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从长街上经过的人影越来越稀疏,最后,长街空寂,落叶在秋风中轻舞,马蹄印也渐渐被吹散。
莫小卡静静坐在饭店门口,看着大烤炉上剩下的最后一根香肠。大烤炉下的炭火即将熄灭,只有灰烬中的些许火星,还在风中闪闪发亮,煞是可爱。
莫小卡在等,等最后一个客人。也许,他的等待,会没有结果,不过,莫小卡却坚持等着——多一位客人,父亲那边就会多一个帮手。
忙了一天,他很累,也很饿,不过他却舍不得吃这最后一根香肠,因为他认为,那些去办大事的人,比他更需要它。
虽然他不会武功,可是他看得出,这些骑马经过的人,包括父亲在内,都是武林中人,而且武功都不弱。自小生活在这个小镇上,他不知道什么才是大事,可是他知道,父亲和这些武林中人去办的,一定是一件大事。
——这么多五湖四海的武林人物,不约而同经过这个小镇,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而且胸口都别着同样的凤凰徽章,人人脸上又都带着一去不返、视死如归的豪情,去干的,岂会不是大事?
莫小卡的目光从寂寥长街移向了天空,天空中,那只金色的云状凤凰已变得非常淡薄,依稀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只金色的凤凰,究竟具有怎样的寓意?为什么那么多武林人物在看到它后,会自四面八方纷纷赶来?”莫小卡沉思着,眼中的神色,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他的人生,第一次这样静静地思考。
突然,一声高亢的鹤鸣,惊破了长街的寂静,也惊醒了莫小卡的沉思。他循声望去,只见寂静的长街上,落下了一只洁白胜雪的仙鹤。这只仙鹤,腿细脖长,两目炯炯有神,显得十分高贵。
仙鹤背上,坐着一位姑娘。这位姑娘,十七岁左右,花容月貌,身穿一件雪白色的衣裳,素手纤纤,模样十分美丽可爱,像是天上的仙女降落凡尘。
莫小卡看到如此美人,整个人不禁为之一呆。她太美了,美得宛如在梦里,似真还幻,令人感到不真实。
“喂,小哥,不要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人家,人家会脸红的。”少女骑着仙鹤来到莫小卡面前,娇声笑道。
“噢,不好意思,是我失态,让姑娘见笑了……”莫小卡脸上一阵热红,赧然道。
“呵呵,小哥,能否借一口水喝?”
“能能能,你稍等。”莫小卡二话不说,转身往里屋跑去,数息之间,提出一桶水来,并用水瓢舀了清水递过去。
“多谢了。”姑娘嫣然一笑,接过水瓢喝了两口。
那只仙鹤看到清水,高兴得低鸣两声,然后一头扎入那桶水中,长吸起来,没半晌工夫,就将那桶水吸得见了底。它喝足清水,仰起脖子,发出了高亢、清越的鹤鸣声,显得极为振奋。
在姑娘喝水的时候,莫小卡注意到,她的胸口上,也别了一枚金色的凤凰徽章。
“谢谢了。”姑娘伸手入怀,就要掏钱。
莫小卡忙道:“姑娘,不用给钱,你看那里,今天像你一样路过此处的人,已经丢了大把的钱物给我了。姑娘,我这里还有一根香肠,你吃了再赶路吧。”
莫小卡指了指身边的那几个箩筐,箩筐里满是金叶、银子和银票。然后他拿起烤炉上最后一根香肠,递到那位美丽的姑娘面前。
姑娘眼睛眨了两下,脸上出现一片赧红,“多谢小哥这么慷慨仗义,不瞒你说,我刚才才发现这次出门太过匆忙,竟忘记带钱了。”
“我说姑娘,一个人出门在外,无钱傍身,可是大大不便。这样吧,你先吃香肠,我给你包一些银两。”
“小哥,你真是个好人。”姑娘接过香肠,两目满含笑意地看着莫小卡说道。
“我叫莫小卡,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叫我小卡吧。”莫小卡一边在箩筐里选取金叶银票往钱袋子里装,一边说着,“今天像姑娘这样别着凤凰徽章从这里经过的人好多,我爹也别着凤凰徽章一起去了……姑娘,能否冒昧问一句,你们都别着这个凤凰徽章,是要去办什么大事呢?”
“噢?你父亲也有凤凰徽章?”姑娘讶然,“其实,对凤凰徽章这事,我也不太清楚。我身上这枚凤凰徽章,是三年前爷爷临终时交给我的,他嘱托我,要我在看到天空中出现云状金色凤凰时,便戴上这枚凤凰徽章,赶往出事地点增援,具体是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这样啊!我看到从这里路过的武林人,身上都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而且都是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看样子,他们此去,少不了一番恶战,姑娘身上未带任何兵器,如此赤手空拳过去,只怕要吃亏啊!”
“你放心吧,遇着危险时,我会驾鹤远远避开的。此去,我不为伤人,只求能够救人。”
“原来姑娘是位郎中啊!是我眼拙了。对了,姑娘既然是郎中,那小卡这里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姑娘能够记在心里,可以吗?”
“什么不情之请呀,你说吧。”姑娘笑道。
“姑娘如果遇着我爹,希望能留意一下。如果他身体受伤,还望姑娘能够优先治疗一下,不知可否?”莫小卡认真道,“噢,对了,我爹叫莫大车,他四十多岁年纪,身材伟岸,红鼻子,穿着大紫袍,手执一柄巨大的方天画戟,样子很好认。”
“嗯,我记下了。到时如果遇着他,我会留意的。”
“那我在这里就先多谢姑娘了。”莫小卡直起身子,郑重地向那位姑娘作了一个揖,然后,他将已装满金叶、银票的钱袋递给那位姑娘,“这是一些俗物,给姑娘傍身,希望姑娘不要推辞。”
“那本姑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了。”这位姑娘倒也不客气,接过钱袋,但看着莫小卡递过来的香肠,却面露了难色,“这根香肠也太大太长了些吧,我一个人哪吃得完?我看你也没吃晚饭吧,要不这样,这根香肠,你吃一半,我吃一半,怎么样?”
姑娘说着,便将香肠折成了两半,递了一半给莫小卡。
这些香肠,因为是莫大车之前特制窑藏的,一根根都粗如儿臂,长有尺半,一般的小姑娘,还真难一次将它吃完。
莫小卡接过香肠,心底浮起一丝甜意。
“那我走了,后会有期。”姑娘说着,跳上鹤背,轻轻拍了一下仙鹤,仙鹤长唳一声,展开羽翅,冲天而起。
直到那位姑娘驾鹤飞到半空中,莫小卡才恍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位姑娘的名字。他仰起头,扯开嗓子喊道:“姑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宁纤纤……”
长空寂寥,姑娘驾鹤的身影已消失在天际,莫小卡还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他那颗少年的心,似乎随姑娘驾鹤飞走了。
“宁纤纤……好听的名字!好美的姑娘!”
好久之后,莫小卡才收回目光。他看着手中的半截香肠,脸上露出一丝沉醉,然后他轻轻地咬了一口。
滋味鲜美,口齿溢香,莫小卡觉得这半根香肠,是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吃到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忘记那个叫宁纤纤的姑娘了!虽然,她华美高贵、身怀绝技,而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彼此之间有着很遥远的距离,也许这一面之缘后,两人的人生轨迹再无交集的可能,但是,这并不影响莫小卡心中的那股醉意,因为,这是他人生第一次青春悸动。
——他对宁纤纤一见倾心了。
……
唐门所处之地,三面环山,只有东面平坦,有路可通。
山门,就设在唐门的东面。
山门处,有一条大河,名叫流沙河,南北纵横,河水滔滔,日夜不绝。
一方面,这里是个藏风得水的风水宝地;另一方面,这里的地理环境,颇具军事意义,山水环绕,易守难攻。
流沙河上,铁索勾连,木板铺陈,一座宽四丈、长数十丈的吊桥,随风轻轻摆荡,彷如一条横亘两岸的巨龙。事实上,这座吊桥的名字,就叫做飞龙桥。
在流沙河东岸,飞龙桥桥端上,建有一座牌楼,上书“唐门”两个朱红大字。
——这,就是唐门的山门了。
在山门的前方,有宽敞的大路,大路两边林广树密。
出于安全考虑,唐门在核心外围布置了三道防线。这三道防线,统称为外围防线。
第一道防线,就设在山门前方的密林里;第二道防线,则设在大河西岸上;第三道防线,设在唐门外门的边沿。
三道防线上的明岗暗哨,互相配合,戒备森严。
如此森严的戒备,理应在敌人一靠近山门、还未发动攻击的时候,唐门高层就得到了敌袭的消息才对。可是,为什么直到敌人攻破了第二道防线,唐门高层才得到消息呢?
如此反常的事情,令唐风非常震怒。
“怎么搞的?唐震与唐涂呢?这两个混账东西跑哪里去了?为什么敌人连破两道防线后,敌袭的消息才报告到我这里?”唐风带着一众人来到第三道防线处,对唐政质问道。
唐政,五十多岁,名列天榜第十位,武功高强,他是整个外线防守的总指挥官。总指挥官下面,设有四位副指挥官。这四位副指挥官,分别是唐七、唐山、唐涂、唐震,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
平时的外线防守,是这样安排的:第一道防线,由唐震坐镇;第二道防线,由唐涂坐镇;第三道防线,由唐七与唐山坐镇。至于唐政这位总指挥官,只是平时有空的时候,在三道防线间走动,督促手下不要偷懒。
本以为有这三道防线在,唐门理应固若金汤,可是,谁曾想,敌人连破两道防线后,他唐政才有所警觉,这不得不说是他唐政的失职。
唐政低头汗颜:“禀家主,唐涂、唐山正在前方与敌人战斗,而唐震已经叛变唐门了。”
“什么?唐震叛变了?”唐风眉头一皱,冷声喝问,“怎么回事,给我详细说来。”
唐政忙不迭回道:“属下已调查清楚,傍晚时分,换防的时候,唐震带着敌人进入山门,过桥后,他们猝然发难,唐涂等人来不及防备,于是第二道防线迅速崩溃……”
“什么?你们竟眼睁睁地看着敌人过桥,而不加以阻拦?”唐风的声音冷得简直可以冰冻三尺。
“当时,天色渐黑,看不清楚,敌人穿衣打扮都伪装成唐门弟子的模样,而且又是由唐震亲自带领,唐涂一时不察,所以……”唐政一边解释,一边擦抹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他虽然名列天榜第十,不过在唐风面前,他还是胆战心惊的。虽然这位家主双腿残疾,但是唐政绝对相信,唐风翻手之间,就能将他灭杀。
“你口口声声说唐涂一时不察,难道你这个总指挥就没有过错吗?”
“属下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