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猫儿坟
【1】
历史系的秋天哲教授怕猫！
这是历史系尽人皆知的事情，也有很多人亲眼目睹过，只要秋天哲遇到了猫，不论大的小的花的白的，都会双腿打战额头直冒冷汗，然后转身拼命地跑。据说这源自于他幼时的一段经历。
那是一个恐怖的夜晚，天上无星无月，一团黑漆漆的乌云罩住了夜空。秋天哲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在他面前的是一段幽深狭长的小巷，小巷里的路灯坏了，使得只能看清楚身前五六米的距离，再向里，就是一团抹不开的黑暗。小巷在秋天哲的眼睛里逐渐演化成一条恐怖的大蛇，在小巷的尽头，大蛇正张开了嘴，准备一口吞下他。
小秋天哲并没有害怕，反而有一点小小的兴奋。他的父亲经常会给他讲一些探险的故事。他对神秘未知的事物充满了探索的欲望，这也是他之后选择历史系的原因之一。此刻，秋天哲把黑暗的小巷当成了他探索的目标，颤悠悠地迈出第一步。
走了十几步，只听到沙沙的脚步声，什么也没有发生。秋天哲嘴角一弯，露出得意的笑容。猛然间一个黑影嗖的一声从他的身边一闪而过，顿时秋天哲惊出了一身冷汗。黑影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细看之下，原来那黑影是只硕大的黑猫。黑猫发出瘆人的怪异的叫声，那么阴沉、那么凄厉，宛如婴儿的哭声，好像是从黑暗中专门为他而来，同时用散发着莹绿色光的眼睛盯着秋天哲，黑暗之中，黑猫的眼睛看得分外清楚。那眼神就像是锐利的刀子，要洞穿人的灵魂。秋天哲被黑猫看得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毕竟他还是个小孩子，刚才的勇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要摆脱这只怪异的黑猫。
可那黑猫并不打算放过秋天哲，就在秋天哲走到黑猫面前时，看到了诡异到极点的一幕，黑猫的嘴角向上翘起，竟然做出了一个如同人类微笑的表情，一只会笑的黑猫！秋天哲差点被吓破了胆，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式地迈动脚步，向家的方向跑去。
秋天哲越跑越快，跑到家门口时，眼角的余光左右瞟瞟，突然发现左侧的路上有一对幽绿闪亮的眼睛在看他！
惊骇之下，他手中钥匙差点掉在地上。
“离我远点。”秋天哲用颤抖的手去开门，越急越乱，钥匙怎么也插不进锁孔。“瞄……”黑猫的叫声从他身后传来，秋天哲听出那叫声中带着几分得意。
终于钥匙插进了锁孔，秋天哲扭动钥匙，咔嚓一声清响，门开了。就在他推门而入的一瞬间，黑猫不见了。紧接着他感到背后一沉，有什么东西跳到了他的背上，他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有抓到。左脸传来一阵奇痒，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摸，触手之下，竟然是一片猫皮！
强烈的恐惧瞬间淹没了秋天哲，他像个女孩一样尖叫着，“爸，妈，救命啊！”
秋天哲的父母听到叫声从屋里冲了出来，黑猫怪叫一声，从秋天哲身上跳开，蹿进了黑暗之中，眨眼就不见了。秋天哲一头扎进了老妈的怀里，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
第二天秋天哲就开始发烧说胡话，看了医生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最后还是秋天哲的奶奶从乡下请来了一个神婆。神婆看了秋天哲之后，对秋天哲的父母说道，“那只黑猫是个修炼成精的精怪，想要夺小孩的躯壳，好在小孩福大命大，躲过了一劫，那黑猫失了机缘，不会再来了，但是秋天哲被吓丢了魂，需要叫叫名字才能好。”
当晚，秋天哲的母亲12点的时候，按照神婆的吩咐，在小巷口烧了一大堆的纸钱，挥舞着秋天哲满月时的衣服，一遍遍地叫着秋天哲的名字，叫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声。
第二天秋天哲奇迹般地康复了，但是落下了怕猫的毛病。
这就是秋天哲怕猫的原因，历史系人人都知道。因为秋天哲并没有隐瞒他这一缺点，他对无数的人讲过无数遍。大家也并没有因为这一点就认为秋天哲是个胆小的人，相反的，人们认为秋天哲是个很勇敢的人，甚至还有很多女老师女学生爱慕秋天哲。在她们的眼中，怕猫也成了一个很可爱的小毛病。
有一个人知道秋天哲并不怕猫，至少在“那件事”之前，他并不怕猫。
新学期开始，这是秋天哲的第一节考古课，讲的是墓葬习俗，因为近些年来盗墓小说的流行，再加上讲课的是大帅哥，使这门课成了最受欢迎的课，堂堂爆满，还有其他院系的学生慕名而来，有时就连过道上都坐满了来听课的学生。
此时，秋天哲正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殉葬，分人殉和物殉两类，一度是中国古代某些时期十分流行的丧葬习俗。包括帝王在内的贵族，死后不仅仍要占有人间丰厚的财富，还要人与他一块去死，去所谓的‘阴间’继续为他服务，做臣做妾做侍者，这些殉人成了特殊的陪葬品。在殉葬的现象中，殉葬的人是有讲究的，也就是说，不是你想死就能死的，必须是死者身边亲近的人。如果是外人，则有年龄、性别上的要求，一般是未成年者，以小男孩小女孩为佳，这就是民间所谓的童男童女。谢天谢地，我们没有生活在那个万恶年代，你们也不用担心会突然有人莫名其妙地把你抓起来杀掉埋了。”
秋天哲的话顿时引来了一阵笑声，他扫了一眼，有一个女孩没有笑，她瞪着大眼睛紧紧地盯着秋天哲，让他感觉十分地不舒服。对这个女孩，秋天哲并没有印象，应该是其他院系跑来旁听的学生。他敲了敲讲台，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讲道，“古人筑墓有用人头做祭的习俗，在墓穴开挖的不同阶段，会将人头与猪头、狗头一样砍下来，当做‘牲’来做祭。1934年到1935年间发掘的殷墟第1400号王陵附近，曾发现一片殷王室的公共祭祀场所。人牲坑中分别埋放着全躯人骨、无头肢体、无肢体的人头，总数两千人。”
学生们倒吸一口冷气，显然是被秋天哲的这段话吓住了。教室里异常地安静，秋天哲在心中鄙视地说道，“一群没用的胆小鬼！”突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道，“有杀猫的吗？”
秋天哲皱起了眉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有杀猫的吗？”秋天哲顺着声音望去，再次看到了那个盯着他的女孩。那女孩的样子很可爱，皮肤白皙，梳了两个羊角辫，鼻梁之上驾着一副黑框眼镜。这女孩像是故意来找碴儿的，秋天哲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在记忆中确实没有找到这个女孩的影踪。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秋天哲。秋天哲是个谨慎的人，小心应付着，“从目前的历史资料来看，还没有找到用猫做‘牲’的记录。但不排除在极个别地区，出于某种需求，会有人杀猫做牲。”
女孩似乎对秋天哲的回答并不满意，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有为猫做坟的吗？”同学们瞪大了眼睛盯着女孩。秋天哲怕猫是远近闻名的事，而这个女孩却在他的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提起猫来。她就不担心秋天哲发火吗？
秋天哲饶有兴趣地盯着女孩，微笑着问道，“猫坟？我还真没有听说过。这位同学，你怎么会想到这么奇怪的问题？”
“不是猫坟，是猫儿坟。”女孩淡淡地说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在我的家乡，流传着一个有关猫儿坟的传说。”
秋天哲将手插进裤兜里，一屁股坐在讲台上，对着女孩说道，“哦，那想必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这位同学，你能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秋天哲看了一眼手表，离下课还有半个多小时，“你勾起了我的兴趣，我把这节课剩下的时间全交给你了，足够你讲完了吧？”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讲了。”女孩将视线从秋天哲的身上挪开，缓缓地讲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做卢家庄的地方，住着一对非常善良的老夫妇，两人家非常富有，有着大片的地产和财物，却没有孩子，在寂寞的夜里，只有一只大花猫陪着两位老人。尽管如此，老夫妇对佃户非常好，遇到灾年不收田租，还经常救济庄上的穷人。附近的居民都亲切地称这对老夫妇为卢大善人。有一年全国大旱，半年里一滴雨也没有下，农民颗粒无收，引发了全国范围的饥荒，饿殍遍地。卢大善人广设粥棚，救济灾民。因为老夫妇的关系，卢家庄和附近的几个村子在大灾之年才没饿死一人，也没发生动乱。卢大善人声名远播，就连朝廷都下旨表彰两位老人。
似乎是老天爷专门与人作对，好不容易撑到了冬天，迎来的却是百年不遇的严寒。政府无力赈灾，好不容易活过了饥荒，却要在冰天雪地中冻死，而活下来的人缺粮少衣，冻死是早晚的事。此时，老夫妇家中已没有存粮。为了让乡亲们活下去，老人开始变卖家中的财物和地产，换取食物和棉衣。
老夫妇的家财终于引得歹人觊觎，一场大雪之后，一名衣衫褴褛的秀才倒在了老人家的门口，被开门扫雪的仆人发现。老人家看书生一息尚存，就扶进家中救治，一碗热汤灌下去之后书生悠悠转醒，自称是进京赶考的书生，落第回乡之后，才得知家中巨变，父母早已去世，在投亲的路上遇到了歹人，侥幸逃脱，又冷又饿，昏倒在老夫妇门前。老夫妇看书生知书达理，就将书生收为了义子。谁知书生实乃歹人，心怀鬼胎，恩将仇报，与当地官府勾结，将老夫妇的田产财物挪到了自己的名下，然后将老夫妇踢出了家门。老夫妇心灰意冷，多亏了佃户们救济，才在寒冬下活了下来。佃户帮助二老在荒山之中盖了一间茅屋，每日粗茶淡饭，聊以为生。
一日夜里，老夫妇正在睡梦之中，听到有东西挠门，开门一看，竟是家中的大花猫。这大花猫并不是二老所养，来历也颇为奇特。那日晴空万里，忽然想起一记惊雷，落在了屋后，老夫妇去巡视，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大花猫，分外可怜。老夫妇心中不忍，就将大花猫带回到家中，悉心照料之下，大花猫居然活了过来。被书生赶走之时，老夫妇没来得及将大花猫带走，不想它居然寻来了，只是被那书生打瘸了一条腿。
老妇人将家中仅剩的半块窝头喂了大花猫。当晚，老夫妇抱着大花猫而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大花猫化作了一个中年汉子，双手抱拳对二老说道，“我乃本地修炼百年的一只精怪，因作恶多端，被天雷劈中，本该一死，却得二位救治，勉强活了下来，但已无法力。今见二老落难，粉身以报救命之恩。今夜子时，我撞死在山前大石下，再烦请二老为我在此处修建一坟墓。”说完了后，对二老磕了三个响头，一闪就不见了。二老从梦中惊醒，大花猫果然不见了，寻至大石前，大花猫已死去多时。一阵夜风吹过，大花猫转眼间化成了白骨。二老心疼不已。
天亮之后，从卢家庄传来消息，那歹毒的书生在昨晚离奇暴毙，县官也受了惊吓，将田产家财尽数归还二老。二老感其恩义，在大石前修了一座大坟，将大花猫安葬。二老去世之后，也埋在了大石附近，这就是猫儿坟的由来。
秋天哲带头鼓起掌来，“真是一个不错的故事，很有教育意义，它告诉我们，如果一个人没有良心，他就连一只畜生都不如，哪怕……哪怕……是一只猫。”在他的带动下，同学们也热烈地鼓起掌来。
女孩依旧是面无表情，掌声停下之后，女孩说道，“我还没讲完呢。”
秋天哲举手示意，“那请你继续。”
女孩接着讲道，虽然老夫妇和大花猫都死了，但是猫儿坟的传说却在此地流传开来。到了近代，一伙盗墓贼偷偷地来到卢家庄，他们在老夫妇当年居住的荒山里发现了一座汉代大墓，凿山而穴，很有可能是一座汉代王侯级的大墓。盗墓贼用炸药炸开了地宫，却在搬运明器时出了意外。什么也没拿就落荒而逃，据说是在地宫中遇到了一只活着的大花猫。
当地政府发现了盗洞之后，马上组织了抢救性发掘，一位姓章的考古专家带着他的徒弟赶到了现场。章教授带着考古队对古墓进行了抢救性发掘，开棺之后，发现了墓志，墓穴的主人确定为广川王之孙。更为惊异的是，在棺椁之下，还有一小棺，打开之后竟然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猫。最令人感到吃惊的是，这只黑猫身体柔软，关节活动如常，但仅仅保持了十几秒钟，在遇到空气之后，尸体迅速地腐朽，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了焦土，甚至是连照片都没有拍下。之后在清理小棺时发现了一些只有手指大小雕刻精美的玉器。章教授和专家认为，这些玉器很可能是黑猫的玩物，可以想象，这只硕大的黑猫活着的时候身份是何等的尊贵。
盗墓贼听说墓穴中发现了罕见的猫儿玉器，心有不甘。这时，有一人主动找到了盗墓贼，愿意充当内鬼，里应外合，盗取这批猫儿玉器，条件是玉器脱手之后，赃款要一人一半。对于送到嘴巴的肥肉，盗墓贼怎么会拒绝呢，当下商量好计策，准备谋取这些玉器。计划是由内鬼引开章教授，盗墓贼潜入研究室，盗走猫儿玉器，再换上一足以以假乱真的赝品。计划是很完美的，可是在实施的过程中出了意外，盗墓贼下手之时，章教授意外地回到研究室，与盗墓贼撞个正着，迫不得已，盗墓贼杀死了章教授，却也没能带着猫儿玉器逃出研究室。三名盗墓贼被随后赶来的警察当场击毙。
事情按说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就在章教授头七过完之后，他的徒弟突然精神失常了。逢人就说他师父带着一只大黑猫来找他了，之后变得胆小多疑，怕猫怕黑暗。让人感到可笑的是，在被送往精神病院的路上，他被路边的一只野猫给活活地吓死了。正是这个人，控制不了膨胀的私欲，将盗墓贼引到了研究室，害了章教授。
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