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沿着山体延伸向山顶,好似天梯连接一片青天。在那天梯的尽头,不知是因为阳光映雪,还是那里真是天堂的入口,放射出圣洁的光辉,让唐晨觉得十分舒服的同时感觉自己正在接近天堂,好像只要这一路攀登到那里,就完成了从人间到天堂的过渡。
终于,在令狐小月的“押解”下,他攀到了石阶的尽头登到了山顶,他再一次被震撼了,被造物主的鬼斧神工震撼了。
如果说之前浣仙池的景象只是一道“开胃菜”的话,那么,现在他所看到的景象绝对称得上是“满汉全席”——
石阶的尽头有一宽阔平台,平台前方是一道南北走向、宽近百米、深不见底的大沟壑。沟壑两边有一道铁索吊桥连接,在对岸,九条如荒古巨龙的山脉自遥远处蔓延而至,共同拱卫出一片宽广的平原,平原的中间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圆柱状大山。
这地势地貌,第一眼看了就会让人想起四个字来——九龙戏珠,因为实在太形象了。
九条山脉的前面部分全都密林青葱、峰岩摩天、形态峥嵘;后面部分白雪皑皑,起伏连绵,与远天相接成一片白蒙蒙,也不知是不是延伸到天上去了。冰川融水自山谷间流出,在平原两侧汇成两个明净的湖泊,两个大湖泊分流交汇,形成一幅天然太极图;平原的一边长满水稻,纵是入冬之时,依然青绿一片;另一边则满是药圃,种植了各色草药;在稻田和药圃边,麋鹿饮水散蹄,仙鹤游湖扬波,山林深处还见猕猴飞影、闻虎啸龙吟。
昆仑祖庭的建筑除了在平原周边的山林中稍有斗拱飞檐显露外,主要还是集中在平原中心那座圆柱状大山上。
圆柱大山之大,骑马绕山麓奔行一周只怕也需一整日。此山有名,称“六爻”,盖因自下而上天然形成了五个断层,将山体分为了六部分,正应和了《周易》每卦爻数。
圆柱山上的建筑倚峙地面和山体断层而建,并结合山势在不同地方或建或凿有平台、石栏、亭榭、庙宇、楼阁、长廊、虹桥、丹室、殿宇等,规模浩大,如天上宫阙降落凡尘,与周围的一切和谐统一。
除了那些相对来说占地很少的建筑,山中绝大部分地方都保持着天然状态——怪石嶙峋、峰峦耸峙、古树参天、藤蔓蔽崖、云雾缥缈、飞瀑垂落,千百年来,不知孕育了多少珍禽异兽与灵根异果。
“傻看什么?走!”
见唐晨看眼前的景象看得傻眼了,令狐小月推了唐晨一把,将他推上了那座连接深壑两岸的吊桥。
唐晨无言,从吊桥上走过去登临对岸,进入了昆仑祖庭的腹地。
扑面而来的浓郁灵气让人倍感此处与凡尘俗世不同,唐晨不由得深吸了好几口气,灵气瞬间灌通五脏六腑,令他全身毛孔都为之张开,说不出的舒畅。他相信,在这个地方修炼,一定比在其他地方修炼进步要快得多。
过完吊桥的前方,是一条横穿平原的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到六爻山脚下。沿着这条青石板路前进,唐晨一路上都在好奇地四下张望,因为这里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都与其他地方的大不一样。
那水稻,远看的时候绿油油一片,没什么特别的,可近看才发现,它长得比寻常水稻高一半,而且一株多穗,每一粒稻谷都有黄豆大小。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人说,昆仑宝地长有仙稻,四季常熟,穗多粒大,味道香美,食之能祛病延年,而且割了一茬会自己再长出一茬来,想必这便是了吧?”
唐晨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稻穗上掐下一粒谷子来。剥开谷壳,稻米晶莹剔透,好似珍珠一般,散发着璀璨的光泽,颇为可爱。唐晨将稻米放进嘴里,只嚼了两下,便口舌生津、唇齿传香。
令狐小月冷声呵斥:“收起你那肮脏的爪子,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是你这种满身罪恶的人可以碰的!”
唐晨浑似没听见一般向前走着,眼睛又为之一亮,因为他看到了令他惊奇不已的一幕。
那是一群小小孩,每一个都只有巴掌大小,它们头上顶着绿色的叶子,赤身luo体、满身泥污地在药圃里的草药间奔跑嬉戏,一听到有人接近,立时纷纷钻入土里,变成一株株不动的人参草。
“这里的人参都成精了?”
唐晨惊奇不已。这种人参成精的传奇,他只在神话故事里听过,没想到现在居然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由不得他不惊奇。
令狐小月不耐烦地推了唐晨一把,“不该问的别问!快点走!”
继续往前走,唐晨又看到了许多令他眼睛大亮的物种,诸如一只温润如红玉的蟾蜍,一只长着三个头的乌龟,一块孕育神胎的白石,一棵根部长满灵芝的大树,一池面部居然有表情的怪鱼,等等。他不由得在心中大叹昆仑山内真是无奇不有,若非亲眼所见,真难相信这些居然都是真的。
一路来到六爻山下,一道白玉石阶与青石板路相接,自下而上,贯入六爻山中。山体间云雾缭绕,将其中的建筑、峰峦掩得如仙如幻,白玉石阶笼在云烟中,就好似连接天上宫阙的登仙路,给人予无限遐思。
从白玉石阶往山上登去,一路上,可见大批昆仑弟子正在烟霞缭绕的大树下、平台上、楼阁外,或行气导引,或静坐冥想,或演练太极剑,或以啸技长发奔腾之音……
令狐小月是要押着唐晨去六爻山的第五层,因为方外仙宗宗主、昆仑祖庭掌教平时起居、清修兼处理宗务的太极殿就在第五层。
九脉攒珠,爻位第五,这“九五”之数,在《易经》中代表阳气盛于天,乾卦有云:“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寓意如圣人有龙德,飞腾而居天位。
一路不作停留,但当行到六爻山第四层时,令狐小月却停了一下。
六爻山的第四层共有两座殿宇,规模虽没有太极殿那么宏伟,却也同样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相较于六爻山上的其他建筑要大许多。它们分立于白玉石阶两侧,位于左边的是太和殿,位于右边的是太真殿。
太和殿,由张道陵的大弟子、现任掌教宗主令狐退一的大师兄柳伯年主持;太真殿,由张道陵的四弟子、现任掌教宗主令狐退一的四师弟范真卿主持。这两位,乃是令狐退一主持山门、宗门事务的左膀右臂。
令狐小月驻足,向盘膝静坐在太和殿门前一棵大椿树下白玉莲台上的道长鞠了一个躬。
这位道长,年纪五十岁左右,手执一柄玉杆拂尘,长脸高额,颔下一缕稀疏胡须,眉宇间凝沉敛藏,好似一座历史悠久、饱经岁月磨砺而变得愈发沉重的石雕一般,与其身后活了不知几千年的大椿树互为表里,给人一种沧桑感。
无疑,这是一个高人。
他不是别人,正是昆仑掌教令狐退一的师兄——柳伯年。
对于令狐小月的鞠躬,柳伯年似乎没有看见,他定定地坐在那里,双目垂帘,如木雕泥塑。
但唐晨却忽然觉得浑身一冷,好像有人正用冷厉的目光检视他。他张目四顾,意图寻找到那个人。可是,除了大椿树下的柳伯年,他并没有发现其他人。
“真是好厉害,眼皮都没抬就好似把我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比那个范真卿厉害多了!”
令狐小月似乎已经习惯了柳伯年的漠然,鞠躬后便继续押着唐晨往第五层走去。
很快,两人来到了第五层太极殿前,还未站定,太极殿里一个年轻人迎了出来。
这个年轻人,具有一切美男子的特点,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身材修长,而且气质洒脱,彬彬有礼,但他却拄着一根拐杖——他的左脚自膝盖以下是空的。
唐晨在看到他的时候,情不自禁想起了空袖。
同样是残疾,但给人的感觉却十分不同:空袖是坚韧不拔,而此人却是优雅,比绝大多数风流才子还要优雅得多,仿佛优雅就是他天生的气质。
从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起,唐晨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此人一定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超凡手段。
“小月。”
年轻人一脸笑容地迎出来。他笑得很温和,也很好看。
“陈飞星。”
陈飞星,令狐退一座下四大弟子之首,也就是令狐流云的大师兄。令狐小月显然应当称其为师兄才对,不过,她却直呼其名,显然对他颇有成见。
陈飞星丝毫不以为忤,笑问:“你与范师叔去楼兰那边,不应该回来那么快啊!你没有到楼兰那边?范师叔呢?他回来没有?”
“陈飞星,你这是在质问我吗?我凭什么要回答你?”令狐小月一脸生气,反过来质问陈飞星,“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准许前来吊唁我哥的那些朋友上山?”
陈飞星脾气很好地解释道:“这个……小月你知道的,我们昆仑祖庭乃清修之地,若非必要,实不希望被外人搅扰。师父他老人家闭关期间让我代为处理山门事务,凡事我自当慎重……”
不过,令狐小月显然听不进这些解释——“少跟我摆你的那些大道理,你马上给我下令,接那些人上山来!”