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演唱会诡话
楔 子
“凌峰，凌峰我们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台下的歌迷喊成一片。他们尖叫，狂呼，为台上的凌峰而疯狂。
凌峰终于出现了。他拿着麦克风深情地唱了起来，
“他来听我的演会……”台下的歌迷瞬间安静下来。他们都沉浸在凌峰磁性的歌声中，身体也有节奏地跟着节拍来回地摇摆。
台下一个年近半百的人，穿着寒酸的保安制服，眼巴巴地看着台上的凌峰。眼神中没有对歌星的狂热，却有着令人心酸的慈爱。
老人看着凌峰，哆哆嗦嗦地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留下无限惆怅的背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这个人是谁？”
“这么大岁数还追星？”
“就是，这年纪都赶上凌峰他爹了。”这句话说完，那人就被周围的人一顿狂殴。
“我们的偶像是最帅的，所以偶像的爹也应该是最帅的……”
这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掌声。
【1】
凌峰唱完了演唱会，忧心忡忡往外走去。助理一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他猛地停住脚步，向人群人寻找着什么，半晌才道：“他不会来的。”
他边走边摇头，嘴里呢喃道：“我真是疯了，他怎么能来呢？”
助理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一个死去的人。如果他看到我现在这么成功，会不会很后悔呢？”
夜半时分，走廊里静悄悄的。银色的月光洒在雪白的床单上，时钟静悄悄地指向了12点的方向。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在凌峰的床头上，放了一杯液体。床上的凌峰，看似熟睡，却左翻右滚，睡梦里，感觉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离他越来越近。这张脸好熟悉，熟悉到他一想起这张脸头就痛得像要炸开一样。他想记起来是谁，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睁开眼，床头竟然放着杯橘子汁。杯里的橘子汁像有了生命一样，慢慢地幻化成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张开嘴对他说：“不要去……不要去……不要……”
他抱着头，痛苦地哀号着，脑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般。他明明记得从参加选秀节目那年起，就已经不碰这种饮料了。可近几年，却发展到他每看到黄色的液体都要抱头痛哭。这橘子汁怎么又出现了？
助理被他的叫声引来。眼睁睁地看着大名鼎鼎的歌星凌峰，竟然被一杯橘子汁吓成这个样子。
“凌峰，你没事吧？”助理帮他擦了一下汗，“只不过是杯橘子汁而已。”助理的眼神充满着关心。
“没事。”凌峰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失态，被助理搀扶到床上坐下，“反正我睡不着了，你陪我说会儿话吧。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助理点点头：“当然是那次选秀活动呀。那么多人，我一眼就相中你了。我当时就对台长说，这个年轻人一定前途无量。”
凌峰清了清嗓子：“谢谢你，谢谢你竟然抛下了那么好的工作，这些年一直跟着我。有些事情埋在我心底好多年了，我一定要告诉你。这么多年我快被它压死了。”
“行，那你说吧。有些事情还是说出来好一些。”助理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那时，我还在上学，学习成绩很好，一直名列前茅。我一直是家族的骄傲。无论走到哪里，我老爹都会把我拉出来，跟大家说，这是凌峰，我儿子，将来北大清华的料。我一次都没有让他失望过。除了高三那年——我迷上了选秀活动。我看着那么多五音不全的人都能风光，我一次次地问自己，为什么我不能？于是我开始逃课，刚开始我有底子，考试还能应付得过去。但时间长了，我的学习开始下滑，由全班第一，降到二十多名。但我不怕。凭我这脑子，期末考试前有把握赶上去。可我老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消息，总决赛那天，他把我锁到屋子里。告诉我，哪都不能去。我在那个舞台上已经比了半年，期间被我PK掉的选手无数，我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我从二楼跳了下去。老爹那天早上给我买了油条和果子，他看到我要跳楼，把东西扔了一路。我跳下来，却正好落到了他的身上。我光着脚向电台跑去。我看到老爹满脸泪水，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后来，这一路上我都不敢回头，怕自己心一软，就不参加了。你记不记得我那天的歌唱得特动情？那是因为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我老爹躺在血泊里。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敢回去。我老爹也没来找过我，应该是对我彻底失望了。为什么我最爱唱张学友的《她来看我的演唱会》？就是希望我老爹能够看到我的风光。扬名耀祖，不止学习一条路。可惜，他不能来了。”
凌峰沉默了片刻：“那天他接住我的时候，由于巨大的惯性小腿骨折，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失血过多，死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所有的人都不认我。即使现在成名了，我的亲人也不接受我。”
凌峰的声音渐低：“以前我学习到深夜，都会看到桌子上有一杯橘子汁。老爹总说，外面买的饮料味道好，但没营养。这橘子汁都是他一点点自己榨的。他吃的水果从来都是榨完汁剩下的渣……从我长得和他差不多高的时候起，他一年四季，就开始穿我淘汰下来的衣服。虽然满身的牌子货，穿在他身上却显得很可笑。我那时就发誓，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我第一个月挣的钱，就要给他买一身属于自己的新衣服。”
助理轻抚着凌峰的后背：“没关系的。你父亲也是希望你出人头地。如果他真的来了，也只能为你高兴。我们还有更广阔的舞台要去闯。你不是有一个梦想，想去好莱坞闯一下，成为第二个像李小龙一样的人吗？”
凌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
助理帮凌峰关了灯，嘱咐道：“快点睡吧。明天还有电视台的人来进行专访，他们已经预约好久了。”助理顺手将凌峰床头的那杯橘子汁拿走，在玄关处将橘子汁一饮而尽，好甜的味道，滴滴香浓。
人生的有些关卡，一定要自己过的。如果过不去，那就只能一直活在自己的死胡同里。
就像这橘子汁，每一滴，都是爱。
【2】
凌峰最近的精神开始变得不正常。他一看到有穿着寒酸的老人，便要跑上去看个究竟。助理为这事没少跟人道歉。
凌峰向助理解释：“可能是最近演唱会压力太大了，休息一下就好了。”但他一转身，看到那些岁数大一点的人就又跑上去，拦都拦不住。
助理叹了口气：“凌峰，吃点减压药吧。”小小的药片，淡黄的，纯白的，交杂在一起。凌峰接过来，顺手拿起一杯水，合着药一饮而尽。喝完后他才发现，自己拿的还是橘子汁。
以后的每一天，助理都会拿着不同的药给凌峰吃，唯一不同的就是药片的数量越来越多，颜色越来越杂。
但每次吃完这些药，凌峰就会感觉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那些令他烦心的事情，一瞬间都离他远去。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但他每次一想到这里，就会想起，那些热爱他的歌迷。不行，他不能这样安静下去。他要为歌迷继续唱歌，唱到死为止。
他叫来助理：“你去给我安排一下演唱会的行程，我要全国巡演。”
“可是你的身体？”
“你还不知道我吗？我的身体不要紧，只要一拿起麦克风，我就忘了一切。不要啰唆了，快去准备。”
助理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出去。
繁华的舞台，热情的歌迷，他们狂喊着：“凌峰，凌峰，我们爱你，永远不要离开我们。”
凌峰拿起麦克风深鞠一躬，“谢谢你们对我的支持，谢谢你们从选秀那天开始，就一直陪我走到现在。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们。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要为你们唱一天。”
凌峰深情地唱着：“他来听我的演唱会。”
台下的歌迷安静下来。不一会儿，有人送鲜花，还有女孩上来拥抱他。一切都是这么安静，这么美好。
突然，一只拖鞋扔了上来，接着，是一只杯子，正落在凌峰的额头上。
他猛然一惊，发现这些歌迷，一个个呆呆傻傻地望着他，就像是一只只没有灵魂的木偶，杂乱地拍着手。凌峰挣扎着，想要逃避，却被警卫拦住，警卫露出了一口白牙，阴森森地道：“凌大歌星，你还没有唱完呢。你不是说，只要活一天，就要唱一天吗？你要一直唱到死的。”
凌峰仿佛回到了当年选秀时，他就是那个无助的小男生。没有后台，没有支持者，完全靠着对音乐的热爱和天赋走到决赛。他拿着麦克风，站在台上无助地唱着，台下的观众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他额头缓缓有湿湿的东西流了下来，落到地上。
舞台上，被慢慢地浸成红色。无尽的血液向着远方流去。
他们苍白的脸，血红的唇，齐刷刷地一直在说：“唱到死，唱到死，唱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