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流云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冷幽茹,眸子越发深邃。水玲珑在心里给王妃点了个赞,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冷幽茹这把火烧得真是时候!水玲珑勾了勾唇角,切入正题:“没错!你消失那么多年突然回来,一定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没有!”上官氏恨不得剁了这丫头!不是应该指责水玲珑毒害了皓哥儿吗?怎么她三言两语便绕得大家晕头转向,又掉过头来质疑她的种种了?
水玲珑永远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她太冷静,同时,她想要牵着别人的鼻子走却是易如反掌,水玲珑不疾不徐道:“你回来的当天,诸葛钰拒不见你,第二天你便亲自来了墨荷院,表面上你与我套近乎,顺便等待诸葛钰下朝,实际却欺我不懂医理按了我的合谷穴!”
“合谷穴…怎么了?”甄氏疑惑不解地问。
乔慧觉得这三个字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水玲珑面向甄氏:“合谷穴有镇痛活血之功效,但孕妇不宜触碰,因为它同样能催产!”
乔慧瞠目结舌,终于忆起徐妈妈与水玲珑讲解合谷穴时,水玲珑露出若所有思之色的画面了,难怪淡定如水玲珑在知晓合谷穴的功效时也失了态,其中…竟有这样的波折?
“你污蔑我!”上官氏大声辩驳!
水玲珑盯着她含泪的眉眼,字字如冰道:“我早产,你故意找人查凶手,其实是想掩人耳目,顺带着证实自己的清白!父王或许起初是抱有一丝怀疑的,但查不到墨荷院和紫藤院被动过手脚,也就彻底信了我是自然早产,当然就不会怀疑这事儿有猫腻了!”
诸葛流云的脸色微微一变,被说中了。
水玲珑继续说道:“你故意挑我刺,其实也不真心想挑刺,更不是真心含糊诸葛钰!你只是想扮演爱子如命的母亲、合情合理的婆婆!你越是挑刺儿,越是不近情理,越让人觉得你是在摆婆婆的谱儿!不得不说,你的演技太好了,连我都被你骗了去!”
上官氏的脸顿时红一阵、白一阵,像风云过境,变幻万千,却哭着嘴硬道:“看吧看吧,说到底你还是记恨我太挑剔了!我挑剔你告诉我,我可以改的,我说了我只是太在意小钰…但我后面改了!我后面何曾对你疾言厉色,或有半分微词?这些,紫藤院和墨荷院的下人都可以作证!”
她哭得梨花带雨,端的是我见犹怜,而她陈述的现象不假,也不怕水玲珑能够推翻!但如果她以为水玲珑因此便没辙,那她也太小瞧水玲珑了。水玲珑凝了凝眸:“你的确是改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改的呢?好像就是从父王和母妃回门探亲开始改的!这其中有什么猫腻,需不需要我一一说明?”
一提到回门,诸葛流云和冷幽茹的神色变齐齐变了变,这次回门,冷幽茹被逐出家门,当真是刻骨铭心。
上官氏握着帕子的手一僵,皮笑肉不笑道:“猫腻?玲珑,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你,你为什么非要和我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我错了行吗?我不该那样对你,但请你,请你别污蔑我的人品!我好歹是小钰的亲娘,是王爷的妻子,你这样给我乱泼脏水,叫小钰情何以堪?让王爷情何以堪?”
上官氏哭得楚楚可怜,水玲珑强势得风雷不惊,人性使然,同情弱者,是以,屋子里的大多数人是偏向上官氏的。像上官氏这般做戏水玲珑不是不会,但水玲珑不屑!水玲珑似是而非地笑了笑:“看来还是得我明说!父王和母妃回门的前一天,正是你挑了我刺儿头的那天,你嫌弃姐儿晚上吵到了诸葛钰,说起这个,我得再次赞一下你的演技和剧本!婆婆的角色演得出神入化!但这不是我要讲的重点,重点是临睡前你突然来了紫藤院,说要帮我算账。母妃偶尔会拿一些府里的账册让我核算,我也没躲着你做,是以,你提出这项要求时我并未多想,便将母妃亲笔记的账册给了你。第二天…”讲到这里,水玲珑清冷的目光扫过诸葛流云和冷幽茹,“第二天你找我,说你之所以待我和姐儿刻薄,是因为你实在亏欠诸葛钰太多,想努力弥补他,不舍得他受一丝一毫的劳苦。”
“难道我说错了吗?我与小钰分别那么多年,我连补偿他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他一个大男人整夜整夜围着孩子的尿片打转?”上官氏含泪控诉。
水玲珑没有升起半分怜悯,反而觉着恶心:“你这么说无非是给自己朝令夕改的古怪举动寻个非常合理的借口罢了!你的突然转变是有目的的!前一晚你拿走了母妃书写的账册,第二天父王和母妃回门探亲,就有一名戴着斗笠的丫鬟拿了一封母妃写给冷薇的亲笔信,状告母妃间接杀害冷薇!你敢说,那封信不是你派人伪造的?你的突然转变与关心诸葛钰无关,也与良心发现与我和平共处无关!你,只想骗得母妃的字迹!”
话落,诸葛流云和冷幽茹意味难辨的目光同时射向了上官氏,上官氏的头皮一麻,脸色不好看了:“你…你…你真是太过分了!冷家的事与我何干?我好心好意帮你处理庶务,免你劳苦,你就这样糟蹋我的一片真心的?”
冷幽茹的眼底迅速窜起一层冰寒,埋在拳头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岑儿挺身而出:“没错!我们王妃本来就没写过那样的信!保胎药是王妃给冷薇的没错,但王妃十分郑重地警告过冷薇,有副作用!王妃也没写什么信,是奴婢施展轻功,避过姚家暗卫的封锁,直接进入姚府的!”王妃有那么傻吗?写劳什子信?留个把柄等人来抓啊!王妃要是只有这么点儿智商,早不知被揭发多少回了!
诸葛流云犀利的眸光落在冷幽茹淡漠从容的脸上,似在识别她的想法,片刻后,悠悠转开,锁定了上官氏的眉眼:“玲珑和岑儿说的可是真话?”
上官氏揪住胸口,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飚了出来:“王爷!她们信不信我无所谓,我只在意你的看法呀!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要来质问我?”
“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做?”诸葛流云面无表情地问向了上官氏。上官氏的呼吸一顿,连哭泣都忘了…
男人爱谁自然偏帮谁,诸葛流云如今爱的是冷幽茹,在不与冷幽茹发生冲突的条件下,诸葛流云愿意站在上官氏这边,可一旦将冷幽茹牵扯了进去,诸葛流云心底的天枰立刻便要失衡。这便是为何水玲珑没必要却仍替冷幽茹洗脱冤屈了。必须如此,才能挑起诸葛流云对上官氏的怀疑,而只要挑起怀疑了,后面的步骤才能更好地进行!
一瞬的功夫,上官氏回过了神,斩钉截铁地矢口否认:“不是我!我连王府的大门都没出过,又怎么联络玲珑口中所谓的丫鬟?况且我身边服侍着的人全都是王爷你派给我的,你问问她们,我可有命她们出府办过任何事?”
德福家的和余伯纷纷摇头。上官氏的眼底闪过一丝快意,有本事把那丫鬟找出来对质,不过估计水玲珑一辈子也找不着了!
乔慧、安郡王和甄氏面面相觑,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水玲珑分析得很有道理,可上官氏也铁证如山,就不知…事情到底还有怎样的转机。
突然,阿四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王爷,王妃…门外有人求见!说是表公子的父亲!南越穆家人士!”
上官氏的身形一晃,手里的帕子砸在了地上。
“我儿子呢?”这是男子进门时说的第一句话,语气之焦急,令人心口发颤!
众人循声侧目,朝着声源处望了过去,就见一名身形欣长、面如冠玉的男子立在门口,不同于诸葛家男子的霸气和张扬,他是那种典型的文弱书生,可尽管文弱,容貌却令人惊艳,浓眉斜飞入鬓,凤眸波光流转,鼻若悬胆,唇红齿白,一出现便是一种别样的风景。难怪皓哥儿生得如此俊俏,原来,爹娘都是绝世好模样。而之前尚觉得皓哥儿挺像诸葛钰的,眼下见了男子的脸又发现其实皓哥儿也很像他。
甄氏趁大家伙不注意摸了摸坐一小会儿便疼得仿佛皮开肉绽的屁股,尔后为掩饰小小的不雅之举带来的心虚,问道:“你儿子?你指的是皓哥儿吗?不对呀,上官氏你不是说皓哥儿的爹死掉了吗?”探究的目光投向了上官氏!
上官氏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许是太过震惊和惶恐的缘故,浑身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起来。她的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如此反复,却始终讲不出一句话来!
诸葛流云的眸色一点一点变得深邃。冷幽茹饶有兴致地淡淡笑开,像在观赏一场前所未有的好戏。然,她清冷的目光流转过水玲珑镇定自若的眉眼,凝了凝,又悠悠转开。
“谁说我死了?她吗?”男子义愤填膺地指向了上官氏,上官氏花容失色!
诸葛流云看向噤若寒蝉的上官氏,只觉这人陌生得不太真实,如果说幽茹是冰,小茜就是火,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光芒万丈的骄阳,可看看这些日子的她,变得这么这么脆弱无助,这仿佛…已经不是她了!到底是自己变心了吗?看到她被人指着鼻子质问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心急如焚。诸葛流云撤回落在上官氏的目光,又看向了男子:“你是…穆承皓的父亲?”
男子放下因愤怒而颤抖不已的手,若他猜的没错,主位上的应当是镇北王和镇北王妃,旁侧一脸愕然的青年才俊也不知是世子还是郡王,至于其他女眷,他唯一注意到的是站立众人中央,好像受着盘问却又散发着俯瞰众生之气度的女子。容貌他没细看,这样不礼貌,只觉她气势逼人,隐约压过了王爷和王妃,对满脑子仁义礼教的他而言,这名女子无疑是不为他所喜的。
男子敛起思绪,友好地回答了诸葛流云的话:“是,在下姓穆名华,字临渊,南越临淄人士,家父是临淄城城主,亡妻刘氏,单名玲,原名诸葛玲,穆承皓正是在下的儿子。这是在下的身份牌和城主的亲笔书信。”
听完“亡妻刘氏,单名玲”的时候,诸葛流云的心像刀子在割,他多么希望自己女儿也像眼前的男子一样“死而复生”,一切都是小茜的谎言,但男子认认真真的神色又让让他明白,女儿是真的…去了。诸葛流云忍住心痛,打开文件仔细浏览了一遍,的确是南越官府盖的印章。
穆华焦急地道:“我儿子呢?”
甄氏开了口:“皓哥儿中了毒,大夫正在全力救治。”
“中毒了?”穆华陡然拔高了音量,“我儿子怎么会中毒?你们这里不是王府吗?王府也能让孩子中毒?他是你…”
“他是我外孙,我知道。”诸葛流云神色复杂地道。
穆华不接话,也没有立刻拜见岳父!
诸葛流云的余光自从容不迫的水玲珑和一脸惶然的上官氏脸上逡巡而过:“凶手正在调查,你稍安勿躁,皓哥儿没有生命危险。你还是说说你的经过吧,为什么有传言称你去世了,而你却完好无损地来了?”
穆华拱手行了一礼,正色道:“我没有去世!我只是外出办公耽搁了一段时间,等我回来的时候家里人便告诉我儿子不见了!我一直在四处寻找,一年的时间,我几乎走遍了整个南越,但我万万没料到,儿子竟然被带到大周来了!”
上官氏忽而起身,失声叫道:“王爷!你别听他的!他是假冒的!皓哥儿的父亲早就死在外出办公的途中了,这人不过是有几分像穆华,但绝对不可能是穆华!王爷你相信我!你不是给临淄城的府尹写了信吗?府尹发了公文,穆华死了!”
穆华恼羞成怒:“你撒谎!我不过是外出办公几天,的确路上遭遇了一点小事故,但一个月便回府了!你所谓的府尹证据是假的!你偷走我儿子在先!买通府尹伪造假资料在后!其心可诛!那名府尹已经被我父亲立案查办了!谁若是不信,尽管派人去南越亲自走一趟,看我讲的可有半句谎话!”
“查办不查办我不清楚,我一介妇孺也不懂…官场上的事谁说得准?你说我买通了府尹,为何不是你买通城主?”上官氏厉声道!
诸葛流云的眸光微微一凉,没错,这份公文是真,可之前临淄府尹寄给他的也不假,都盖了南越的专属印章。若非得在两人之间选择一个来信,他…应当选择上官氏的,不是吗?
冷幽茹静静喝着手里的茶,不动声色地瞟了水玲珑一眼,又瞟了穆华一眼,云淡风轻道:“不都是一面之词?”
水玲珑又给王妃点了个赞,女人做到她这份儿上,真心令人佩服,她分明瞧出穆华的到来与她脱不了干系,而且笃定她还留有后手。水玲珑就面色如常地问向了穆华:“你原先…是知道诸葛玲真实身份的吧?”
穆华果断不喜这种哪怕随口一问也给人无穷威压的女子,他蹙眉道:“玲儿是我妻子,她的真实身份我自然知晓了。我岳母化名刘茜,租了一间铺子做布庄,我及笄后接管了父亲留给我的一部分产业,其中便有那间铺子,我每月去收租,渐渐地,便和玲儿认识了。我向父亲禀明了要娶玲儿为妻的意愿,父亲没说什么,点头答应。我去向玲儿提亲的那天,岳母将她们母女的身份诉诸于我,望我再三考虑。考虑再三,我娶了玲儿。”
“玲儿是怎么死的?”水玲珑追问。
谈到亡妻,穆华的眸光顿时一暗:“玲儿是生皓哥儿的时候血崩致死的。”
与上官氏的说法一致!水玲珑的唇角勾起一个似有还无的弧度:“你儿子是你岳母带走的,具体怎么办你与你岳母还有岳父商议!”
“岳母?”穆华一头雾水,“我岳母在玲儿去世后不久也跟着辞世了,这哪儿又来的我岳母?”顿了顿,望向上官氏,“她?”
甄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悄悄问向旁侧的儿子:“铭儿,你看出什么门道没?这俩人到底怎么回事儿?都说对方是假的,可到底谁是假的?”不能是上官氏啊,这张脸摆在那儿,和十多年是有些变化,但除了冷幽茹那个妖孽,谁真和少女时期比一点变化没有?
安郡王微侧过身子,悄声道:“不知道呢娘,这事儿咱们别瞎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