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雾巷
【1】
李方略居住的小城依山傍水，风景格外秀美。最为奇特的是，一到冬日，城里就会起雾。在起雾的那些日子里，整座小城都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雾之中，如果从对面山巅遥望小城，就像是一座飘浮在雾中的海市蜃楼，宛若仙境。
不过今年冬天，李方略却恨透了小城的浓雾。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今年的雾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浓，持续的时间也长了许多。但这并不是让他寝食不安的真正理由，让他不安的真正理由是，他每天在雾中行走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
虽然这仅仅是李方略的感觉，一种从未被证实过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已经让李方略体会到了一定的压力，甚至还让他对独自在雾中行走产生了些许的抗拒感。
这天早晨，李方略起晚了，急急忙忙地准备赶去上班。可他一下楼，就发现起了很大的雾。他站在雾中等了十几分钟，都没有等到车。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他犹豫了好半天，终于决定冒着浓雾走路到单位去。
大雾天车少人少，一路上先还显得十分平静，可就在李方略离单位大约还有两条街的时候，他路过一条小巷，刚走到巷口，便听到巷子里传出一阵喧闹声。
他本来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但奇怪的是，那喧闹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个他听着很耳熟的声音，但却想不起是谁的声音。正因为想不起是谁的声音，他的好奇心才被勾了起来，于是就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那条巷子。
李方略走了一阵，突然发现前面的喧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周围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他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无聊，便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可他刚一回头，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声。他急忙抬头，却只瞟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掠过了他的视线，随后，他耳中便听到了“砰”的一声闷响。
等李方略回过神来，就看见自己面前趴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是面部着地的，李方略能看到的，只是一大把散乱的黑发和一汪红得瘆人的血泊，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血泊之中，估计脸已经摔得稀烂了。
李方略目瞪口呆地站在那个女人的尸体面前，起码愣了五分钟，好容易才从极度的惊吓中缓过劲儿来，掏出手机报了警。
在等待警察来的时候，李方略突然意识到，从那女人出事到现在，旁边竟然连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出现，整条巷子里，一直就只有李方略和地上那个死去的女人。
本来应该有很多人围过来看热闹的事，偏偏没有人出现，这让李方略的心里十分不安，他四处环顾了一下，浓雾弥漫在整条巷子里，能见度不超过五米。于是他莫名其妙地开始怀疑，从那个女人死去的一刻起，这条巷子便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警察终于来了，在经过了并不复杂的现场勘察之后，把李方略和那个女人的尸体都带回了警局。
进了警局之后，一位姓吴的警察对李方略进行了讯问。讯问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当李方略从警局里走出来时，天色已经漆黑了。
【2】
平白地耽误了一天时间，又没有请假，也不知道警察有没有打电话到单位去。李方略一边在心里想着明天该怎么给领导解释，一边垂头丧气地往家里走去。莫名其妙地遇上这么一档子事儿，折腾了整整一天，自己的神经竟然没有崩溃，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赶快回到家里，洗个热水澡，冲掉一身的晦气，然后再蒙头大睡一觉。最好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能把今天的遭遇忘掉，重新过回自己习惯了的平静日子。
李方略回家之后，草草地洗了个澡便上床躺下了，可惜他并没有能蒙头大睡，反倒是辗转反侧地在床上烙了半天大饼，怎么都睡不着。
他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出现那个从楼上掉下来的女人，他不知道那个女人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他能想起的，只有那一把淹在血泊里的黑色长发。
离开警局时，李方略曾经问过那位讯问自己的吴警官，那女人是不是自杀，可是吴警官却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死就死了吧，这世界上一天到晚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只不过那女人碰巧死在自己面前而已，真的用不着那么在意的，李方略这样安慰着自己。
但那安慰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他依然睡不着。这时候，李方略的肚子突然“咕——”地叫了一声，他这才想起，自己回家后，连晚饭都忘了吃。
反正睡不着，干脆起来弄点吃的填填肚子。李方略起身下床，走进厨房拉开了冰箱，冰箱里空空如也，他又拉开橱柜，终于在里面发现一包袋装的方便面。
李方略拿出一个小锅，烧开了水，拆开方便面，将面块和调料一股脑儿扔进锅里。不过片刻时间，整个屋里就弥漫了方便面特有的香味，那味道似乎让李方略的心里安稳了许多。几分钟后，当他把整锅方便面端到了餐桌上时，甚至已经完全忘了那个死在他面前的女人。
李方略埋头吃着面条，半锅面下肚以后，他感觉有些口干，便端起锅“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大口面汤。喝完面汤之后，将锅放回桌上。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到那锅里时，头皮却猛地耷了！
锅里还剩下一些面条，泡在锅底很少的一点面汤里。李方略觉得，锅底浮满辣椒油的红色面汤，像极了一汪血泊，而那一根根弯曲的方便面，不正是女人的长发吗？
看着自己刻意想要逃避忘掉的情形，居然以如此怪异的方式在眼前重现，李方略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神经是不是出了问题，以至于看见任何东西都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个死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李方略好容易收敛了心神，硬着头皮端起餐桌上的面锅，飞快地冲到水槽边，将锅里的东西全都倒掉了，然后将水龙头拧到最大水量，猛冲了一阵，直到把它们连汤带面地全部冲进了下水道，这才作罢。
“也许明天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李方略回到卧室，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敌不住一阵阵袭来的睡意，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3】
第二天，李方略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他披上衣服起身下床，走到门前，把眼睛凑到猫眼上看了看，门外竟然站着昨天讯问他的那个吴警官。
李方略急忙开了房门，苦着脸对吴警官说道：“吴警官，昨天已经问了我一天了，今天还要问啊？到底还有什么没弄清楚的？”
吴警官脸上带着十分奇怪的表情，探头朝李方略屋里瞧了瞧，问道：“你一个人住？”
李方略点了点头，说道：“你是就在这儿问还是我跟你回警局？如果要我跟你回警局的话，等我先打电话请个假，昨天已经耽误了一天了。”
吴警官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回警局，昨天该问的我已经问得差不多了，今天来就是想再去现场看看，想叫上你，确认一下准确的位置。”
“行。不过我刚刚起床，能不能等我洗漱收拾一下再走。”李方略问道，吴警官点了点头。片刻之后，李方略收拾妥当了，两人便出门下楼了。
又是一个大雾天，李方略皱了皱眉头，嘀咕道：“这该死的大雾。”吴警官听了咧嘴一笑，问道：“如果雾该死的话，怎么才能杀死它。”
吴警官的问话有些莫名其妙，可李方略几乎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脱口答道：“用太阳晒死它。”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偏头盯着李方略看了半天，直看得李方略心里发毛，心虚地说道：“干吗这样看着我，你们警察看谁都像坏人是吧？天地良心，那女人的死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吴警官点了点头，似乎是表明自己相信李方略的话，然后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去现场看看吗？”
李方略茫然地摇了摇头，吴警官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女人的尸体消失了！”
“尸体失踪了。”李方略大吃一惊。
“是消失，不是失踪。”吴警官很平静地纠正了李方略的用词，又说道，“昨天我们把那具尸体拉回去后，因为她的脸摔烂了，一直没能确认身份，所以就没有送走，暂时把她留在了警局里。我们警局里有间屋子，那屋子里有个冰柜，是用来临死存放尸体的，冰柜有两个格子，可以存放两具尸体。”
吴警官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极为疑惑的表情，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是我值夜班。警局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那个女人的尸体了。”
李方略安静地听着吴警官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的吴警官言语举动都有些奇怪，和昨天讯问自己时判若两人。
这时，吴警官突然住了嘴，闷头朝前走去。李方略愣了一愣，赶紧追上去和他并排走着，问道：“你后来怎么发现尸体失踪了？”
“不是失踪，是消失。”吴警官再次强调着，然后又说道，“今天早晨，我去上厕所时，路过那间存放尸体的屋子，透过窗子看见屋里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那屋里起了大雾一样。”
“屋里起了大雾？”李方略感觉吴警官的话越来越离谱了，却又不好意思打断他。
“我不知道屋里出了什么事，赶紧去找钥匙来开门。可等我拿来钥匙后，再从窗外看去，屋里的雾好像已经散了，但我还是不放心，于是就开门进去了。”吴警官的眼神越来越困惑，他很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才又接着往下说，“我进屋之后，发现屋里一切正常。但那种正常又让我觉得很异常，我虽然看不出异常在哪儿，却能够强烈地感觉到，屋里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