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生死恋
楔 子
今天是冬至，白天最短，夜晚最长的一夜。
老郑拿着手电在外面绕了一圈，然后回到了值班室。今天下班早，殡仪馆的其他人天没黑便离开了。领导走的时候还给老郑送来一只烧鸡和一瓶烧酒。
每年的冬至都是这样，尤其是殡仪馆里面，总是留下老郑一个人值班。也许是因为老人说，其实冬至是鬼魂的节日，因为天黑得早，亮得晚，所以一些鬼魂喜欢从地下跑出来玩。再加上殡仪馆本身就是一个阴气森森的地方，所以人们难免有些害怕。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老郑吃着烧鸡，喝着烧酒，浑身暖烘烘的。电视里面正在播放着一些家庭吃饺子的温馨场面，老郑看得有些心酸。他站起来准备换台，头顶上的白炽灯却晃了两下，然后灭了，当然电视也跟着变成了漆黑一片。
这个时候竟然停电了。
整个值班室黑糊糊的，老郑摸索着找到手电，刚拧开便听见外面传来一个沉重的脚步声。
嗒，嗒，似乎是有人走了过来。
老郑奇怪了，整个殡仪馆早已经关门，根本没有人。如果有人都要经过值班室，那个声音似乎是从值班室的后面传来的，值班室的后面是停尸房。想到这里，老郑心里剧烈地跳了几下。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来到了值班室的外面。
“谁？”老郑喊了一句。
外面的人似乎听到了老郑的声音，突然停住了脚步。
死一样的沉寂像虫子一样在老郑的心头爬来爬去，他吸了口气，拿起手电向门边走去。他不知道门外是什么情况，他甚至想象会不会是停尸房里面哪具尸体爬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又或者是地下的鬼魂。
思来想去，他还是打开了门，然后手电跟着照了过去。
门外站着一个人影，脸色惨白，冲着老郑露出一个鬼魅的笑容，老郑的瞳孔陡然紧缩，他刚想说话，对方却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然后用力掐了下去……
【1】
“2010年大学生就业形势非常严峻，这将是我国继2008年以来又一次就业高峰。下面是我们在一次人才招聘会上拍到的照片，一个月薪只有2000元的文员岗位，却吸引了将近300人来报名应聘。”
啪，我按了一下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面对如此场景，我这个同样是2010年刚刚毕业就失业的大学生简直要崩溃了。从学校出来已经快两个月了，我的简历也送出去了无数份，可惜得到回复的寥寥无几，即使好不容易通知我去面试，不是因为竞争太过激烈，就是因为薪水太低。如此下去，恐怕我真得回老家了。
嗵，门响了一下，赵宇回来了。他一进门便把皮鞋踢飞，哀叫着蹦到我身边说，“哥啊，我彻底完蛋了，我又失败了。”
赵宇是我的哥们儿，我们一个学校，同为天涯沦落人。毕业后，我们一起租了这个不到50平方的小房子，我们本来约好一起找到工作，一起租大房子，一起在这里扎根奋斗。现在看来，这些梦想遥遥无期。
“你说现在怎么竞争这么激烈啊！好歹咱们也算是咱们学校的优秀分子啊！”赵宇歪着脑袋，一脸闷气。
“优秀分子？什么地方优秀？我刚看新闻，全国640万大学生找工作，我们两个顶多算是里面的一根草啊！我看我们真不行，就去南方找个厂子，做流水线工人吧！”我白了他一眼，站起来向卫生间走去。
关上卫生间的门，我拿起一份报纸看了起来，这是本市的一个招聘报，也是我和赵宇比较期待的东西。今天的报纸买回来我还没有仔细看，虽然明知道上面的招聘信息大都是些服务员、业务员、保险员什么的，但是还是希望能发现一些好的信息。
翻过一页，我往报纸上面看了一下，顿时目光呆住了。片刻后，我提上裤子，拿着报纸冲了出去。
“哥，你不会真的要去吧？”赵宇盯着那个招聘信息，眼镜差点掉下来。这是南城殡仪馆的招聘信息，上面的薪水深深吸引了我的眼球。
“无奈之举啊，依照现在的情况，我们不得已而为之啊！虽然这个工作有些恐怖，但是薪水高啊，再说我们大二不是学过一些医学知识吗，应聘应该没问题。”我说出了我的看法。
“可是，我听说在殡仪馆会见鬼啊！”赵宇颤巍巍地看着我。
“鬼，切，我看我们再不工作，我们都变成鬼了，变成饿死鬼了。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去。”我拿起手机，按照报纸上的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通了，简单介绍了一下我们的情况后，对方约我们晚上八点到殡仪馆面试。
“怎么晚上去面试？”挂掉电话，赵宇喊了起来。
“废话，殡仪馆白天忙得跟球一样，哪有工夫来面试新人。再说，殡仪馆的工作本来就不分白天黑夜的。我以前听说殡仪馆的工作都是轮班，有时候一个人值夜班，空荡荡的殡仪馆就一个人，如果遇到刮风下雨打雷什么的，那些躺着的尸体都会一个一个站起来，然后来敲值班室的门……”
啊，没有等我讲完， 赵宇便捂住耳朵叫了起来。
“看你那胆小的样子，得了，你要害怕我自己去。”我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不行，我不想当饿死鬼。我跟你去，哥，你得照顾我啊！”赵宇哀求着说道。
“不要迷恋哥，哥不只是个传说。”我回头冲着他露出个温和的笑容。
【2】
这是我第一次来殡仪馆，不要见怪，在我们老家实施的都是土葬。最近几年政府才提倡火化，但是我却一直求学在外。
南城殡仪馆坐落在郊区一片柏树林后面，出租车把我们扔到柏树林前面撒腿便跑。我想可能是因为是晚上的缘故，毕竟殡仪馆这种地方对一些人来讲还是充满了恐惧的。
我和赵宇穿着板正笔挺的西服，皮鞋擦得锃亮，此刻有些不伦不类地走在这片阴暗的柏树林中。
穿过柏树林，我们看见一个阴沉的楼院出现在眼前。这就是南城的殡仪馆，最令人注意的是它有一个高出房顶很多的烟囱，我能想象出很多人被火化后，他们的身体一部分随着这个烟囱飘向云端，也许升到了天堂，也许钻入了地狱。
“哥，快走吧，想什么了。”赵宇推了我一下，扬了扬手腕上的表。
几分钟后，我们来到了殡仪馆的门口。在一名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一个亮着灯光的办公室。
“秦主任，他们是来应聘的。”那个人敲开门，然后把我们带了进去。
一个穿着灰色衬衫的男人正在看报纸，他抬起头上下打量了我们一下说，“坐，坐吧。”
我和赵宇对视了一下，忐忑不定地坐了下来。
“你们确定来这里工作？”秦主任没有像其他公司一样上来问我们的学历社会经验什么的。
“当然，我们已经拿出了一百分决心。”我点点头说道。
“其实，做我们这行不需要多大能力，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得胆子大。我们这次招聘的人员主要是值班人员，因为以前的值班人员回老家了，所以这里晚上没有人值班。你们都是大学生，应该很清楚，工作的质量和薪水是分不开的。”秦主任放下报纸跟我们仔细讲了起来。
果然，和我预想的一样。普通的工作根本没有这么高的薪水，闹半天是让我们在这里值夜班。众所周知，在殡仪馆值夜班是最恐怖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和一堆即将火化的尸体在一起，如果真遇到刮风下雨，我的天，简直无法想象下去。
“这个工作考验的就是胆子，你们是大学生，又正值年轻，如果愿意就做，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秦主任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犹豫。
“我们做，但是我有个要求。”这个时候，旁边的赵宇忽然说话了。
“什么要求？”秦主任扶了扶眼镜问。
“我的要求是我们两个一起值班，还有我们希望能预支一半工资。”赵宇努了努嘴说道。
赵宇的请求是我没有想到的，的确，我们现在非常需要一部分钱来交下月的房租，当然，如果我们两个人在这里值班，问题应该不大。
“好，我答应你们的请求。不过，你们今天就得上班。”秦主任迟疑了几秒，说话了。
一切妥当后，秦主任带着我们走出了办公室，他把殡仪馆的整个情况给我们讲了一下。殡仪馆一共分三个部分，一个是接待室，一个是停尸间，另一个是工作室，也就是火化室。现在殡仪馆一共有四名工作人员，除了秦主任和之前带我们来这里的接待员外，还有两名负责火化的员工。
“你们的值班其实很轻松，只要负责好停尸间就行，因为我们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尸体出现问题。”秦主任最后交代我们。
“你是说有人偷尸体？”我想了一下，问道。
“是，当然还有其他一些情况。一会儿我让负责火化的工人跟你们讲一些关于尸体的基本状况，免得你们不知道以为遇到鬼了。”秦主任点点头说。
“不用了，我们知道尸体在一些特定情况下会出现一些神经反应。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学习过一些医学知识。秦主任，请你放心，我们保证做好工作，当然我们也希望你能满足我们的条件。”我笑了笑说道。
“放心，明天早上我就把一半的工资给你们。前提是你们得给我签个用工合同。”秦主任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3】
晚上十一点半，殡仪馆的火化工下班了。偌大的殡仪馆只剩下我和赵宇两个人。虽然从应聘到现在不到四个小时，但是整个殡仪馆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得非常清楚。两个火化工分别叫杜奎和曾小军，那名接待员叫张笑。
其实我和赵宇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大的殡仪馆只有四个员工，加上我和赵宇也不过六个。这个疑惑在值班室的一张报表上找到了答案，那张报表贴在值班室的门后面，上面详细地写着殡仪馆从一个普通的火葬场到南城最大的殡仪馆，然后又从一个曾经蒸蒸日上的企业变成现在这个落魄样的全过程。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管理不善，再加上员工素质低下，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做出了很多无法理喻的事情。想必这就是为什么秦主任希望招一些大学生入职的原因吧。
值班室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床，旁边还有一个桌子，桌子左边是一个长虹彩电。不到三十米的房间被东西填得满满的，我和赵宇感觉这个环境还是非常不错的。秦主任交代了我们的工作内容，夜里要巡逻三次，然后在记录交接本上写上时间和巡逻状况。
“哥，我们不如把那个交接本拿过来，随便填上时间。反正也没有人知道。”赵宇转了一下眼珠子说道。
“你觉得可能吗？你知道为什么那个交接本在停尸间外面吗？那里有摄像头。我们不做这些第二天就得滚蛋。”我瞪了他一眼。
“可是，我想起停尸间里面那些尸体就心里发毛。”赵宇有些恐惧地说道。
“怕什么，既然来了就什么也别怕。这个工作还是比较轻松的，我们先干着，等有合适工作再换。”其实我的内心也有些害怕，不过如果让赵宇看见我的恐惧，恐怕会更麻烦。
我和赵宇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夜里十二点半巡视一次，凌晨五点巡视一次，加上刚才我们之前的那次，正好三次。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终于到了十二点半，赵宇竟然歪着头睡着了。我拿起手电照头打了他一下。
“鬼，有鬼。”赵宇顿时跳了起来，大声喊道。
“鬼什么鬼，该巡逻了。”我白了他一眼，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以前在恐怖片里面经常看到殡仪馆的画面，阴森的走廊，晃来晃去的灯光，风吹着玻璃的响声，可是真正的殡仪馆里面并不是如此。所有的恐惧只有一种东西，安静。夜阑人静，整个殡仪馆没有一丝声响，只有我和赵宇的脚步声在回荡。
我们来到了停尸间外面，赵宇找到那个记录本，慌忙在上面写下了巡视的时间和状况。
“唉。”这个时候，前面的停尸间突然传来一声叹气声，寂静的四周，那个叹气声清晰地传进我和赵宇的耳朵里。
“哥。”赵宇拉了我一下，刚想说话，却被我制止了。我凝住呼吸，慢慢走到停尸间的门口，把耳朵贴了过去。
“我从山上来，带着兰花草。”这个时候，里面的声音彻彻底底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里面有人在唱歌，是个女人，唱的还是《兰花草》。
我的后背升起了一股冷气，继而传播到全身各个角落。
整个殡仪馆现在除了我和赵宇，根本没有其他人，难道是里面的尸体？不，这个绝对不可能。可是，这该怎么解释。也许，也许是有人把MP3忘在里面了，眼前的声音是MP3发出来的。可是这样的解释也太过牵强。
“哥，我们怎么办？”身后的赵宇声音开始颤抖，努力压着强调，似乎生怕惊动里面的尸体。
“我们，我们得进去看看。”我咽了口唾沫，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前面的一个停尸柜竟然拉开了，里面冒着白色的冷气。就在我疑惑的时候，身后的赵宇突然指了指前面说，“哥，你看，你看那里。”
顺着赵宇的目光我看见，前面的停尸床上竟然躺着一具尸体，那分明就是这个开着的铁柜里面的尸体。难道尸体自己打开铁柜跑到了床上。
“谁呀！”忽然，那个停尸床的下面站出来一个人，她穿着一件白大褂，头发披散在前面，手里还拿着一个尖锐的手术刀。
“啊！”赵宇惊叫了起来。
我也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