着油锅烹饪时,简直不知该怎么办。事实已经告诉我,那块熟肉掺点进去,无法保证吃客是死还是活。不掺呢?怪物肯定不会罢休,因为它明确说过,只要有人提到要吃它同类的肉,就要在他们点的菜里加入熟肉。
我身不由己,还是给两盆肉里,投下了一点熟肉。仅仅一点点。
第三天就听说,这几个客人进了医院。其中两个刚进院就断了气。
恐惧和自责,像绳索套住我的脖。我不得不决定离开酒店。然而一切都是一厢情愿。我想连夜逃走,却摔了一跤,磕掉了一颗门牙。睡到半夜,怪物出来,阴森地对我说,如果再要逃跑,不照它的话去做,就让我落个跟吃客同样的下场。
我除了屈服,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就这样,在一个月时间里,我先后给一百个吃客的肉食里,投下了那块熟肉的一部份。
一百个吃客,有三分之一,死于莫名的病症。
而那块熟肉虽然只有一块豆腐干大小,却怎么也用不完。每次明明切小了,第二次用时它还是原来的大小,就像蘑菇可以长出来……
莫武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嚷起来:“一百个吃客,死了三分之一,那就是33个了,拜托,这个城里发生过这样的事吗?如果发生了,我们会一点也没听到消息吗?那个什么禽流感,一个城市才死掉两个,就满城市都知道了,报上电视还有网上手机上都是这类通报了,可你说的死了三十多个的恐怖事件,怎么没引起人们关注?难道媒体一点报道也没有吗?”
刁师傅怔住了,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说不知道?这几件事在本市搞得那么大,街头巷尾的人都议论着,人们谈虎色变,你居然不知道?不可能吧?”
“我是真不知道。”莫武又问我,“小培你知道吗?”
我仍然摆着手说:“还是让刁师傅继续说下去,等他说完了,再作讨论。”
刁师傅继续说道——
那么多个人都死掉,我觉得我不算杀人犯,也是杀人犯的同案犯了,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杀手啊,而且是杀人于无形,那些人死了,都不知道是谁杀他们的。几乎每次有人死掉,几个部门的检查人员就会光顾饭店一次,因为那些死者都是在前一天在我们饭店就餐后,才突然发病的,有的是当场就死了,有的送到了医院进行了抢救,饭店有着不可推托的嫌疑。
但每次当然不了了之,因为所有的饭菜都是无辜的,无害的,真正的毒源来自我兜里的那块熟肉,但没人会想到抄我的身。
我不知道这种恐怖的状况,要持续多久,难道真的像兽灵所言,要毁灭掉整座城市?
终于有一天,事情轮到了我自己头上。
那次我爸爸从乡下进城,前来看我。
当时我并不知道我爸爸要来,他没有给我提前打电话告知,是心血来潮突然来的,并且直接找到饭馆里来。
而此时是中午时分,我正在厨房忙碌,莫老板进来了,他突然拍拍我的肩,告诉我说:“你爸爸来了。”
我很惊讶,但灶锅间又走不开。莫老板就热情地说“你就只管烧菜吧,你爸由我招待,我请客,你给炒几个菜吧。”我考虑着要给我爸炒点什么菜,是老板要请客,太贵了不好,太便宜也不妥。莫老板看我犹豫,随口说道:“你爸是第一次来,我们应当好好招待他。今天你就随便炒两个,明天你想想办法,能不能弄一个野味来?”
老板还说出了那个野味的名字,问我是不是跟供货方联络一下?
我最怕老板说出那个名字,这正是兽灵的名字,是它一听有人想吃它们,就要我投熟肉进行惩罚的那个名字。
我没想到老板竟然提到这个名字,并且把我爸也扯在里面了。
虽然这样,我还是想拖一拖,在给我爸炒菜时不往里加熟肉,我还是有点侥幸心理,认为这只是老板在说,不是我爸所提,应该跟我爸没有关系。
但巧不巧,正在我们说着时,我爸却跟了进来,他刚好听到老板提到那个名字,就冲口而出:“哎,你们说的那个东西,在我们老家过去是有的,现在比较少了,我以前打猎时打过好几只,人家都说肉好吃,可我们家需要钱,我每次打到就整只卖掉,从没有只卖皮不卖肉,把肉拿回家煮来吃。所以我们一家都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赶紧朝我爸摆手:“爸,别说别说,这都过去了,还是不要提了。”
然而老板却兴致勃勃地问我爸:“你没尝过,想不想吃呢?”
“当然想啊,人家吃过的都说那肉是真正的山珍,比熊掌还香,我没吃过,真想尝一尝,可现在都少见了,到哪里去搞到它的肉呀……”我爸一边说,一边还舔着嘴角,显得很向往。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出厨房。
我冷汗直淋。
现在怎么办?我爸明确说到了真想尝尝啊,他提到了想吃,就符合兽灵框定的条件了。
也就是说,我必须在给我爸所炒的菜里,加入那点熟肉。
可我能这么做吗?一旦加入,我爸是属于那三分之一,还是属于三分之二?
如果是三分之一,那就是挺死,如果属于三分之二,还有逃过的希望。
但我能保证他会有幸归入三分之二中吗?
唉,老爸呀老爸,你对这种肉的食欲,一直埋藏在心,为什么偏偏在今天、在这里高调宣扬出来呀?你这一喊,知不知道有可能把你的小命都喊没了?
我一边给他炒一个鸡丁,一边紧张地思考着对策。不管如何,我不能往给自己老爸吃的菜里投熟肉,那不等于给自己的父亲下毒手吗?
终于第一盆菜炒好,我盛在盆里,接下来要往里面撒一些小葱,切好的小葱用完了,我就捏了几根在砧板上切一下。正切着,忽然感觉握葱的左手里滑腻腻的,一块豆腐干大小的肉出现了,被我无意中切了一刀,切下罗卜干大小的一条。
这块肉竟然自己跑出来,钻到我切葱的刀下。等我发现切下一小条了,正想抓起来扔掉,那条肉丝像条虫子一样弹起来,正好掉进来不及放葱的菜盘里。
立即它就不见了,就像融化在冒着热气的鸡丁中。
我吓出一身汗,正想将这盆菜倒进废液洞里,老板娘进来了,说声:“这是给你爸炒的吧,我来端去。”说着端起这盆菜就走。我想阻止她,嘴怎么也喊不出声,两腿也像钉在地上迈不开步。
等老板娘都出厨房一会,我才走到外面,望过去,我看见老板和我爸爸对坐着,碰过杯各喝一口酒,老板放下酒杯正要吃菜,手机响了,他只好站起来,跑到外面去接听,只剩下我爸坐在桌前,他从容地挟着鸡丁,吃得津津有味。……
我亲眼看着我老爸吃着那盆菜,而就在那盆菜里,已经掺进那块熟肉的一部份了。那是一盆索人性命的菜啊!
眼泪,从我脸上流下来。我知道如果我跑过去干扰,也已经来不及,我爸已经吃下去了,吃多吃少不是问题,只要尝了一口,必定中招。
我知道,一切是那个怪物的恶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