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似整个王府都掌控在我们的手里,各房各院的主子下人们皆安份地过着平静的日子,我真有些飘飘然了。孰不知,平静的湖面下波涛汹涌,只是我们大家暂时没感觉到而已。
这天,我刚从外面回“清风冷月”,桂姐匆匆地迎过来,“姑娘,正要去找你呢。”
“有事吗?”心情好,连说话的口气都在跳舞。
“刚二夫人派人找我过去,说她无福使用四个上等丫头,让我将雨荷她俩退回给大少奶奶……这事我觉得有些为难,大少奶奶也是一片孝心。所以,我不知如何跟大少奶奶说,也不知如何安插雨荷她们。”
桂姐是那种生得很端庄体面的人。较为丰腴的体形却不显慵肿,满月般的脸庞上浮着浅浅的笑纹。细长的眼里永远漾着那么一抹令人很舒服的韵味。她说话的样子很安祥,走路的姿式很安静,属于那种四平八稳的人。可看她办事的风格,你又会觉得她是个干脆敏捷、风风火火的人……很多次我暗自想,这桂姐长相不俗,按说怎么也能找一个心爱的人共度一生啊,何必呆在王爷身边,做一个没名没份的人?
“二夫人为何要将雨荷退回?雨荷犯什么错了?”我不关心二夫人,却在担心雨荷从二夫人那儿出来该安排到哪儿去。
“二夫人没说,我也不敢打听。只听说二夫人去了一趟大夫人的院子,二夫人出院后便把我找过去了。”桂姐仍是那付淡定的神情,不急不躁。
我却觉得桂姐肯定知道原因,她只是不愿意掺和进去罢了。
二夫人突然不要雨荷,我也惦得出原因,肯定是大夫人夹枪带棒地说什么上下之分了。二自忖自已原为大夫人的陪房丫头,气势自来就矮一些的。她又不缺丫头,何必为雨荷而跟大夫人再生嫌疑?本来关系就很复杂了,二夫人虽然安守本份,却很精明,她当然不会去趟这淌浑水了。
那将雨荷放在谁哪儿去呢,总不能又将她送出去吧?她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一个弱女子,又不是身处现代可以出去找工作。难道还让她去青楼唱曲谋生?
再说了,我将雨荷偷偷地弄进王府,是别有用意的。
想了想,我说:“把雨荷她俩先领到‘清风冷月’吧?不能送回给大少奶奶。大少奶奶的一番好意,咱们也别辜负了……雨俏这就出去给雨荷她找落脚的地方。”
桂姐点着头,任发间的玉珠金钗在微颤,“雨俏姑娘想得周到。”
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大中午的时候,骄阳似火,一件薄绸的长袖也显得有些闷热了。
我回房去换了一袭淡黄的真丝衣裙,长长的辫子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发髻……老嬷嬷忙着要给我的头上插簪钗,我一手挡住,只是拣了一朵小小的用杏黄绸折成的饰花戴在右边的发间。
魏嬷嬷嘟嚷道:“姑娘总是不戴金银首饰,白让王爷费银子费心力……多好看哪,姑娘家家的怎么不喜欢呢……”
我站起身,笑道:“你喜欢就送你戴吧。”
魏嬷嬷忙摇手:“罢罢罢,姑娘饶了老奴罢。不说老奴卑贱戴不得,就是有这份胆子戴上也不成体统。”
我笑了笑,不再回答,转身便出房门。
撑着油绘小纸伞,踩着树荫下长满青翠小草的泥地,听着树顶上蝉鸣阵阵,一路风摆荷柳地往三少爷的“花润溪”而去。
午阳总是让人很倦怠的。敲了好一会儿的门,一个鬓斜衣皱,满脸倦容的丫头姗姗开门。
见门外站的是我,不耐烦的神情一下收敛了起来,忙将另一半的门打开,笑道:“姑娘大中午的也不歇会?看这日头毒的。”
我只是笑笑,并不回答。我习惯她们的冷眼,猛一下热情起来,真觉得比外头的太阳还烤人还让人不适应。
路过花坛与假山、竹林,刚走上那道蜂腰似的小桥,迎面碰上一个人,定睛一看,竟是好久不见的绿玉。
桥面很窄,只容一个人通过。我望着有些落莫的绿玉,希望她退后一步。
谁知她面无表情地原地不动,修长的身影倒映在桥下的水面上。带着炙热的微风,轻轻地掠起她淡绿的裙角,露出鞋面上那只乍翅欲飞的粉蝶……
我等了一会,心里不舒服了。自从被王爷要到身边后,已被众人奉承得越发骄横了,还没见过一个丫头敢对我这般不礼让的。
我用伞顿了顿桥面,“请让一下,我有要事找三少爷呢。”口吻非常不客气,连我自已都感觉到了。
绿玉秀丽的脸上隐着一股怒气,但没有发作出来,淡淡地说:“我也有急事,请你让让。”
嗬,还跟我胶着上了?看谁扭得过谁!
我将纸伞扛在肩上,腾出一脚,合着心里音乐的节拍,轻点着桥板,脸上还笑着,一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绿玉站在滚烫的太阳底下,虽不动声色,却也热得难受。不一会儿,便见她的额头上浸满了豆大的汗珠。
院深处的房檐下,几个花红绿柳绿的人站着,对着我们这边指指点点的。
不一会儿,一袭白影飞飘而来,焦急的声音撕破六月中午的死寂:“绿玉你要干什么?”
不用看,便知道花三郎跑来了。
我歪着头笑道:“三少爷的丫头好神气哦。”
花三郎站在桥头,一脸的愧色:“你怎么过来了,大中午的?晒坏了可如何是好?看你一脸红彤彤的,万一中暑什么的,你让我-”又对绿玉喝道:“还不给雨俏姑娘让道么?越来越不懂事了。”
绿玉不敢再僵持下去了,提裙下桥,嘴里却不服软,狠狠地说:“还不是三少奶奶呢,我凭啥要给她让道?”
花三郎伸手来扶,边倒退着走,边说:“小心,小心……别跟她计较。这几个丫头也不知怎么了,这几天的火气忒大。”
我取笑道:“是不是你吃了人家的豆腐啊,或是揩了人家的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