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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芳香

江星辰说走吧,夏花放下正在玩的头发,起身收拾东西。

临安的雪要更厚一些,更浓一些。路边所有的花草都枯萎了,被雪埋没。也有百花齐放的地方,那是柳永诗中的地方,那里莺声燕语。

那是青楼,一个红尘滚滚的世界。

荡然回首,已经离开家一个月了,这个月百感交集,都赤着脚与临安的雪混在了一起,随风飘散。

雪化,就是春天。

夏花就是那个小乞丐,她美丽,开朗。但性格有些刁蛮和任性。江星辰知道他本性并不坏。

出了门,他呼出的热气像烟一样在雪中飘散着飞翔。夏花说,天气好冷啊。江星辰说,哦,北方就是这样的。

他的眼神只有仇视与茫然,脸也是像冰一样棱棱角角。他上辈子一定是冰封之主。

江星辰与夏花慢慢的走在雪地里,身边的场景一个个倒退。那条街的尽头,是另一条街的开始。他们一条街一条街不断地走过,看着这繁华的都市,不知道说些什么。

都市明明繁华,可他们像孤儿一样在风雨中飘摇。他想回家,她也想。但是他们不能。

风雪朦胧覆盖着的临安真的好美啊。

所有的高层建筑都被雪厚厚的掩埋,它们站在这个多愁善感的临安,无言以对。

就让风雪留在这里,就让春天随我而行,就让世界不再污浊,就让天空不再飘雪吧。

太湖上结了厚厚的冰,像镜子一样反着光。没有碧波荡漾的时候,它们也安静了下来。湖畔柳树枝条垂着耷拉下来,有的抚到了冰面,但是没有一点绿色。

整个世界都是这样,白茫茫的。

街上,江星辰走过的地方留下两个深深浅浅的脚印。

他在店铺买了件披风,付了钱便穿上。披风纯正的黑色,披风的一角纹了一只蝴蝶。他看中的不是披风,其实是那只蝴蝶,它有着超凡脱俗的气质,飞舞着。

雪落在他的披风上,白月光背在身后,他像一位侠客,一样。

夏花看着他的身子,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还没问你叫……

江星辰。

那……

不要说话,我想静一静。

江星辰与夏花走在雪地里,旁边有孩童在玩鞭炮。一根长长的棍子头上绑了火柴,来引燃鞭炮。

随着引线飞速燃烧缩短,孩子们往四周纷纷散开。

砰——

雪花四溅,孩子们欢笑着跑走了。他们拐进了另一条小巷,这条路又只剩下江星辰二人。

他们默默的走着,生怕惊扰了雪花。终于,江星辰说话了。

春节,快到了吗?

是啊,还有一个月。

哦。

言语之后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整个临安城仿佛都在为这个即将到来的春节做准备。

衣店,门庭若市。

布店,来来往往。

米店,人山人海。

所有东西都积蓄着力量,这个春节会热闹非凡。

这个春节一定会热闹非凡,只是与江星辰和夏花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雪花一盏茶,飘飘洒洒。茶叶沉浮,最终都融入世界。然后被日光与时光蒸发殆尽,随云来去。

所有的东西都是这样,轻轻地来,轻轻地走。

铸剑师懒散地靠在窗户边的席子上,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发呆。他感慨,邵邵年华似水,光阴一去不回。

有时,在漫天繁星的夜里,他也会上屋顶,坐着看星星。

他回忆着,沉寂着,失落着,仿佛在他身上,有此生不换的故事。

现在他只是安安静静靠着窗,喝着酒,看着雪花漫天。

他一无所有,甚至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剑。

他为了剑,可以命都不要,可最后终究是没有一把剑陪他孤老终身。他的剑都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雪越来越大,江星辰与夏花躲到了一个屋子里避一下雪。

真害怕似水的临安承受不了这么重的压力,被雪打碎。

进了门,看到白发苍苍的铸剑师颓然地坐在席子上,一个人喝酒。夏花打算去打个招呼。

还没等他们开口,铸剑师先醉醺醺地开了口。

会喝酒吗?

不会。

会下棋吗?

不会。

不会下棋,不会喝酒,在这里做什么?

老头子我们不就避个雪,啰啰嗦嗦烦死人。

夏花心有点开,即使是居人檐下,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会有些改变。

铸剑师没有说话,他仰起头,把酒葫芦里剩下的酒灌到嘴里。酒又是透明地像清晨的露珠一样,从口中迸溅出来,流过鼻子,流过眼角,流过下巴和嘴唇。他仿佛不是在喝酒,而是在洗脸。

蓬乱的头发狂野地披散,流在席子上。江星辰看着夏花有些不会说话,于是想去道个歉。

前辈,我朋友有些不会说话,请原谅。

江星辰诚诚恳恳地。

哈哈!哈哈哈!

铸剑师喝着酒,忽然仰头大笑,所有的尴尬,都随着这声大笑,消失的无影无踪。

醉时狂歌醒时笑,最是有缘弄今宵。

他活的好洒脱!

下棋,你会吗?

略懂。

可带有棋子?

正好带有。

铸剑师于是兴奋了,把酒葫芦的酒全都倒到自己嘴里,然后向天空喘了一口气,也没有擦嘴,把酒葫芦扔在地上,大笑着从床上跳下来,拿出一张废弃很久的桌子,大叫摆棋。

透过窗子,雪花飘扬。

云层的高处,临安气势磅礴地坐在神州大陆。茫茫的白色把时间都静谧着,仿佛静止了。街上依然不时有人走来走去,置办着年货。

下着棋,两人开始聊天。

小子,你这棋走的有水平,我喜欢,哈哈哈!

还是前辈承让了,不然我坚持不了三个回合。

还是你走的好,孺子可教也!

说些什么话,江星辰也记不清了。后来他们又谈起了扔在地上的酒葫芦。

不知前辈的酒是什么酒?好香好醇!

无名。

无名?是酒的名字吗?

不,酒无名,但却有故事。有个傻子,他爱剑胜过爱自己的生命,但也是因为剑,他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一个人,永远地失去了。呵呵,他真傻。

痴情多随酒归去,烦恼也无恨也无。

铸剑师下着棋,喝着酒,流着泪。

江星辰下着棋,喝着酒,流着泪。

他缓了缓,继续说。

有只苍蝇总在我耳边嗡嗡嗡绕来绕去,弄得我不能专心下棋,等我拿苍蝇拍。

突然,铸剑师拿起的棋子没有放在棋盘上,而是刷的一下飞出了门。看似轻飘飘的棋子,但没人知道,那里面至少聚集了四十年的功力。

棋子旋转着飞出了门,门外一声惨叫。

——阁下不如出来说话,趴窗户缝乃天下所不齿!

门外果真走进来三个黑衣人。

他们这么快就来了!江星辰心里暗暗吃惊着七月十五的速度。

夏花在旁边站着,她仿佛看出了些什么。

——秋前辈,有些事我们七月十五需要处理一下,希望你不要干预。

——你们七月十五?笑话!谁不知道曾经传说中的七月十五被赤月门所夺,现在只是一个赤月门的傀儡罢了。

——你……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插手。

——算你识相。

黑衣人哼了一声,拔出剑来。

江星辰知道,七月十五迟早会追来,他们迟早是有一战,不如现在打了。但是上次是一个人,现在是三个人,不知怎么应对。

但有了上次的胜利,他也觉得无所谓了,毅然决然的走出了门。

漫天飞舞的雪花飞扬起来,江星辰静静地站在雪地里,仿佛与雪花融为了一体。

雪落,如叶,如蝶。

万剑——决!

风灌满了江星辰的披风,角上的蝴蝶也随着披风而翩翩起舞。背上的白月光从剑鞘里飞出,横在江星辰头顶,盘旋着。

剑身发出的光真的像白月光,照明了江星辰,他好似孤独地站在月光下,周围一片黑暗。

雪花飞舞地越来越快,围绕在江星辰身边,他被白皑皑的雪花笼罩着。然后风雪助势,白月光也纷纷扬扬散开,竟变成了无数只剑,每支剑的剑身都反射出白月光来。江星辰深深地弯下腰,双臂向后张开,把背部向下弓起,像正在捕食的狐狸与鲨鱼。

铸剑师依然淡淡地看着,像一个局外人。眼神望穿秋水,略带些笑意。

呵呵,这下可有好看的了。

风雪,长剑,一起向敌人飞去。中间那支最亮的长剑,就是江星辰。他也化作了一只白月光。

突然风平浪静,雪花依然安静的下落。江星辰出现在黑衣人的身后,依然是弓起腰,像正在捕食的狐狸和鲨鱼。他慢慢起身,转过头。

身后的黑衣人倒地,身上没有一点伤口。

破损的地方,有的化作了雪水,有的化作了光斑。那些是暴风雪与白月光的冲击留下的证据。

世界,恢复了平静。临安,多愁善感的迎接着风雪。只是相比刚才,雪小了些。

江星辰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些什么,只有夏花看出了点门道。

她记得爹曾经说过一个铸剑师,他爱酒,爱棋,更爱剑。他爱自己的剑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她想她见到了那个铸剑师。

——秋前辈谢谢你。

——哦?你看出些什么吗?

——若不是你下棋时偷偷借给星辰大哥一个甲子的功力,他不可能战胜他们。

——丫头,好个鬼精灵!

看来没错,面前的这位,确实是一剑封喉秋若水。

江星辰还在思考自己的剑术怎么会这样天下无双,听到夏花叫他,走了过去。

——星辰大哥,过来一下。

——哦,就去。

进了门,风雪也随着吹进来。门前石面上被雪光打了进来,一片亮堂堂的。

秋前辈,听说你特别喜爱剑对吗?

然后呢?

如果你肯教星辰大哥剑术的话,作为交换,我就把那把剑给你。呶。

秋若水看着那把剑,寒铁所铸,在风雪中尖锐处闪闪发光,真是一抹白月!又极通人性,功夫练到一种程度还可以御剑,天下少有!

那光亮真的闪到了秋若水的眼,他又哈哈大笑,一抬手,成交。

不!我不能把它给你。

江星辰说。眼神中满满的事坚毅。

这把剑是我爸爸留给我的,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我不能把它作为交换的资本。

秋若水迷茫的看着江星辰,他不知道这把剑在江星辰心中的含义与地位。

夏花也有些尴尬,她试图劝着江星辰。

星辰大哥,秋前辈剑术举世无双,如果能得到他的指点……

不,你什么也不要说。这把剑我是不会给他的。

说完,回了房间。秋若水给他临时居住的房间。

茫茫白雪下,这座房子有些孤立地站在雪里,看似不是很大

而房子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居住下秋若水,江星辰与夏花三人。

江星辰早早躺下,但睡不着。他思考着。

房屋破旧不堪,角落的蜘蛛不停地缠绕着,翻滚着,飘飘悠悠地荡来荡去。蜘蛛网也就一层一层把墙角尘封了。

愿世界一片安宁。

夜里,江星辰坐在了落满雪的屋顶,远远看着临安城繁华的灯光。一望无际的大陆中,天气冰凉。

华灯初上的临安依然热闹,江星辰只是远远的看着,与这个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江边城外,渔灯若隐若现,仿佛人生。也许渔灯并不明亮,但在渔夫眼中,足以照亮整个临安。

他们在思考,明天出海,怎样可以打更多的鱼,除此之外别再没有什么了。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他想像渔夫一样,不再入世,但是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羁绊着他,束缚着他,他还不能这样。

他希望在未来的一天,可以找一个世外桃源,隐居起来。

他希望在未来的一天,他可以造一艘大船,船上有所有他爱的和爱他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每天安安静静地幸福生活着,没有流血,恐怖和仇恨。

每天早上,海风把他的流海吹起,印着蝴蝶的披风飞扬。然后看着亲人,朋友一一出现在他的眼前,谈天谈地。

但是梨雪已经与他分开,爸爸已经生死未卜。

他宁愿爸爸是死了,这样他才不会牵挂,只有怀念。

但是现在,他要把爸爸留给他的剑来换取一样东西,他不舍,他无奈。

无奈,天空飘雪,落满他的肩膀,又无能为力。

他知道,如果得到一剑封喉秋若水的传授,自己的武功突飞猛进不说,还有可能在江湖中崭露头角。

再也没有无休无止的逃亡与躲避,如果突破了主界,他完全可以翻翻手灭掉七月十五,为亲人报仇。往小了说,就算突破到地煞,也可以增进不少功力,至少不用躲那几个胳膊上纹着月亮黑衣人。

月光静谧地洒出来,像江星辰的剑发出的光一样明亮。夜里,临安城的高空,万里无云。

这个城市再繁华,也不是自己的。能抓住的才是最重要的。他在理智与情感间艰难的做出抉择。

白月光比他的生命还重要,不止一次地救过他。而他,要离开它。

他知道,白月光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他一直都懂。

灯火阑珊,远处繁花似锦。

硕大无朋的月亮下映出一个淋着雪的孤单身影,他静静坐在屋顶上,仰望苍穹。夏花在远处看着,有些心疼。她知道江星辰现在一定很冷,她想走过去为他披上一件衣服。

终于,她蹑手蹑脚地爬上屋顶,站在瓦片上,双手掬促地抓着裙角。

月光下,场面和谐的融合在了一起。

——星辰大哥,你还好吗?

——这是白月光,请托秋前辈,不。

请托师傅好好保管。

江星辰把剑扔给了夏花,夏花一把接住,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江星辰说,如果没事,你先去睡吧,我静一静。

——那你还冷吗?

——快点在我没有改变决定之前离开!

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去把白月光夺回来。夏花一步一步下去了。

没有虫鸣,寂静的一夜。风雪飒飒,江星辰选择了理智。

人生,总要放弃些什么,才能更好地获得。他在风雪月夜下沉默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走下屋顶,开始学剑。

江星辰剑术进步地飞快,秋若水欣慰的同时心疼着。

他经常远远地看着江星辰练剑,剑飞扬着把雪飒飒地卷起,落满他的全身,有时过度负荷的训练强度使他晕倒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任由雪花一层一层把他覆盖和湮没,也不再醒来。

每当这时,夏花总是说,星辰大哥昨晚练了一夜呢。她静静地看着雪落在他身上,牙齿咬着嘴唇。秋若水知道,她也在心疼。

有一次,江星辰躺在雪地里,不再醒来,夏花终于忍不住,要过去把他抱回屋子里。秋若水阻止了下来。

——丫头,你认为以他的性格会希望有人帮助他吗?

——秋前辈,求你了。我真的好心疼,一遍一遍看着星辰大哥练剑累到晕倒在雪中然后醒来继续练剑,继续晕倒在雪中,我真的做不到。让我把他抱回来,养好身体接着练也不迟啊。拜托了!

——不,不行。我相信如果此时他醒着,也绝对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他知道江湖中弱肉强食,血雨腥风。若江星辰此时受不了这辛苦,将来可能因此丧命。

秋若水默默转过了头,咬紧了嘴唇,不再言语。

…………

记得那天你击退蒙面人的时候用的武功吗?

记得,那时师父注入了一个甲子的内力在我身体里,让漫天的雪花都为我飞舞了呢。

再来一次,我看一下。

江星辰有些担心,那天是秋若水在他身体里注入了一个甲子的功力,而现在让他做到这样,可能吗?

相信自己,试试吧。秋若水鼓励到。

树欲静而风不止,雪落如叶如蝶。

他试着发出一些内力来,勉勉强强断断续续的,但最终内力散遍了全身,像正天罡气一样,为他的身体四周环绕着,守护着。

雪花也不再平静,落过江星辰身边的时候,像被磁场吸引了,在江星辰身边旋转。

江星辰被浪漫的雪花包围着,雪越来越多,越转越快,打着旋向上飞去。

砰——

江星辰倒在地上,口中有血吐出来。为遍地的白雪画了一笔梅花。

大地会原谅他的。

对不起,师父,我……失败了。

秋若水心疼地看着他坐在雪地里,他想说,孩子,累的话就歇歇吧。

但是,他不能啊,因为,他爱他啊!

江星辰明明看到秋若水的眼神中都是心疼的样子,这个眼神他最后一次见到的时候是江如风为他杀出一条血路让他快走时的眼神。

在秋若水身上,怎么会有?

他明白,秋若水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儿子,而自己也早已把秋若水当做自己的父亲。

有很多事,他都懂的,只是无法诉说。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临安一个人也没有,他非常害怕。

………………

一个人,我站在高处,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我记得,我好像忘记了回地球的路。

窗外夜莺唱歌,蓝月亮,那么蓝那么亮。这是个没有心的世界,美丽却又孤独。

我自由地行驶这里,天苍苍。

老子说,世界本没有真善美与假恶仇。所谓这些,不过是人类营造出来病态。在里面,我就感觉,人死了,无所谓地死了。那么,我在茫茫宇宙中无所谓地做了些什么?我没做什么。

俯看着临安的繁华或者安静,我感觉到一些轻松。我身边有一个我深深爱着的女孩,不知道她什么样子,但我知道我很爱她。

要飞向海的上空,是蔚蓝,是一望无际,是波光磷磷。碧波澜漪,风吹过,涛声阵阵,起,落。云舒云卷,起,落。

大桥从海的一岸延伸到了海的另一岸。乳白的大轮船有时从海面高高越起,又落入海中。不由自主,想要下去与大海拥抱。坠落。

那么,我就真的坠入海中了。哦,我看到,原来海面真的会发光!于是就整整泡在海水中一天。公里远的范围内,我漫无目的地漂来漂去。不只是海呵,整个天空都是清澈见底的。在漂浮的海面,当然可以看到一些浅处的礁石。

这里是一个没有污浊的世界,中午,太阳有些肆虐,我只钻进海里,一点也不想出来了。我会拣到与我一样,正在漫无目的漂浮的漂流瓶吗?我想会的。若说起来还真是好笑,我们不都是漂流瓶吗?正想着,旁边真的漂来一个漂流瓶。我放入包裹打算回家再看。

太阳温和地照在海中,风吹乱了我的流海。我闭起眼睛,随波沉浮。

“哥,你可让我好找一通。”女孩突然从后面拍了我的背,我被吓到了。我还真是没有见到有鱼群游来游去,不知道为什么。

我抱着女孩,走在海面上。我让海向着我回家的地方推波助澜,所以很快我就上了岸。海的尽头,是鳞次栉比的高楼。高楼的后面,又是一望无际的海。谁让这里是,没有心的世界。

我走出客栈看了看依然繁华的夜晚街市。

皇宫中五彩的炫光流动,流动地美丽却臃懒。临安的高处,一望无际的华灯。周围一下子黑暗起来,有打更的人敲锣。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

我不知道刚入夜的样子是怎样了,因为那个时候我一直在不断地飞翔。

我以为,皇宫是最高的建筑了,站在上面才发现,原来还有个高楼以及楼顶佛塔。全都位于皇宫之上。所以我需要飞翔,飞到那至高却清冷,远离尘埃的佛塔上。

人群的声音彻彻底底的听不见了,我高处不胜寒,我何似在人间。我飞了上去。

月亮在海的尽头,那我就要朝着海的尽头飞了。一个巨大皇宫,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陆地。终于,前面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大海了。

这片海不像白天去的那海,四周围有陆地。这里,是真正的世界的尽头。

除了月亮和水中的倒影,面前一无所有……

飞吧,自由自在地飞吧。大海涛声依旧,哦倒不如说是海欲静风却不止。夜给了我许多,让我看到了这个除了月亮便一无所有的黑暗。

月啊月,你还真是可笑,明明无人,何来照亮?安静地只剩涛声了,月说,就因无人,才来照亮。在这黑暗的天空中又有些不踏实了,我向下俯冲起来,若冲进水里,还刺激些,不用枯燥地一直向前飞。这段路真是个无趣的旅途,明明我无所不能,却感觉什么都无聊。但是,真的,海上的夜空真美。

人生天地间,奄忽若飚尘。

我若是清扫这清彻见底却麻木无心天空,不免意想天开了。再次呼吸到临安的空气是在我出发的那个佛塔了,我可以飞,但不知道飞向哪里。这里除了天空到处都是白昼,天黑但地面却彻夜不眠。

双脚离开天台的地面时,我张开双臂,就像巨大圣洁的鹅毛羽翼。

月,越发地大而亮了。

穿过一个又一个城市,乡村。我安然入睡,朝霞初飞,星期四。那就好比高速飞扬的箭矢,划破空间略带风,祝我平安吧。尘埃落尽,我不落。星光暗淡,我偏明。我若只作为一个尘埃,一粒星星,世界岂能作我的夜空!

我突然又想飞出这个世界了,可能吗?我不知道。当我终于飞出了临安,天下起了雨。我在飘渺的宇宙中,被雨打湿。我仿佛记得,我忘记了回地球的路。又想到那个在海中曾经捡到的漂流瓶,我打开塞子,一张纸条跳了出来。那张纸条有些旧,有些泛黄,但字迹勉强可辨:其实,我们都生无所有。

………………

然后,江星辰哭着醒了,他真的很冷。但只能悄悄穿上衣服,在半夜里迎着风雪练剑。

风雪把他的身影撕碎,朦胧地随风一起跳舞。

…………

又一个夜里,江星辰坐在屋顶上看月亮,看星星。夏花坐在他旁边,身子依偎在他怀里。他静静抱着那个白天看似任性的女孩。

雪花真是上帝派到人间的精灵,它们让尘世清扫得一尘不染。

雪落满了他们两人的头顶,肩膀。他们静静坐着,看远方。那灯火通明的地方,就是青楼吧,江星辰想象着那里歌妓唱歌,舞女翩翩起舞的场景,台下人群拥挤的看着,用力叫好。

那里繁花似锦,那里红尘滚滚。

他记得爸爸说过,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

那么,天上代表梨雪的那颗星到底在哪里?我好想你。

——今天已经是除夕了吗?

——对啊。

——我们一起过年吧。

——在这里?

——对,在这里。

江星辰与夏花站了起来,他们孤独的站在屋顶,他张开双臂,说,拥抱。

夏花于是与他抱在一起。月亮在他们头顶照亮,爱神的箭在弦上。

江星辰说,亲吻。

夏花踮起脚尖,衣裙与束带在风雪中飘舞着,风灌满了江星辰的衣服,也冰了他的心。

江星辰的嘴唇触碰到了夏花的嘴唇,他们能感觉到,虽然风雪交加,但血液的温度远比风雪要高。

屋顶,他们在风雪中孤独地亲吻着,雪簌簌飞扬,时间静止了。

呼——

风吹来,不知什么时候会停止。

临安依旧繁华,或许很多人在庆祝新年,或许临安的春节很热闹,但是这与江星辰和夏花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他们只是像孤儿一样,在除夕夜,孤独地亲吻。

星辰大哥,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不会。

为什么呢?

因为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上天会怎样安排。就像今晚的月亮细地像条线,过几天便会成为圆盘,再过几天又会成为一条线。

星辰大哥你知道吗?我是有家的,我还有个爸爸。但是他总是很粗心。在我记忆中,我还有个娘亲,但是我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有一次我娘亲说要带我去长安城,但是在进城的时候,天上突然绽放出了一朵花。娘亲说让我乖一点,站着别动,等她回来。她最后离开的时候笑了笑,走了。至今我还记得那抹笑容,她很迷人,世界上不会再有比那美丽的东西。但是我很乖,我没有不听话。娘亲却一直都没有回来。

终于有一天爹告诉我娘亲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遍地都是鲜花,天天都有蜂蜜可以吃。

我说娘亲带上我,我也要去,我也要吃蜂蜜。蜂蜜甜甜的,我小时候最喜欢吃了。

爸爸和许多陌生的叔叔都哭了,我问他们为什么哭啊,他们没有回答。我让他们带我去找我娘亲,他们说,娘亲一个人过得很好,如果有人打扰她的话,娘亲会不开心的。

我也不可以吗?

当然了。你想让娘亲不开心吗?

我想了想,说不想。

那天我记得来了许多人,他们都哭了。后来我也哭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哭了。

但是我爹非常疼我,他疼我比他的剑谱还要多一点。我非常爱我爹。

他却总是很忙,很少抽出时间陪我玩,我知道他爱我胜过爱自己,我也知道他很忙。他说带我去琅琊山玩,但是我等了好久,他却忘记了。

琅琊山离我家很近,一上午就可以去到,但是爹爹没有一上午时间陪我。

后来我哭了,说他不讲信用,他向我道歉,并保证以后肯定不会了,可是最终也没有带我去琅琊山,我也没有再提起过那件事。

后来我知道了死亡这件事,并且明白了每个人都要无奈的经历这件事,我伤心了好一阵子。

我知道为什么娘亲不带我去那个遍地鲜花和蜂蜜的地方了,因为那里很远,中间隔了条黄泉,我在这边,娘亲在那边。

我长了这么大,爸爸从来都没有给我过一次生日。每次想起来的时候,不是还没到,就是已经过了。

仅仅有一次,我想起来了。我对爹说,过几天我生日,你们要好好给我庆祝。

生日那天,很多人都被爹请来,给我祝贺生日。但是爹没有来。

那天我在宴会上大声哭闹,让叔叔们都知道了我的声音。爹最终回来了,他没想到已经十几岁的我会哭成那个样子,连眼睛都肿成了兔子。

我只是害怕像娘亲一样,再也见不到他。

夏花一口气说了很多,然后眼泪就流了出来,在风雪中闪闪放光。

江星辰只是抱着夏花,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流泪了。

随着鞭炮声响,除夕夜过去了。

雪化,便是春天。

这场雪大约将会是临安最后一场雪了吧!秋若水在屋子中研墨,之后笔走龙蛇,龙飞凤舞地留下一张纸条,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风雪中。

身影越来越远,最后被冲淡了,只剩下永恒的夜,与漫天的雪。

戏楼上,二胡被呼啦啦的拉响,春天,来了。

天明时,人们发现一间破旧的屋顶有一对小情侣依偎着坐着,风吹起他们的头发,他们的身上落满了雪花。

他们走下屋顶,依偎着向远方走去。

雪地里留下的脚印,风一吹,又被雪覆盖了,仿佛他们不曾走过。

临安城一片喜气洋洋的场面,所有人都被过年的气氛笼罩着。它安然地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